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沉水
林正浩和周子璋一直等到他走了,才松了口气,林正浩还好些,周子璋却觉脚都发软,忙坐了下来,发了一会呆,呐呐地说:“原来,老人家什么都知道。”
“只能说,霍斯予命好,摊上一个好老爸。”林正浩摇头叹息,轻笑说:“虽然被他气得要死,可还是心心念念着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儿子擦屁股。”
“再怎么厉害,他也是个父亲而已。”周子璋叹了口气,扶着额头说:“直可惜了霍斯刚,筹划了这么久,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是他蠢,”林正浩笑了笑,说:“只看到霍司令严厉的一面,却不知道一个基本道理,人家怎么说也是两父子,到底连着心呢,怎么会任由他一个外人搬弄是非?”
“可是,我却觉得,霍斯予似乎对他爸爸没什么感情。”周子璋说:“似乎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那是他不懂事,等年纪大了,就知道父母心了。”林正浩笑了起来,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不管如何,咱们这一场算是险胜,恭喜你,子璋。”
周子璋终于微笑了起来,握紧了林正浩的手,轻声说:“谢谢你。”
“诶,不要说谢字,”林正浩止住他,柔声说:“我只求你真的原谅我就好。”
第49章
你肯定看过这些场面,从银幕上、流行小说、八点档电视剧那,你大概对这些情景熟稔于心:曾经远走的恋人回到仍旧在原地等待的人身边;曾经错过的手居然能有机会再度紧握在一起;那些忘恩负义的子女投入母亲的怀抱,穷凶极恶的坏人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历经艰辛的好人终得好报;大家都皆大欢喜。
但是当这一切好像真的发生在你身上,会如何?
就像周子璋现在这样,一直充当恶霸角色的霍斯予走了,渴望已久的自由突然间降临到头上,伸出双手,好像你之前能把握的,你之前确信要去追求,又重新回来了,征途康庄大道就搁你眼前,可你还是原来那个你吗?
周子璋闭上眼,多少天来,筹划着怎么离开霍斯予,只要一想到能离开他,能看到他向来嚣张跋扈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愤怒,只要想到,这混蛋这么欺负我,而我终于有机会能反击回去,他就有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憧憬。
他以为,就是这些东西支撑着他应付过这段时间。
可为什么,当一切都如愿以偿的时候,周子璋却感到,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也许是霍斯予临走的脚步有些仓惶,也许是,哀悼自己在这场变故中丧失的单纯和天真,也许,还包括对霍斯予亲手安置在卧房里那张写字台的怀念,不可否认,那张写字台用起来,真的很方便。
他弄不清自己的感觉,伤害一个你原本憎恨的人,其实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快慰。
周子璋不自觉叹了口气,就在此时,手上一紧,他茫然地抬起头,却对上林正浩探究的目光。
随即,那目光变得柔和似水,一如既往,仿佛只要看着他,你全身四肢就能包裹进一层温水般的柔和,不由自主就能感到安全和放松。
是了,幸亏还有他。
周子璋微微一笑,任他握住自己的手,轻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你当然没事。”林正浩同样微笑,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坚韧勇敢的人,同样的事情,要换成另一个人,恐怕早就屈服认命,更有甚者会把它当成天大的好事,从而借机往上爬,只有你,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自我,真了不起。”
周子璋赧颜地说:“你过奖了。”
“没有啊,”林正浩带笑说:“说说看,你怎么想到用童童去挑拨霍斯予与霍斯刚的关系的?”
“这个嘛,”周子璋微一沉吟,轻声说:“跟貂蝉用吕布反董卓,一个道理。”
“哦?”林正浩颇有兴趣地扬起眉毛,问:“我不是很明白。”
“貂蝉,是董卓和吕布两股势力之间,最弱的一个环节。”周子璋淡淡地说:“要达成除奸贼,兴汉室的目的,就要有一个人充当润滑剂,勾起两股势力之间的欲望,让他们矛盾激化,从而渔翁得利。”
他叹了口气,说:“我之所以会碰上霍斯予,从根本上讲,就是霍斯刚布的一个局。他早打听好了霍斯予喜欢什么类型的人,然后再害我落入圈套。在这个局中,我只是棋子,这粒棋子就如你刚刚所说,不是会屈服于霍斯予的淫威,便是会利用时机往上爬,无论哪一样,这个人都是能够被收买的。因此只要时机一到,只要他给出足够的价格,我便一定会为他服务,反咬霍斯予一口。”
“但他没想到,你只要自由。”
“也,不算是自由……”周子璋皱眉,心里有些彷徨,却强笑了一下,继续说:“这个局不难揣测,我能想得到,霍斯予也能想得到,但他是一个自信过头的人,根本不把他堂兄放在眼里,因此在我提醒他有这个局存在的时候,他也只是出手教训了堂兄一番,并未赶尽杀绝,也许还警告他不得多事,否则如何如何。”
周子璋垂下头,低声说:“但,这不是我想要的。霍斯刚必须要有所行动,这样我才有机会,于是,我请童童帮我演了一场戏,把线索引到霍斯刚身上。”
“我明白了。”林正浩点点头,说:“霍斯予一见霍斯刚还敢派人来骚扰你,自然勃然大怒,这下再不留情,我听说他空手套白狼,伙同他人几乎把他堂兄的家底骗光了。”
周子璋点点头,说:“如此一来,霍斯刚岂会善罢甘休,他马上找上我,许诺种种好处,就要我在霍斯予的父亲面前演一场强取豪夺的苦情戏。”
“霍司令性格刚直,看到儿子居然会为一个男人伤了自家兄弟,恐怕再护着他,也不得不考虑把葵盛总裁的位置换人做做。”
“是的,时代再变,这种大家族仍然如门阀世家一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宁愿养一个花花公子,也不能养一只六亲不认的豺狼。”周子璋苦笑了一下,说:“算盘打得很精,可是没想到,我会临阵倒戈。”
“换我也是如此,霍斯刚本质上就是一个小人,事情一成,没准第一个就拿你开刀,再则就算霍斯予不在葵盛,以五少的势力,又岂会白白放过你,倒不如跟恶人做笔交易,起码还讲诚信二字。”林正浩微笑说。
周子璋有些恍惚,忽然之间莫名想起霍斯予灿烂的笑脸,坐在餐桌前吃自己做的菜就差没舔盘子,讨好又孩子气,就如一只大型犬类,不由心头一疼,脱口而出:“他,其实……”
他想说,霍斯予其实也不是那么坏,可又想起他的暴戾和逼迫,顿时咽下想说的话。
林正浩眼神微寒,握紧他的手,说:“子璋,你心底善良,这我早知道,但对这个人,我们固然没必要再恨他,却也没必要记着他。”他顿了顿,涩声说:“我只要一想到,你在受苦,而我却误会你,心里,心里就很难过……”
周子璋心下歉疚,喃喃地说:“不关你的事,林大哥……”
“怎么不关我的事?”林正浩目光沉痛,低呼道:“我,我恨不得时光倒流,能早点认识你,早点认识你,你就不会……”他住口不说,却伸出手,无比怜爱地抚摩周子璋的脸,强笑说:“不说这些了,我们都忘掉好不好?看你,瘦了不少,回我那去住两天,跟孩子们玩玩,我找营养师给你调配下膳食……”
“大哥,”周子璋拉下他的手,抿紧嘴唇,但还是说:“你等等,听我说。”
“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林正浩笑容满面,说:“我帮你收拾了一间卧室,就在孩子们的游戏室隔壁,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弄的,一定会很舒服,我跟你们导师咨询过了,他说你现在过了论文开题,接下来是准备论文阶段,其实不用住在学校的,你就放心住我那里。你不知道,昨天我跟圆圆她们说周哥哥会来,把她们高兴坏了……”
“大哥……”周子璋打断他,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
“子璋,我们之间不要说这种客套话。”
“不是客套,”周子璋摇头苦笑了一下,说:“我,我不是你想的那么,那么好。”他想笑,却笑容酸涩,索性咬了下嘴唇,低声说:“你也看到了,我,要论心计,也有心计,我只是没将它们用在那层面上,我还,经历过这种事,根本就不单纯,我,反正已经不能算一个好人……”
他说得急切,涨红了脸,语气磕磕绊绊,林正浩却耐心地听着,随后温柔地笑开了,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随即说:“不用说,我明白了。”
他说:“子璋,你真是个傻瓜,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好,我答应你,暂时,你不用跟我住在一起。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周子璋闷闷地问。
“在我面前,永远不用掩饰自己。”林正浩将他揽入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背部,柔声说:“你的一切我都喜欢,听好,别动,这句话很肉麻我知道,”他笑了起来,说:“我一般不说,但今天非说不可。你的一切,好的不好的,我都喜欢。你只需要相信这一点就好,有了底气了吧?你怎么表现,都不用担心我会有别的想法,现在我只想对你好,把你以前没有过的那些空白全部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