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子行行
林立夏一大早被赵明瑄这么一通折腾,倒也还真的驱散了一丝丝郁闷的心情。
跟赵明瑄下楼,两人告别。林立夏一个人走去单位,早晨起得早,就一步一步挪到了交通局。
薛涛在他前面,一转身就看到低头沉思的林立夏,步伐沉重得跟早上没吃似的,外带精神恍惚。
于是他站在前面,等着林立夏走过来。
果不其然,迎面撞上。
林立夏被薛涛这么一挡,一撞,将心思都撞了回来。
“薛涛,你怎么挡在路中央啊!”林立夏惊魂未定地说道。
薛涛撇撇嘴,拍拍林立夏的帽檐,“你小子,居然能安然无恙地从水岸年华走过来,这走路都不带心思不带眼睛的啊!”
又见他原本清澈的眼睛周围添了淡淡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薛涛一把夹着林立夏就往办公室走,边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没睡好么?”
林立夏被薛涛夹着脖子,艰难地摇摇头,“咳咳,放手,薛涛,昨晚喝了点酒,没睡好。”
薛涛同志非常关心林立夏同志的感情生活,于是他又八卦地问,“你跟你家赵明瑄吵架了?俩人闹不和了?”
林立夏终于从薛涛的魔爪下挣扎出来,“没有,没有,我们好得很。”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那你怎么可能喝酒?你平时就是喝口啤酒都不愿意的”薛涛诧异道。
林立夏默不作声地进了办公室,坐了下来,依旧是沉默无语。
“小立夏啊,有了赵明瑄可不能忘了你薛大哥我啊,那什么,有了爱情,不要忘记了纯洁的友情~你以前,有什么心声都会向我倾诉的……如今……”
薛涛同志又开始搞怪。
林立夏叹了口气,他想了半天问薛涛,“薛涛,你说,要是有一天,我妈回来找我了……”
薛涛正在喝水,立马被林立夏的这一句呛到,差点损失了单位统一重新换过的新屏幕。
“不是吧!你妈回来找你了?”薛涛瞪大了眼睛。
见林立夏刚想开口说话,薛涛赶紧抢白道:“你也别有一天了,是真的对吧!不是吧,你妈怎么突然回来找你了?”
薛涛还不了解林立夏,他要是生活平淡无波的时候,整个人虽然沉默,但看上去就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摸样。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是现在这副郁结的样子,单纯到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比如还没跟赵明瑄在一起时,比如今天。
林立夏摇了摇头,乌黑沉静的眼睛如古井,“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昨天去孤儿院,突然就碰到了。”
林立夏转念一想,好像又太巧合了?
他妈妈见到他的时候,好像不是很突然的样子,倒是他自己,真的被惊得不知所所措。
薛涛收敛了之前嬉笑的表情,很郑重地问林立夏:“立夏,你心里,还恨么?”
要说恨,他怎么可能没有过。不说当时被丢在公园时的恐惧和害怕,后来到了孤儿院,林立夏当时还一直以为他妈妈会有天会回来接他,没上学前,长长久久地站在门口等待是他最经常做的一件事情。
等到最后,他知道,他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立夏的心情是复杂的,原本已经遗忘多年的伤心事重新提起,你叫他怎么能不有所触动,甚至更多的,他是抵触。
他不愿有这些伤心的,委屈的,甚至带着点点埋怨的情绪,这二十年的时光,其实早就将原来的心情磨灭得一干二净。他本来就没有父亲,再没有母亲,一个人无牵无挂地生活,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赵明瑄对他而言,绝对是个突然而来的意外。
林立夏表情淡淡地摇了摇头,“不恨。但是,我已经不需要她了。”
林立夏想到昨天他妈妈说要照顾他之类的话,他只觉得很没有必要,他最需要她的时候狠心地丢下自己,现在,说什么照顾之类的不是太晚了么?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这样字的家务事,薛涛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要是劝立夏原谅他妈妈,林立夏小时候也太可怜了,那个女人也是狠心,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要说不原谅,毕竟是母子,对林立夏而言,这也是一辈子的遗憾和心结。
薛涛斟酌了下开口,婚姻都劝和不劝分呢,“你妈妈当年,也有难处的。哎,她带着你,又要工作,又要生活。一个女人,那个时候没结婚生孩子,顶了多少流言蜚语啊,就算是现在也是被人戳脊梁骨的。”
林立夏无言地点点头,他怎么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困难。
有时候他生病都没钱上医院。有一次发烧,他妈妈就抱着他一直捂到半夜热度才退下去。没饭吃的日子,他们都遇到过。那么一点点微薄的工资,又要交房租水电,又要维持两个人的生活。林立夏当时自己身体又不好,小孩子爱生病,可以说是艰难度日。
薛涛看着林立夏的表情,又接着说道:“当然,这种事情,你要是不计较,你就是神了。换我老妈要是这样,我反应绝对比你更大。可是,你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妈了,她能当你妈,是比你能跟赵明瑄在一起更有缘分的事情。不过,你就是一辈子不原谅她,也没人会指责你。”
“不是原不原谅”,林立夏摇摇头,“而是,我……”林立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而是你既不想恨她,也不想认她是不是?就当这辈子没她这个妈了?”薛涛接着替他讲完。
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立夏,你这样比不原谅她还残忍。”
第66章
临下班了,赵明瑄打了个电话过来。
“快下班了是吧?今天怎么样?”赵明瑄在电话的那头亲和地问道,林立夏甚至可以想到他此刻的眼神定是如水温柔。
态度居然这么好,立夏腹诽,早上实在太恶劣了,耍他玩也就算了,吃早饭的时候,还停不住笑,差点就没喷牛奶。
“无事献殷勤,后面一句话你知道的。”林立夏淡定地回他。
“这可冤枉我了,我每天都跟你献殷勤啊,但做的可都是好事。”赵明瑄气定神闲地应道。
“……”某人无语。
“立夏”,赵明瑄斟酌了下,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你妈妈她今天晚上叫我们过去吃饭,你想去吗?”
又是她。
林立夏觉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询问道“明瑄,你怎么会认识……”
赵明瑄清了下嗓子,“我上次去北京的时候,刚巧在一个酒店里,我们见过面。我那时并不知道她是你妈妈。”
赵明瑄自觉自己可没有撒谎,在北京的时候,他确实不知道,沈丽华就是林立夏的母亲啊。
沈丽华刚刚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赵明瑄也是一阵惊讶,不过既然“丈母娘”吩咐的任务下来了,赵明瑄觉得自己就要肩负起这个重任。不仅仅是因为他当然要取得立夏母亲的支持,更加重要的原因,那个心里埋了十年痛的立夏,他要他释怀,真正开怀。
于是赵明瑄又问道:“想要去吗?要是不愿意去,我现在打电话,跟她说下就行。”
林立夏拿着手机贴在耳边,犹豫不决,他现在突然有些怨念,既然当初走地那么决绝,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回来,将他平静的生活彻底搅乱。
可是薛涛的话又在他脑海里想起来——立夏,你这样比不原谅她还残忍。残忍的事情,林立夏一向是做不来的,于是,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回道:“好吧,我去。”
赵明瑄喜笑颜开,一小步是一小步,终究会迈向终点。林立夏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漠视他的母亲,他肯走这样一步,他们母子之间以后的每一步都有希望。
“那你赶紧回家,我也快到家了。洗个澡,我们一起过去。”
“好的,我先挂了。”林立夏说道。
赵明瑄其实早就答应了沈丽华,因为他知道林立夏绝对不会拒绝。他当时是这么跟沈丽华说的,“好的,我回去接他下班江南春酒楼是吧?我们七点半准时会到。”
笃定得跟什么一样。
赵明瑄到家的时候,林立正在洗澡,浴室里传来哗哗啦啦的水声。他知道这么做对林立夏来说难以接受,但是无论怎么样都要走出这么一步。
早晚都一样,林立夏已经长大,他有自己独立的人生观世界观,自己只是牵桥搭线而已,是要原谅他妈妈,还是此生仇恨成路人,都凭他自己的选择。
赵明瑄接过他手里的干毛巾,盖在他头上一点一点擦拭着。“洗完头发,要擦干水,这样才不会感冒。”赵明瑄也突然想起他母亲经常跟他说的这句话。他妈妈不让他学厨艺,逼着他学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东西,就连自己喜欢的人,她也放话逼自己离开,硬要将李舒格塞给自己。
看着毛巾下林立夏郁郁寡欢的脸,赵明瑄也是一阵叹息。可你看,沈丽华对林立夏做过伤害这么大的事情,林立夏依旧无法彻底地放弃自己的母亲。比起来,他妈妈还算好的了。
好像,好久没有接到母亲的电话了,不知道她在香港生活得如何?李家的事情,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赵明瑄又觉得忐忑不安起来。
将毛巾一放,拍拍林立夏的脸,“好了,打起精神来,去见见你妈妈,一直逃避不是办法。再怎么说,她生下你,养了你五年。”
林立夏抬头看了看满眼鼓励的赵明瑄,重重地点点头。
天已经开始渲染成墨蓝色,城市的夜空,灯火开始闪烁。
赵明瑄的手机在车上响起来,赵明瑄将手机接通,戴上蓝牙说起来,“沈阿姨,嗯,我们在路上了,再过五分钟就可以到。立夏他,”赵明瑄看了眼沉默的林立夏,“挺好的,刚刚下班,他今天是在单位上班,没有上街。”
林立夏其实在赵明瑄说到“沈阿姨”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像一只猫一样,神经开始警觉起来。不知不觉地侧耳倾听。
“好的,那就先这样,待会儿再见。”赵明瑄挂了电话。
“其实”,赵明瑄拉长了语调吸引立夏的注意力,开始开口,“你妈妈一个星期前就回来了,天天等在我们吃饭的那个茶餐厅看你上班。”
林立夏的心情先是一阵汹涌澎湃,愣愣地转头看着赵明瑄英俊的侧颜,他一边开车一边又接着讲道:“我知道自己也不好说学什么。你妈啊,当年是在做得太过分了,换做我,估计一辈子也不会再叫她一声妈了。但是立夏,这样你会开心么?试试看吧,顺其自然,你也不要勉强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好么?”
赵明瑄直视前方,手却自然而然地摸上林立夏的头。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沈丽华略带一丝尴尬地起身,看着跟在气宇轩昂的赵明瑄后面没什么表情的林立夏。
沈丽华尽量让自己放轻松,扯出一个笑容,招呼道:“言言,你能来,妈妈很高兴。”
林立夏低垂着眼睑,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也不愿意看他母亲一眼。
沈丽华心头一阵酸痛,却也尽量保持自己的微笑,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赵明瑄可以看出她今天的妆化得比昨天浓,眉眼皆是憔悴,大哭一场,肯定是少不了的了。
只顾伤感只会一点进步都没有。
沈丽华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招呼着他们二人坐下:“明瑄,言言,来,先吃饭吧。菜刚刚才上齐,趁热吃才好。”
赵明瑄已经抢先一步将椅子拉出来,三个人围着一张偌大的圆桌,林立夏原本打算坐在赵明瑄的旁边,与他母亲隔着一个赵明瑄。
沈丽华看到他躲闪的动作,又是一阵心疼,只觉得喉咙一个发紧。这个孩子,不但愿意自己碰一下,连坐在自己旁边也情愿。
她这个母亲,儿子避如蛇蝎。
赵明瑄却微笑将林立夏伸手一挡,轻轻地一推,让他坐在中间的位子上。
林立夏握着拳头,眉头紧皱地盯着赵明瑄,乌黑的眼睛写着不愿意。赵明瑄轻轻摇了摇头将他按坐下来。
林立夏无法只好不甘愿地坐在他们二人中间。沈丽华感激地望了眼赵明瑄。
一顿饭吃得艰难无比。
虽然有赵明瑄极力地在那边调动气氛,找话题,打破僵硬的局面,但是由于林立夏同志的超乎寻常的沉默不合作,赵明瑄使了换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沈丽华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这个清清秀秀的大男孩儿,跟小时候那个总是粘着自己的儿子的眉目重叠在了一起。
他长得这么大,这么好看了。
沈丽华不自觉地就伸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抚摸他的头。
一触到林立夏的发顶,林立夏就全身僵硬,然后默默却又坚定地骗开了。沈丽华苦笑了下,缩回自己停在那里的手。
林立夏沉默了半晌,憋出一句话,“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
赵明瑄“咳咳”了两声,对沈丽华解释道:“立夏,他,的确不是很喜欢跟别人肢体上的接触。”
原来自己是别人,也对,也对,也许他已经忘记了,小时候是多么喜欢窝在自己怀里。
晃晃乱乱地夹起一块儿肉放在立夏的碗里,“怎么看起来这么瘦,要多吃点。身体还好吗?我记得你小时候老是生病,病恹恹的,现在都这么大了。”沈丽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