作者:南州
转眼过去大半个月,到了公历的二月中旬,已经临近国内春节。L国也到了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无数民众涌上街头的露天广场载歌载舞,各种鲜艳到刺目的海报和条幅晃得人眼花缭乱,各国维和部队因此如临大敌,加强了警戒巡逻,防备武装分子乘机出来制造流血冲突。顾卫南都有点不明白这些黑人民族,许多人整天食不果腹,却有时间天天在这堆满垃圾和污水的城市里狂欢。
过了几天,这种大型的狂欢终于结束,民众们总算平静了一些,只像平时那样时不时来个小聚会,不再影响公共秩序了。这时维和部队接到了L国某对中友好团体的邀约,请他们参加当地上流人士举办的一个联谊酒会。队长钱伟在会上安排陈诺和丁曦文去,自己留在驻地继续执勤,同时又询问哪个队员比较有才艺,最后一共抽了十个人。顾卫南是自告奋勇去的,因为他说他会唱歌,实际上他是想监督陈诺,因为酒会上难免会有喝酒的问题存在。
当天傍晚,十个人乘车去了位于Z市的富人区。顾卫南惊奇于Z市居然还有不少高档奢侈品商店的存在,这跟他们执勤场所的混乱和肮脏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酒会的地点安排在该团体负责人罗曼女士的私人别墅,这座别墅建在海边的山腰上,一共有三层。一层住着警卫和佣人,同时建有露天娱乐场所,二层设有专门宴请客人的大厅,三层才是主人的生活区。
顾卫南他们因为没有任务,都穿着浅蓝色的警官夏常服、戴着蓝色贝雷帽,只在贴身的地方别了手枪防身。来到别墅的时候,他们受到了主人的隆重欢迎,L国不少商界知名人士也已经都到场。按照预先的安排,维和队员观看过当地的节目,展示了书法、笛子演奏等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才艺后,来到了二楼。
那里已经有乐队在演奏悠扬的乐曲,长桌上摆满了自助餐,许多客人也开始端着酒杯四处与人攀谈。客人里有不少曾到过中国,见到维和队员都特别热情地主动上前说话。顾卫南有点紧张,因为他法语还只停留在初级阶段,好多句子听不懂,只能法语英语混杂着勉强跟人交流。在客人的邀请下喝了几杯酒后,顾卫南连忙到处找陈诺,却见陈诺正站在阳台边跟两名女士亲切地聊着什么,脸上还挂着叫顾卫南最心动的微笑。
顾卫南见陈诺手里拿着杯果汁,放下心来。这么贪婪地看了几眼,又怕自己过去了,陈诺会把笑容收回去,就远远地盯着看。一名女士走到顾卫南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那是你们的长官吗?”
“啊,是的。”顾卫南操着不大流利的法语回答。
“他的风度很迷人。”那名女士又说。顾卫南有点茫然,因为他没听懂,那名女士见状,又笑着用英语说了一遍。
“对……当然。”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顾卫南有点脸红,心说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你不去跳舞吗?”那名女士又问。
“谢谢,我不会。”顾卫南赶紧说,话音刚落,就见陈诺挽起其中一名女士的手,来到舞池中央了。顾卫南只恨跟陈诺跳舞的不是自己,郁闷地又拿了杯酒。他惆怅之余不知道自己都拿了些什么酒,有的烈性鸡尾酒还被他当软饮料来喝了,于是在酒会快结束的时候,他无耻地醉了。
陈诺其实是一直注意着顾卫南的,见他动摇西晃找不着北,忙跟交谈的一名客人道歉,走过来把他拉住:“你怎么喝醉了?”
“对不起。”顾卫南用法语说。
“跟我到那边去醒醒酒。”
“哦。”
陈诺把顾卫南带到露天阳台上的小桌边,给他一杯柠檬汁,顾卫南皱着眉喝了,然后坐在一张藤椅里打盹。丁曦文见状也走过来:“这个家伙该不是把酒当果汁喝了吧?”
“八成是。”陈诺看着顾卫南说。
丁曦文说:“最近小顾很辛苦啊!”
“嗯。”
“你对他太严格了,小心有负面影响。”
陈诺不置可否地靠在阳台上,眺望着不远处风景美丽的海岸。“卫南很单纯很坦率。”他忽然说,“我很喜欢他这一点。可是他同时很倔强,有点完美主义,总觉得自己不够好,这样那样的心思特别多。其实他各方面的素质很优秀,只是缺少磨练,你看他专心起来做任务以后,很多方面的意识是不是都上来了?最近这次调解纠纷,就没有出什么问题。这种素质一旦积累形成,再以后执行任务,他就会安全可靠得多了,本人也会自信得多。”
丁曦文看看一边的顾卫南,笑道:“不过你偏心得太明显了啊!小心别的队员有意见。”
陈诺微笑:“没有啊,最近整个队伍的素质其实都有提高,只是他被我当典型了。”
“杀鸡儆猴啊你!小顾可惨了。”丁曦文啧啧地说。
“他自己成长得太慢了,我帮他长一长。”陈诺小心地看一眼顾卫南,“等回国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呢,有时候现实会是难以想象的残酷。”
丁曦文闻言严肃起来:“难道有人要行动了?”
“嗯。”陈诺点头,“保护好证人啊,曦文。”
“我明白的。”丁曦文郑重地说。
正说着,酒会结束了,陈诺悄悄说:“你去替我应酬下,我从阳台这边把卫南背下去吧,打扰到宾客不好。”
陈诺背着顾卫南下到一楼,穿过树荫浓密的院子,走向他们的车。顾卫南睡得很实在,手臂有意无意间抱紧了陈诺,把嘴唇紧紧地贴在陈诺的耳侧。
顾卫南在车上睡了一觉,回营地的时候迷迷糊糊醒了,陈诺把他扶进宿舍。执勤的战友大部分都还没回来,同宿舍的小王和小田都不在。
“要喝水吗?”陈诺从纯净水桶里给他倒出一杯水。
“嗯……”顾卫南坐在床边朝陈诺仰起脸,两腮还是有点红,“我喝醉了,要写检查不?”
“你喜欢写就写。”陈诺动了动眉毛说。
“不喜欢。”
“那就不写。”
“陈诺……”
“嗯?”
“我都听到了。”顾卫南抱着水杯,眼睛里亮闪闪的,语速因为酒精的影响有点慢,“你太过分了,这么折腾我。”
“不然你能听话吗?”陈诺似乎对顾卫南能听到自己的话也不怎么意外。
“好吧。”顾卫南垂头,“那我以后一定好好表现。”
“你还是很有前途的。”陈诺客观评价。
“可是我的志向不是当兵啊!”
“你都当着了,还能退役?以后的事退役再说啊,别好高骛远的。”陈诺又拿出教官的语气批评教育。
“嗯。”顾卫南两手有点局促地拿着手里的水杯,小声说,“那我能亲亲你不?来了两个月,每天就任务任务,战友都在这,说话什么的都得注意,太难受了。”
陈诺沉默片刻,勉强说:“就一下……”
“好嘞!”顾卫南把杯子胡乱一放,立马把陈诺扑在了身后的床上。汹涌的思念全部在唇间爆发,顾卫南借着酒劲按住陈诺翻来覆去地亲,饥渴地抚摸着他紧实性感的腰线和后背。说是一下,顾卫南却不舍得很快放开,直到陈诺出声提醒,他才恋恋不舍地起身:“陈诺,平常能不能不再叫我代号了?”
陈诺特别冷静地说:“那你得自觉啊。”
“这个绝对!”顾卫南拍胸脯,然后砸砸嘴,“做好了能奖励接吻不?”
“不要得寸进尺。”陈诺说。
“开玩笑。”顾卫南连忙说。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吻催化了两人的默契,从这天开始,执行任务时没有再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陈诺甚至在一次例会上表扬了他。八个月的维和眼看只剩下最后一个月,而这几个月里,顾卫南果然迅速成长了,他们后来又进行了多次解救人质的行动,都完成得很圆满。执行任务间隙,他还帮陈诺把原来收集的特别杂乱无章的罪证重新整理好了。
然而事故就发生在临近离开的最后一月。执勤时突然从闹市区传来枪响,陈诺迅速布置:“注意,装甲车三点钟方向有枪声,各小组集结,注意相互掩护。”
结果没多久,对讲机里忽然传来顾卫南的声音:“报告,这里是CA洞拐,我过不去了……”
“混蛋!”陈诺说,“刚好了几个月,你又给我玩抗命?”
“没,碰见歹徒了……”顾卫南咬牙说,“我被击中了。”
第81章 英雄是这样炼成的
陈诺握着对讲机的手明显抖动了一下,可是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他立刻沉着地问:“这里是C幺幺。洞拐,立刻报告你的位置和周围情况!”
“报告……我在九号执勤点附近,歹徒正制造混乱……估计有四至五人!”说话间,从对讲机话里传出几声枪响,顾卫南似乎在艰难地转移,移动过程中,呼吸声明显加重了,“目前没有民众被挟持……刚才有名阿根廷警察也被击中了……请求支援!”
陈诺神色严峻地听着顾卫南的报告,只是说了一句:“坚持住!有新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是……”顾卫南的声音似乎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点颤音。
陈诺的脸色微微地发白。从顾卫南的声音里判断,他可能正在失血,可是陈诺已经没有时间询问他的伤情,因为眼下最紧要的是根据突发情况做出调整部署,让附近执勤点的人尽快赶到九号点支援。陈诺紧握着对讲机重新下令:“各组注意,九号执勤点出现执枪匪徒向我方袭击。一组二组,命你们立刻改变线路,前往二号执勤点救援。四组继续以装甲车为依托,向三点钟方向搜捕匪徒,五组安排附近群众撤离,六组乘装甲车向前推进。”
他们这天巡逻的区域是五号区,此时在这个区域执勤的队员有四十余人,有一半人在离装甲车不远的执勤点,因为这里是最容易发生事故的闹市区,刚才的枪响,正是从附近巷道内传出。如果不及时行动,不明行踪的歹徒很可能进一步袭击群众。而顾卫南中枪的时间,是在陈诺发出指令之后,击中他的应该是另一伙匪徒,但是由于距离太远,又在闹市区,陈诺这里既听不到,也无法及时赶到,只能先安排距离最近的两个小组前往。
陈诺布置完之后,跳上装甲车,对驾驶员下令说:“向三点钟方向推进。”他说着坐到驾驶员旁边,用车载卫星电话向联合国总指挥部报告情况。这个期间,藏在暗处的数名匪徒又发动了第二次袭击,人群四处逃散,骚乱不已。同样在这个区巡逻的阿根廷维和警队也迅速行动,与中国队员一起努力维持着秩序。
陈诺命令装甲车朝着枪声的方向开,在车内观察着四周的情势:“注意,二号执勤点附近歹徒有七人,两人手里有轻型步枪,其余五人都拿有手枪。CA两幺、CA两两防暴弹准备,其余人从左右逼近,争取把他们逼到街角,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挟持群众!”他说完又询问,“一组二组,现在距离九号点多远?”
听到两组人员都回复说一分钟内可以赶到,才又试图联系顾卫南:“呼叫CA洞拐,呼叫CA洞拐,你情况怎么样?伤了哪里?”
过了好一会,对讲机里才传出一阵噪音,接着是顾卫南微弱的声音:“陈诺,我不行了……”他这次没用代号。
陈诺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接着怒气冲冲:“操蛋!不准这么说!”
“真的……”顾卫南低低的声音伴随着周围一阵阵的嘈杂,显得特别不清晰,“我可能回不去了……我的日记你拿着,别让别人看见。
陈诺嘴唇微抖,牢牢瞪视着装甲车前方,眼圈瞬间红了,他却用特别肯定的声音对顾卫南说:“救护车马上到!你再坚持一下。”
“……”
顾卫南很久没有回话,陈诺本想再次呼叫他,耳机里却不断传出其他队员报告情况的声音,不得不中断对话,转而给其他队员指示。直到两处事发点的匪徒都逐渐被维和部队压制,陈诺才对举着摄像机,冒着危险把身子探出车外拍摄的丁曦文说:“曦文,这里交给你,我……”
丁曦文立刻放下摄像机走到陈诺的位置上:“你快去吧。”陈诺郑重地一点头,跳下车与旁边阿根廷警队的长官交流了几句,很快乘上了他们的一辆任务车。陈诺的神情依旧很镇定,在路上继续听取着战斗汇报,却始终没有再开口,对讲机里传出的是丁曦文的指示。
此时距离顾卫南最后一次跟他通话,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十分钟前,陈诺被告知,顾卫南和另一名中弹的阿根廷警官已经被阿根廷维和部队的救护车接走,目前正在他们建立的移动医院里抢救。——他现在不是去九号执勤点,而是去阿根廷维和部队的驻地。
汽车渐渐驶离任务区,对讲机终于超出了接收范围,自动关闭了。陈诺冷静的神色似乎也随之关闭,紧皱的眉头和刺痛的目光显露出了他内心深切的担忧。也是直到此时陈诺才察觉,这么炎热的气候下,他的手脚居然都是冷的。
“先生,被击中的是你很亲密的同事吗?”连担任司机的阿根廷队员都感觉出了陈诺异常的情绪。
陈诺愣了一下才回答:“是的,很亲密,很重要。”
“我们医院的医生很优秀,你的同事一定会脱离危险的。”阿根廷司机说。
“谢谢,我相信。”陈诺轻声说。
“我们的那名队员可能会有危险。”阿根廷司机难过地说
“为什么?”
“听说他身上中了六枪,有两枪都在要害。”
陈诺没有再接话,因为他不愿将自己的情绪沉浸在过分的担忧里,他告诉自己顾卫南一定会安全。来到阿根廷维和部队驻地医院,一名维和队员的遗体正被从一个房间抬出来,制服上联合国的徽标在阳光下分外鲜明。虽然明知道那不是顾卫南,陈诺还是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有勇气询问顾卫南在哪个房间。
陈诺被一名护士领到一间手术室前,只见同属二组的随艺和于冬冬神情肃穆等在外面,他俩都是满头汗水,满手的血迹,见到陈诺,忍不住哭了,一边敬礼一边说:“教官你可来了!”
“卫南伤了哪?”陈诺静静问,“医生怎么说?”
“颈部和腿部都被弹片击中了,还没有脱离危险。”随艺红着眼睛说。
陈诺没想到顾卫南会伤这么重,怔了好一阵,才克制地轻声开口:“当时情况怎么样?”
“当时我们接到命令赶到骚乱点,发现卫南还在那使劲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意识已经模糊了……”随艺颤抖着说,“我和冬冬留下保护他,我俩努力帮他止血,大腿上的血止住了,颈部的血还是顺着领子往下淌。”
“直到救护车来了,医生才帮他止住,还对我们说腿上止血带绑得太紧了,再晚就有坏死的危险了……”于冬冬哭着说,“报告教官,那是我绑的,要是卫南腿坏了,你就照我大腿上打一枪!”
陈诺默不作声,过了一会说:“没事的,你俩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就可以。”
两个人都不肯走,陈诺转身去找了阿根廷的队长说明情况,硬把两个人都送回了营地。陈诺一个人在手术室外等了好几个小时,顾卫南才被从里面推出来,由于全身麻醉,他还在昏睡。
入住病房以后,一名医生把从顾卫南身上脱下来的防暴服交给陈诺,简单交代了他的伤情和注意事项就离开了。陈诺默默地把他染了血的衣服叠好,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顾卫南床边。队长钱伟得知出了事故以后,曾要派队员轮流过来陪护,都被陈诺拒绝了,只要求营地送了顾卫南的干净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过来。
半夜的时候,顾卫南醒了,确定自己没死之后,看到了陪床的陈诺。他激动之余忘了自己是伤在脖子上,刚动了一下就疼得“嗷”一声叫了出来。陈诺立刻被惊醒,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醒了?”陈诺低头看他。
“陈诺……”顾卫南掩饰不了激动,只是比起平常生龙活虎的时候,声音有点低,“我是不是没事了?”
陈诺轻轻点头:“你算是很幸运了,弹片没有伤到大动脉和脊柱,虽然失血很多,命算是保住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当烈士了呢……”
“嗯,你也快把我吓死了。”陈诺说,“你以为烈士那么好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