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窗外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一阵风呼进来沈多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得去换件衣服。把书签夹进书里,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戚时安”,沈多意记得今天是对方妈妈的生日,按理说不应该有空打来,于是接通后直接问道:“喂?有什么事儿吗?”
戚时安回答:“没什么大事儿,今天空气挺湿润,想看看你愿不愿意出去转一圈。”
沈多意在外面转了多半天,其实有些累了,他听着对方有些低沉的声音,说:“今天不是陪阿姨过生日吗,结束了?”
“嗯,我妈兴致不高。”
这句话含着些无可奈何,也含着些失落,沈多意向来心软,立即问:“去哪儿转一圈?我今天上午出门了,得看看用不用加点油。”
戚时安这才说道:“不用,我就在温湖公寓门口,你直接出来吧。”
准备换的衣服也没换,沈多意直接拿着手机和钥匙就出了门。
雨天路滑,但车少人少,戚时安的开着车在路上疾驰,没多久就出了市区。沈多意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上,他头一回坐跑车,感觉很不错,甚至也想买一辆。
但是考虑到价格,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午去哪了?”戚时安打破沉默,“累的话调下座位,睡一会儿。”
沈多意说:“不累,上午带我爷爷去医院体检了,然后又去墓园看了看我爸妈。”
戚时安停顿片刻,思考这个话题还能不能进行下去,毕竟他不愿意提任何可能引起对方低沉情绪的事情。
“爷爷身体还好吗?”
“嗯,毛病还是那几样,别的没什么。”
聊天又断了,沈多意知道戚时安怕戳他痛处,便主动换了话题:“你呢,给阿姨庆祝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兴致不高?”
戚时安委屈道:“她就那样,要是我现在的妈,肯定开心死了。”
沈多意不知道戚时安的亲妈什么样儿,但觉得戚时安的语气有些搞笑,笑够了看向窗外,他们环山而上,正在雨中驰骋。
“戚先生。”
突然这么称呼,戚时安微微皱眉:“怎么了?”
沈多意打着商量问:“等会儿能不能让我试试你这辆车啊?”
男人嘛,都好这一口。戚时安松了口气,被那句“戚先生”抓挠了一下,结果只是想试车,但他却假意推拒:“你驾龄多少年?以前开过跑车吗?”
“跑车没开过。”沈多意似是没想到戚时安会拒绝,“可我考驾照的时候很顺利,技术挺好的,而且我幼儿园的时候就会骑自行车了,这方面挺擅长的。”
戚时安绷不住了,笑着妥协道:“知道了,反正买了意外险。”
一说保险,沈多意想起什么似的:“‘智行人生’你是不是还没买?”
“没呢,我那么忙哪顾得上啊。”戚时安假意责怪,“你都是明安的员工了,怎么还老惦记着给保险公司创收?”
沈多意反唇相讥:“我倒想给明安推销啊,可我自己都赔了十几万,招牌已经砸啦。”
还惦记着那十几万呢,戚时安握着方向盘笑:“忙完这阵我必须帮你投资了,以后别再念叨那十几万,我觉出来了,那十几万是咱们俩发展路上的绊脚石。”
沈多意不好意思地抿着嘴乐:“雇你还得花钱,能打折么?”
戚时安说:“能,你夸夸我。”
窗外是盘山公路,一方开阔,一方是密实的绿树,沈多意四下张望,倏而低着头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前半句说完卡壳了,戚时安心痒难耐,后半句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沈多意要说这么直白肉麻的话给他么?
戚时安咬着牙催促:“快说。”
沈多意忽然小声说道:“今天扫墓,我告诉我爸妈最近过得很开心,比过去几年都要开心。”他说完扭头看着窗上的雨滴开始笑,“我夸完了。”
戚时安握紧方向盘,他是世无其二的令沈多意开心的人吗?
是的话,他更加开心。
不是的话,他继续努力。
第27章
环山而上, 到了山顶开阔处便停下, 车门一开, 携着细雨的大风从四面吹来,感觉从肉体到灵魂都被强制荡涤了一遍。
周遭矮矮的栏杆毫无安全感,这儿本来就不是风景区, 所以没怎么建设过。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树,还是乱石, 全都自然又随意的生长堆砌着。
沈多意出门时没换衣服, 此时冻得隐隐打起了冷颤,但面上装得云淡风轻, 说:“这一片不好发现,你以前来兜过风?”
戚时安把长风衣脱下, 哗啦一甩罩在了沈多意身前:“这样还冷么?要不回车上?”
风衣内里热烘烘的,带着戚时安的体温, 沈多意瞬间就还了魂,说:“不冷了,那边有石凳, 去坐会儿吧。”
他们俩转移到了石凳上, 放眼望去都是绿色的山丘和公路,戚时安这时才回答:“其实我差不多每年的今天都来这儿吹风,有时候自己来,有时候和章以明带着两瓶酒来。”
沈多意明白过来:“你是每年的这一天都心情不好吗?”
“谈不上不好,有点郁闷吧。”戚时安微微停顿, 不确定对方是否想听他啰嗦。沈多意主动道:“你和章先生是好朋友,想必和他来是为了能够倾诉,那既然这次让我陪你来,就跟我讲讲吧。”
戚时安感激沈多意的体贴,说道:“我干休所那个妈你见过,直率热情,跟我和我弟什么都讲。但我亲妈不是,她不大声讲话,更不会嬉笑怒骂,干什么都跟没放盐似的,特别平淡。”
沈多意忍不住笑:“头一回听这种形容。”
“真的,她还特别严格,我小时候生病请假,她不先关心我难不难受,第一关心的都是会不会耽误学习。”戚时安的T恤被风吹得抖动着,“拿过生日这事儿说吧,一年不见挺想她的,但她跟应付差事一样,蜡烛吹一半接起电话开始处理工作,把我晾在一边。”
戚时安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轻轻瞪眼,跟小孩子告状一样。倾听的人同仇敌忾不至于,但应该顺着指责两句,可沈多意看在眼里,觉得特别想笑。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戚时安抬手打了个响指,“你觉得我妈做得对么?”
沈多意不答反问:“你妈妈是不是事业女性?”
戚时安回答:“是,她和我爸是读博的时候认识的,后来离婚也不是因为什么矛盾,跟明星似的,因为繁忙的工作聚少离多,就分了。”
不待沈多意接话,他继续分析:“其实就是性格不合,我爸是书生一个,也闷,两个人能谁都不吭声待上三天三夜,后来我爸和现在的妈结婚了,每天都挺高兴的。我妈找了个作家,比较浪漫,也比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开心。”
沈多意沉思片刻:“冒昧的问一句,阿姨是不是比较有傲气啊?”
戚时安说:“比较有傲气?我妈的傲气都冲破平流层了。怎么问这个,三言两语就感受出来了?”
“不是。”沈多意裹着风衣,“小川和你的性格差异挺大的,他像阿姨,活泼。你更沉稳,但是又自负,所以我猜是像你亲妈。”
戚时安不满道:“我自负?”
不知道从周围哪棵树上吹来一片叶子,正好落在戚时安的头发上,沈多意伸手帮对方抓下来,扔掉后又注意到对方脸上细密的小雨珠。
他没忍住,用手背轻轻地给戚时安擦了擦脸颊,像哄小孩一样的说:“你何止自负,有时候还透着优越感。”
有些凉的手背蹭在脸上,戚时安一动不动任沈多意宰割,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冒犯过你?如果有的话,我向你道歉。”
沈多意哈哈大笑:“你想哪去了,我说的是你骂人家‘废物点心’。”
他们把石凳都捂热了,戚时安讲了生日蛋糕好不好吃,沈多意讲了扫墓买的花有点少,像拉家常一样在山顶互相倾诉,天气阴雨连绵,他俩的心情却越来越明朗。
后来绵绵细雨有变大的趋势,戚时安一件T恤也快湿透了,他们便决定离开。戚时安还记得沈多意的请求,上车前问:“要不你开下去?”
沈多意却犹豫了:“还是算了,下着雨又下山,我觉得有点冒险。”
“那下周再出来一次,到时候你载我。”戚时安直接定了行程安排。车子启动,他们沿着山间公路离开,雨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视线。
到了温湖公寓门口时,雨滴密集得已经连成了线,打伞都遮挡不住多少。沈多意扒着车门犯难,半晌过去出着小洋相说:“我再陪你坐一会儿。”
戚时安顺势说:“雨这么大,坐两会儿吧。”
这阵雨来得急走得也急,没多久就变小了,天色渐晚风也更湿更冷,沈多意准备回家,车门都开了一条缝又停下来。
戚时安问:“怎么了?风衣你穿着吧,这段路别吹感冒了。”
沈多意说:“章先生平时很忙吧?”
“嗯……忙完工作忙约会。”戚时安一时有点懵,“你问他干吗?”
沈多意说:“那以后你心情不好需要上山吹风的话,就叫我吧。”
车门打开又关上,风灌进来又被隔绝在外,沈多意穿着风衣快速跑进了公寓大门,而戚时安还在愣神。半晌过去,他抬手摸了摸脸颊,想起沈多意面对面给他拭去水滴。
天擦了黑,万家灯火亮了起来,温湖公寓外停着辆跑车,里面的人独自开心,开心完又脸红了大半个钟头才走。
之前一周明安各部门都被会议折磨着,新的一周总算能喘口气了,然而咨询部和投资部的战斗才刚刚打响。
投资部要不断观察行情数据出材料,而咨询部要及时接收投资部的作业,然后再整合出方案。为了方便,几个部门全部集中在会议楼层开会,几道透明的玻璃门和玻璃墙间隔着,仿佛处在一间大型会客厅。
距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有的还在吃着早餐,沈多意坐在第一排,顺便帮还没来的齐组长占了位子。
“章先生,早!”
“早啊,今天穿这么漂亮,想让我讲话的时候走神?”
沈多意闻声抬头,看见章以明西装革履地走到了前面,随后下意识地朝隔壁望了一眼,隔着玻璃看见戚时安也到了。
隔壁外汇部的同事在和戚时安打招呼,戚时安拎着一大包早餐在前面落座,然后又是熟悉的会前准备动作,解袖扣,挽袖子,恨不得把领带也抽了。
“戚先生,您的笔记本。”
安妮去三十层跑了一趟,戚时安接过,翻到最新一页后开始边看边写,利用最后几分钟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纸。
写完盖上笔帽,状似无意地往隔壁一扫,结果正对上沈多意的目光。
戚时安心头一紧,拿起本子晃了晃。沈多意一愣,随后拿起桌上的钢笔摇了摇。
会议开始,章以明正式对咨询部进行培训,戚时安也已经在投资部门开讲。旁边的座位仍然空着,沈多意压低声音问主管:“唐主管,齐组长怎么还没到?”
唐主管低声回答:“请假拍婚纱照去了。”
“噢噢。”沈多意坐好,没想到齐组长动作这么利索,看来过不了几天他就能喝喜酒了。想到这儿又操心起来,不知道孟良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女朋友。
“沈组长,你画图快,把上季度的营销板块比例画一下,基本数据和净率也算出来。”
沈多意才发觉自己走神了,急忙拿起笔:“给我两分钟。”
工作证相当于一把尺子,沈多意出图加估算的速度和质量已经在几个部门出了名,但凡开会需要用到,他拿起笔和工作证就上。
会议持续了大半天,午饭集体延迟了将近两个小时,但是老板也跟着辛苦的话,大家似乎就没什么怨言了。戚时安虽然吃得多,但也能扛得住饿,等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他仍然选择先做完总结。
章以明很没义气地站在门口:“我直接走了啊,三点约了证监会的人。”
戚时安头都没抬,直接摆了摆手。他安生地坐在桌后做总结和安排,独自分析资料和数据,顺便写了下午给咨询部培训的内容大纲。
安妮端着几份餐盒走进来,厚地毯消掉了高跟鞋的声音,她把午饭摆在桌上,小声提醒道:“戚先生,趁热吃吧。”
戚时安仍没抬头:“嗯,你去休息会儿吧,然后把上午的会议记录整理出来。”
安妮又无声地走了。员工们吃完都去休息室或办公室小憩片刻,戚时安独占一层楼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