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沉水
“吃了,你腿又疼了?没事吧?”黎珂担忧地走过来。
“没事,不是,隔壁李太送了药酒给我,我想擦擦,省得放久了浪费。”周子璋说。
黎珂却没走开,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拍拍自己的膝盖说:“伸过来。”
“什么?”
“腿啊,”黎珂不由分说,拉过他的腿放在自己膝上,接过药酒,说:“就你那点力气,擦了等于白擦,还是得我来。”
周子璋还没来得及说不用,黎珂已经自顾自打开药酒洒在周子璋小腿处,开始动手给他按摩起来。他力道大,手劲足,不一会,一股热流油然而生,周子璋忍着疼,呲牙打趣说:“轻点啊小祖宗,我知道你手艺好,可我这都是原装鲜肉,不需要剁啊。”
“这不是剁肉,这是打肉丸。”黎珂嘴角含笑,垂着头,双手忙个不停:“不错啊,这猪肉没注水。”
周子璋笑骂了句:“臭小子,今晚上挺高兴的啊,谈了大生意了?”
“差不多,”黎珂抬起头,眼睛发亮说:“等签了合同,我请你跟箫箫出去吃大餐。”
“浪费钱干嘛?我在家做吧,你们想吃什么?今天黄师奶告诉我,有个地方专门批发三文鱼和牛扒,不如我去买了,在家里做西餐?”
黎珂笑着说:“周哥,你怎么跟我爸似的,一听出去吃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我们乱花钱。”他垂下头,轻声说:“他下雨天,肩膀也会疼。”
周子璋笑着打岔说:“恋父情结不要转移到我身上啊,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黎珂呵呵低笑,轻声说:“我才不想他,他尽疼箫箫,对我总板着脸训斥,我要穿得潮一点,他能念三天。”
他的手停了,陷入沉默中,周子璋微微叹息,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独自一人带着箫箫,又要照顾他,又要赚钱,回家了还要兼顾家事,你爸如果还在,肯定会以你为荣的。”
“不,我没做好,不然他就不会遇上那个人了。”黎珂勾起嘴角,自嘲一笑,抽过一边的纸巾擦手,将周子璋的裤腿放下了,说:“好了,你注意不要让腿受凉。”
“知道了。”周子璋笑着答。
“早点休息。”黎珂微微一笑,站起来说:“你要睡不着,尽管来找我聊天,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好,你也早睡吧。”周子璋笑了。
“晚安。”黎珂转身要走,忽然想起来,回头问他:“周哥,过两天我可能带个客户过来,那人听说蛮讲究咖啡的,我想上高档餐厅还不如你在咱们店里给他现场弄一壶,你说呢?”
“可以啊,就怕我那点手艺会贻笑方家了。”周子璋一口答应。
“那我先谢谢了啊。”黎珂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谈成了这单生意,我想给你和箫箫,一人买样东西,你,有想要的吗?”
周子璋心里一暖,微笑问:“有价格规定吗?”
“呃,贵点无所谓啦,只要你真的喜欢。”黎珂微微有点局促。
周子璋笑容加深,说:“跟你开玩笑呢,店里有些东西旧了,留着钱换新的吧。”
“我就知道。”黎珂嘟囔了一句,挥挥手说:“得了,我看着办吧,晚安。”
第80章
连绵春雨,气温乍暖还寒,周子璋睡得晚,早上又起得早,精神一不济,身体就跟不上,没两天就发了烧。
自从车祸后出院,他的身体状况一直跟不上,从前他一个人,根本连病都不敢生,十来年倒也健健康康地过来了。哪知道来G市以后,身体就跟讨债一样,早先仗着年轻压下去的毛病,现在都爆了出来,胃病、痛风、失眠、偏头痛一样不落,还容易感冒,感冒完了一定转咳嗽,咳嗽起来没半个月不消停。身体这付机器,好像在什么关键的地方漏油松弛,丁零当啷地开始往外掉零件。
周子璋没声张,自己吃两片退烧药就算了,这一年多来,他因为看病吃药已经花了黎珂不少钱,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他知道,黎珂对自己这么好,一开始是固然因为自己是肇事者,良心上过意不去;后来又不无同情怜悯的成分,也许联系到当初黎箫的困境,推己由人;但到了今天,却是因为,黎珂真把自己当成箫箫一样的家庭成员,也许在他眼里,他跟黎箫都一样那么无助,一刻不照看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那种。
也许他啰嗦起来是有点烦人,但更多的,却是令人感到由衷的温暖和感激。
周子璋活了这么大,也从没想过,有天会有个比他小这么多的男孩这么待他。
不可否认,这种感觉不错,但也令他深深觉得过意不去。
所以,但凡黎珂有所要求,周子璋能做到的,绝对不会推辞。
他虽然感冒得头昏脑胀,可心里惦记着今天下午黎珂会带那位重要的客户过来。他挣扎着一早爬起来,随便跟黎箫用了点早餐,就挂了歇业的牌子开始忙里忙外,他先是给全店做了大扫除,又仔细洗刷了整套咖啡用具,将店里珍藏的最好的烘焙咖啡豆拿出来磨粉,把平时舍不得用的精美器皿搬出来,擦拭得晶亮了。忽然想起来,又跑上街,就近菜市场门口卖花的花农那买了一把新鲜的小朵玫瑰,剪了枝蔓插在关口玻璃瓶中,摆在店堂中央,登时满室芬芳,野趣盎然。
等到他把熨烫整齐的方格图案餐巾分叠在桌上摆好位置,直起腰来,眼前突然一阵发黑,脚下一软,踉跄了一步。一边跟着周子璋团团转的黎箫看见了,大吃一惊,忙伸手扶住他,问:“周老师,周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周子璋闭上眼,又睁开,甩甩头,笑了笑说:“有点感冒,你别靠太近,仔细被我传染。”
黎箫嘟起嘴,伸手贴上他的额头,低呼说:“哎呀,好烫,周老师你别忙了,快上楼去吃药去,盖两床被子出出汗。”
“没事,一会珂珂还带客人来呢。”周子璋微笑说。
“你就是这样才让人担心的!”箫箫振振有词地说:“这是真的,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如果都逞能,反而会延误病情,到时候让家里人更担心!”
周子璋一听乐了,低头笑着看这个难得绷着脸教训人的孩子,说:“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箫箫说:“上床睡觉。”
“可是一会客人来了怎么办呢?”周子璋故意问他。
“我也会啊。”黎箫眨着眼睛,带笑说:“周老师,你忘了,平时你帮小孩子辅导功课,店里的客人都是我应付的。”
周子璋一想,倒也有理,他摸摸黎箫的头,说:“可是,这个客人很重要。”
“再重要也没有你养病要紧,”黎箫认真地说:“我以前就是你这样,老觉得身体不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但我后来才明白,真正的麻烦是我老是害怕他担心的情绪。所以,子璋哥你还是快点去休息吧,不然待会累倒了,岂不是让珂珂和我更担心?”
这孩子顶着那样一张脸祈求一样望着你,一般人还真拒绝不了他的要求。周子璋笑着叹息了一下,点头说:“好吧,那我去躺一会,呆会你要是做不了就上去找我下来,记住了吗?”
“嗯。放心吧。”黎箫乖乖地点头。
周子璋返身上了楼,躺下去才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酸痛,脑袋跟灌了铅一样动不了分毫。他昏昏欲睡,心里还想着躺一会就好,呆会还是得下楼去,自己就算做不了,在一旁指挥黎箫也行。不然依那个笨宝宝的手艺,你还真不知道弄出个什么东西来。
但他虽然这么想,身体却捱不住,仿佛有看不见的大铁坨连着绳子拽着他,晃悠悠沉到海底,再也浮不起来。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一声咚咚上楼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砰一下推开,又重重地关上。周子璋吃了一惊,勉强睁开眼,却看见黎箫白着脸,抵住门板,喘着气不说话。
周子璋忙爬起来,问:“箫箫,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