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恩顾
市里的电视台找古玩界门面人物杨会长做节目,他般都很绅士地婉拒此类邀请,唯有次欣然前往,够场面话,而后自然而然转到文化保护问题,大谈特谈国的漆器:河姆渡文化朱漆木碗有七千年历史,汉代漆器更是中国文化里块不可取代的瑰宝,日本竟然厚颜拥有漆之国的称誉,们发展到今为何却路走下坡路?且不产业化的社会需求导致当下日用漆器步入死角,单划分为观赏品的漆画项,它作为种国粹文化,长时期局限于工艺品范畴,艺术家创新能力薄弱,传统漆艺和现代艺术结合迫在眉睫,但由于种专业在日益浮躁的文化氛围中无法产生强大的经济效益,故而受到冷落,就像他任教的大学……
话到此,到即止,让大批文化人去反思艺术界的现状吧。紧接着社会舆论让文化部门受不,责难校部,校部责难院领导,院领导责难雕塑系领导,于是那被名的“某些教授”白左寒主动让出办公室,雕塑系腾出两间泥塑室,打通重新装修,修整成间两百多平米的漆画实验室,阴干房设施齐全。
白左寒想笑笑不出来,杨小空是他吃里扒外偷出雕塑系名额留下的,漆画专业也是他执意上下跑关系保留的,他搞得两面不是人,同事们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小空堪称学院留校毕业生中有史以来城府最深的年轻教师,他见人就笑,笑容纯粹温顺,混在学生堆里就是张学生脸,副软糯好欺负的样子,转头就采取铁腕政策,弄来宽阔的教室,大大改善学生的创作环境,以必修课的要求上选修课,规定每个学生在课程结束必须上交件完整的作品,承诺会争取来系里最好的展厅筹备画展。
学生有人撑腰就格外卖力,杨小空只任教几个月,刚起步就将漆画课整个风气带起来,拢齐三十多件作品,开次本科生漆画展,并且到做到,强硬地占据展楼的楼正厅给自己学生铺展,向占据主流的油画系只好灰溜溜到二楼去铺。
被抢走教学空间的雕塑系和被抢走展厅的油画系群情激愤,两系主任大动雷霆之怒,三五不时跑到院长室去拍桌跳脚,些杨小空自然是不知道,表面上看去,他干的事似乎很解气很成功,但他自身是个什么资历的人?就算理由再充分,又有什么资格借助外力来打压自己的老师、长辈?做人的基本道理、社交的基本准则都不懂,还混什么混!别人虽然退让,心里可儿也不服,今后势必会产生极大反弹。
白左寒无语苦笑,只好暗地里花钱出力,赞助油画系到美术馆去重新铺展,又出资三百万在雕塑实验基地新建排泥塑间,另外给两系主任和院长不少好处,求他们不要和那个愣头青般计较。
曹老得知后大为光火,魏南河方面劝曹老息怒,方面拎上杨小空分别去给两系主任和院长登门道歉,幸而杨小空自知行事嚣张,已心生愧意,道歉态度诚挚,加之白左寒的资金周旋,好歹是暖化关系。
切解决完,魏南河死活要杨小空去向白左寒道谢。杨小空不肯:“没求他,又为什么要谢他?”
魏南河沉着脸道:“以前不是样的,杨小空,瞧瞧自己现在有多么目中无人!告诉,白左寒是雕塑系最有才的,当年比跋扈多,知道他吃过多少亏吗?以为有才就可以嚣张?他不想让走弯路吃大亏,要不以们现在么恶劣的关系,他哪会管死活?以为哄着夸着的人,都是为好吗?就算不顾自己,样四处树敌,曹老的脸也被抹黑!”
杨小空拗不过,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找白左寒个谢字。
哪想白左寒根本不买账,他欠人情受气还赔大笔钱,看到杨小空跟看到仇人似的,劈头盖脸阵痛骂:“还真以为是上帝啊?是不是要把人全得罪光才显得厉害?不吸取教训,有苦头吃的!”
杨小空反唇相讥:“吃不吃苦头关什么事?能不能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就该让么嚣张下去,最后让别人把锅端!”白左寒急赤白脸地嚷嚷:“养白眼狼倒血霉,养大还反咬口!和在起才年,就几乎把积蓄全赔光!到头来成狗拿耗子!对不起,他妈做过什么对得起的事?对愧疚个鸟啊!就和别人上床怎么?就打定主意甩心智不健全的白痴!方雾回来就该脚把踹,顾及的玻璃心干屁啊!带着的爱滚妈的!”
杨小空的脸色当即降温三十度,白左寒的话句句戳他心窝,他句也辩驳不,口恶气堵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沉默。
魏南河见那两人越吵越不像话,连隐私都吵出来,忙打圆场:“喂喂,左寒,让他来道谢的,是干什么?”
白左寒反问:“让他来?白眼狼是真想道谢还是卖面子才来,以为不知道?他就是不知好歹的混蛋!”
“是!您‘白眼狼’三字没有骂错!”杨小空不明所以地笑声,拔腿便走。
白左寒愕然:“什么?他娘的还想出什么幺蛾子?”
魏南河无奈地看着杨小空离开的背影,揉揉太阳穴:“能不能少骂两句?”
白左寒愤然:“还没打他呢!果然是少年得志就不知高地厚!什么玩意儿!”
“他其实心里挺感激的,些好话会死吗?”魏南河遗憾地摇摇头,“非得把他惹火才满意吗?”
白左寒也有些后悔,但还是嘴硬:“现在和他没关系,他又不是朋友,凭什么义务赔钱帮他解决麻烦还得好话哄他?凭什么全世界都得哄着他啊?呸!”
漆画画展剪彩当,杨小空请来媒体记者和不少文化圈名人造势,也给所有院里的老师和领导递请柬,把合展搞得热烈隆重,学生个个感激死他。
锋芒毕露乃是杨小空的最好写照,曹老后继有人,乐得嘴都合不拢,只不过谈起柏为屿免不黯然阵子。
白左寒收到请柬也从善如流,到场捧个人气,杨小空在人群中看到他,特意走过来恭敬礼貌地微笑:“白教授,您好,请多指教。”
白左寒面色清冷:“客气,客气。杨老师,的学生都开合展,倒是什么时候能学学师兄开次个展?”
“迟早会的,谢谢关心。”杨小空不卑不亢。
白左寒踱着步子绕展厅看圈,“瞧,画作总体水平不错,但没有什么新意,不过毕竟是小画种,没有突破很正常,像柏为屿那种充满韵律感的画作难找……”
杨小空跟在他身边,陪着踱到人烟稀少的展厅角落,嗤笑:“别假正经,杜佑山什么时候二审?”
白左寒干咳声,“应该很清楚才对。”
“很久不关心那些破事。”杨小空笑容依旧,“方先生最近如何?”
白左寒做贼心虚地旁顾番左右,压低声音:“想在么多人的地方吵架吗?他如何关什么事?”
杨小空摊手:“以为们好歹能维持个把月,真遗憾。”
白左寒面子上挂不住:“么针对有意思吗?”
杨小空喜气洋洋地应道:“很有意思。”
白左寒气得无力,讽刺道:“那就继续吧,幼稚。”
“是很幼稚,难道第知道?”杨小空凝神望着眼前的幅画,似乎在讨论画作:“但些幼稚的行为能让不高兴,不就够吗?”
白左寒无意伪装神态,步逼近到他身侧,嗓音低得不能再低:“杨小空,唯的错,就是对狼崽子心软!要不是贱小子死皮赖脸缠着,哪会多瞧眼?”
杨小空偏过脸,目光落在白左寒身上,不话,笑容也荡然无存。
“方雾再不是东西,至少他没骗过,也没有利用过!偷的钱去害杜佑山,是不是早就做好和闹崩的心理准备?”白左寒毫不留情地撕开两个人之间的旧伤口:“有脸爱,除嘴巴,还做什么爱的事?为柏为屿报仇,让冒风险去给买回监控录像?让和十几年的好友翻脸?算计那么久,利用的财力和精力骗来工作让给柏为屿?更别挪用的钱干些什么好事!不知道那些钱是公款吗?亏及早发现!是想让吃官司吧?真够爱的,还是爱的柏师兄去吧。”
杨小空毫不动容:“真像个老妈子,把些事拿出来没完没的,怪?是自己蠢。”
白左寒惨然笑:“话到个份上,自己摸摸良心吧,们两清,拜托别摆出副欠万儿八千的鬼样子给看!”
“谁和两清?”杨小空漫不经心地摸摸漆画,似乎在琢磨那副画作上的技法,“愿意,还不愿意呢,白教授,会友情赠送些指责的话资。”
“什么意思?”
杨小空卖关子:“很快就会知道。”
白左寒扳过他的肩:“不是又要干混账事吧?”
“白教授,里人多,请注意的音量,另外,别动手动脚。”
白左寒觉得自己快被对方逼疯,口不择言:“还想怎样?和分手后没过得好,去妈的!”
杨小空凑近些,歪过头暖暖地看着他,“和些干什么?想和复合吗?”
白左寒愣,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神色也柔和下来,无意识地问:“能吗?”
“不能,”杨小空秒也没有考虑,简洁地:“不是垃圾回收站。”
句话把白左寒呛得差吐血,他真想打人,碍于人太多不好发作,怒极攻心地青黑脸,拂袖而去。
白左寒很快便知道杨小空干些什么,那只白眼狼把他的系列创意图当人情送给他的工程竞标对手。
不得不承认,杨小空的所谓“幼稚行为”儿也不幼稚,狠狠地打在白左寒的七寸上。
绘制那系列创意图白左寒花多少心血,费多少草稿,杨小空最明白不过。按理白左寒那么好胜好强的性格,被人使绊子输掉竞标,该是怎样的狂怒与不甘!
可惜,白左寒没有如杨小空所愿就“新话资”指责他,而是毫无动静。
杨小空在学院遇到白左寒,有心想试探试探他的反应,便故意绽开人畜无害的笑容:“白教授,早上好。”
白左寒没应,只是礼貌性地头作为回礼,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杨小空失落,他倒是希望白左寒像只炸毛的疯狗来骂他,他想看到对方气疯的样子,没看到当真是太失望。
微笑不能刺激到白左寒,于是他换言语刺激,在学院开例会时,他特意坐到白左寒身边,打招呼道:“白教授,好啊。”
白左寒敷衍道:“好。”
“您最近脸色不太好,没睡吗?”
白左寒笑:“杨老师,谢谢您每无时不刻地关心。”
杨小空有些尴尬,不得不承认,他在学校里除上课,确实时刻盯着白左寒的脸色,听白左寒话,看白左寒在干什么,想见缝插针地找机会让白左寒难受下。
白左寒问:“那系列创意图卖多少钱?”
“没拿钱,随便送给朋友罢。”杨小空故意得不屑顾,好像那创意图毛不值。
白左寒谆谆教导:“笨蛋,那是五千多万的工程,抽个三百万不过分。”
杨小空勉强保持着笑容,“您的是。”
“那下回再干种事,可要记得讨些好处。”白左寒往后排座位看,“杨老师,例会要开始,排是教授的位置,想坐在再过十年吧,现在请您坐到后排去。”
杨小空站起来,依言走到后排去,他没能成功让白左寒难受,反而让自己难受得几乎吐血,在虚伪客套、话中带刺些方面他明显不是白左寒的对手,真是输得万分不甘愿!
第180章 以退为进
自从柏为屿走后,段杀也逐渐熟悉了刚接手的新工作,天天忙着查案值班,一周三天睡家四天睡单位,忙得没有喘气的机会。
武甲到医院复诊拍片,肩部和手臂的伤恢复良好,医生替他卸下石膏,嘱咐他得多休养一段时间,不是拆了石膏就万事大吉了,骨头修复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千万不能让右手干重活体力活。他也知道骨折后期修复的重要性,但是生活拮据,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还有两个小的等他养,不容他无所事事地坐在家里养伤。原先还想换个工作,现在没资格挑三拣四,他出了医院就回到保安队去报到,保安队的人对他仍旧很客气,队长体谅他的伤,给他排了早班。
第一天复工,起了个早,武甲去值班室签到后照例去巡逻,意外遇到坐在街边小摊吃早餐的段杀,惊觉怎么一段日子不见,那家伙就由社会精英样的型男变成了不修边幅的糙老爷们?差点儿认不出来。
他上前去打个招呼,段杀正埋头苦吃,听到有人叫自己,抬起惺忪睡眼,呵地一声:“你啊,唉,石膏拆了?”
“是呢,”武甲抬抬右臂,“行动无碍,不过医生说完全修复起码还要半年。”
“那你可别干重活。”段杀往旁边挪了挪,“吃早饭吗?”
“吃过了。”武甲在他身边坐下,欲言又止。段杀剃了个劳改犯专利的短毛寸,一脸胡渣,衣服皱得像酸菜干,形象全无。按理说这些外在因素不应该影响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气质,但是段杀往日英气勃发、威风凛凛的气派荡然无存,剩下一副邋遢颓废的外壳。柏为屿临去泰国前和他分手的事似乎给他的打击巨大,逼他自虐般改变自己的生活,刑警三队也不至于忙到昼夜不分的地步,是他自己揽活苦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是抢功劳,其实他只是不愿闲下来想七想八让自己难受。武甲看在眼里,心里内疚不已,想好好道歉一番,却不知从何说起。
段杀一边看表,一边囫囵吞着肉包子,含糊地问:“杜佑山快要二审了吧?”
“嗯。”武甲应了声,说:“段杀,我想拜托你件事。”
“能帮的我一定尽力。”段杀一口气喝完豆浆,抽纸巾胡乱抹一把嘴巴。
“你有给柏为屿打电话,告诉他杜佑山坐牢了,请他不要再记恨杜佑山。”
段杀顿了顿,苦笑:“前两个月我请了几天休假去泰国找他,他早早溜掉躲起来了,我连一面也没见着,他从来不听我的电话,偶尔给夏威打电话,我能在一边听听他的声音很高兴了,哪有机会和他说话?要不,我托段和说吧。”
武甲唇边牵起酸涩的笑意,“对不起,我很抱歉……”
“你没错,拜托你别再说对不起,我真是无地自容。再说,那小子早就不恨杜佑山了,他恨的是我。”段杀心不在焉地说着,找老板付了钱,一个劲地看时间,“我赶着上班,先走了。”
武甲忙道:“好,不拖你时间,再见。”
段杀走出几步,回头走过来,“养小孩很吃力的,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开口说,千万别客气。”
武甲应承道:“好的。”
段杀拍拍他的肩:“等我哪天有空请你喝酒。”
“行。”武甲点了一下头,他们做哥们多好,有空喝喝酒聊聊天,千不该万不该把这清白了十几年的关系搅成一团浑水。他问:“你和柏为屿打算怎么办?”
段杀想也不想,淡然说:“不知道。”
等二审的几个月里,方雾和魏南河积极为重判做准备,忙得热火朝天,武甲则不动声色地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取出汝窑观音以杜佑山的名义捐给了博物馆。
隔天,博物馆开了个小型记者见面会,对捐赠者表达了深深的谢意,另外又提及大半年前杜佑山捐出天价木棺的善举,在媒体面前一再重申杜佑山为文物回流做出的极大贡献不可抹灭。
那两件稀世珍宝合起来价值六亿多,杜佑山从没有自觉奉献意识,他都是被迫的,但这不妨碍他在不明情况的市民心中留下一个爱国人士的印象,何其可笑!魏南河从善如流,从杜佑山的藏品中挑出一部分容易讲得清来路的珍品捐了出去,并请熟识的报社添油加醋地渲染一通。社会上的关于杜氏的正面评价大有抬头趋势,传得沸沸扬扬。
魏南河忍俊不禁,杜佑山的德性他最清楚不过,别说木棺和观音是被迫捐出来的,那奸商以藏养藏,又是雇人掏墓又是从黑市里收购文物,拢了一仓库宝贝回来的行为扯不上爱国那么高尚的情操,纯粹是矛盾执拗的收藏癖作祟。
白左寒高高兴兴地将这个好消息带给杜佑山,哪想杜佑山被气哭了——不是夸张,是真的哭了,这个打击当真是五雷轰顶,他从片刻的痴呆中清醒过来,触电般从椅子上跳起来抓着铁栏杆,手铐晃得丁零当啷乱响,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气急败坏地狂掉眼泪:“不是真的!你开玩笑吧?我的观音!我家祖传的!捐了?谁允许他捐?卖出去我还能买回来,捐了我找谁买去啊?”
白左寒吓了一跳,既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干什么?哭什么哭?武甲是帮你!他昨天捐的今天就上报了,所有媒体都对这行为大加赞赏,你知道对你来说多有利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财迷!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取宽大处理,少坐几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