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江流
秦振就问他,“这是给谁的?”
秦烈阳也不瞒着,“黎夜去了南城写生,最近都住在村里的三大爷和六叔家。”他爸对他向来放心,从那天黎夜打了电话来,说了让他自己处理后,没多问过一句。所以秦烈阳纵然认为他跟黎夜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没机会跟他爸说说黎夜跟着他过呢。
所以秦振这恐怕是十几年后,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
做了几十年生意的人,记忆力都好得很。他略微一回忆,就想起来将近三个月前的事儿了,“他伤好了吗?不说挺厉害的,怎么现在就写生去了?他是学美术的?”
“快好了,目前能行动,不过时间长了不行。他原先开大车的,家里没钱,哪里有钱学美术啊。这不我觉得他这样不行,再说他都四肢骨折过了,以后也开不了大车,他小时候练过国画,我给他找关系学了学,过几天送他学漆器去。”
秦振很容易抓到重点,“你们经常联系?”
“他就住在我公寓里。”秦烈阳好歹还没虎到把同睡一床的事儿说出来,这种事总有点铺垫才好,现在倒是好机会,“他也没地方去,他挣的钱全供他弟弟上学了,读了博士。就是这次出幺蛾子的那个黎耀,还攒了六十万,给他弟弟付了首付结婚。你说怪可怜的,他三十了,连朋友都没谈过呢。结果一出车祸,他弟弟怕花钱,就想拉他出院,让他回去等死。他总不能跟着他弟弟吧。”
越是成功的人,往往越有涵养,对家庭、对父母妻儿、对朋友越发珍惜。秦振猛一听这个,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依稀还记得黎耀,那是个又高又帅又阳光的男孩子。听说他们来了,专门从县中赶回来的。
他记得听邻居说,这孩子成绩特别好,年年都是第一,以后肯定能有出息。所以这孩子找到他说,“叔叔,这事儿其实我不该提,我哥哥是个老实人,他让烈阳住在我们家真的是什么都不图的,所以你给他钱他才不要的。可是,我当弟弟的,真的是很心疼他。
我现在才上高一,开学马上高二了,我们家您也知道,爸妈去世赔掉了所有钱,我哥十五岁就辍学供我读书,这些年过的特别苦,他连块肉都不舍得,衣服鞋子都穿我旧的,以后读高三,读大学还要更多的钱,再说我哥学习也好,不能就这样瞎了吧,我真的不忍心。那笔钱,您海报上写的那二十万奖赏,能不能给我?我知道这不对,可我真不想让他受苦了,有了钱,起码我们能读书了,能不用天天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他也是个当爸爸的,何况这还是他儿子救命恩人的弟弟。他当时只觉得心疼的不得了,立刻就答应了给钱,不过这孩子也说了,“就那些就行,我们习惯了节省,花不了多少的。不过您别跟我哥说,他知道了肯定要退回来,他不会要的。”
因着这孩子品学兼优,因着他听话懂事心疼哥哥,这笔钱他是让秘书带着黎耀去镇上办了张存折转给他的。他一直以为自此后他们兄弟俩的日子应该不错,毕竟2000年20万虽然不多,可也不算少了。
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
“那二十万呢?”秦振忍不住问了一嘴。“怎么能过的这么穷?不是给黎耀了,他没给他哥?”
秦烈阳一直以为秘密将钱给黎耀的,是他妈,却没想到是他爸。他回复道,“给了,只是告诉黎夜的时候,已经过了小一年。黎夜那时候都快十九了,上什么学?黎耀那时候马上要高三,大学学费生活费一年就要一万多,他哪里敢花钱,更何况,房子面临拆迁,他家地基出事了,需要钱回购,也花了大部分。”
秦烈阳等着见黎夜,自然不能陪他爸慢慢唠嗑,就说了一句,“那个黎耀不是什么好人,你被骗了,黎夜也被骗了。”他想说当时你们要问问我,可是也觉得不可能,他那时候跟疯了一样,是强行被塞进车里的,怎么能心平气和的聊这事儿。
其实在三个月前,他都是不能面对的。可是现在好像好一些,大概是跟黎夜在一起,人也平和了,那几天很多细节也回忆了起来。黎夜不舍的眼神,拍打着他的背的手一整夜都没停,黎夜也是舍不得的。黎耀炫耀的时候专门找的他要被带走的时候,他已经被要离开的事实气疯了,那是火上浇油,他压根没法理性的去问问黎夜,因为他爸妈看着他的状态就像是要跑掉,他们死死的把他放在自己身旁。
好在,现在好了。他接过了刘妈递给他的大包小包,冲着他爸说,“三大爷和六叔当年很照顾我,他们身体不好,我顺便拿点补品。我明天就回来。”
秦振点点头,心里对黎夜这孩子满心的同情,而且从黎夜又想到了秦烈阳,秦芙也就是最近才听话了点,原先也不怎么样,这俩孩子八成有共同语言。他挥挥手,还问了句,“黎夜那边都安排好了吗?我也认识漆器大师,可以介绍一下。”
秦烈阳就喜欢他爸对黎夜好,毕竟整个家里秦芙那兔崽子不用考虑,他妈的喜欢他也不需要,就他爸的意见他觉得特别重要,现在这个开局显然不错,他摆摆手,“不用,宁泽辉的小舅爷,宁成山您记得吧,漆器大师,已经说好了,接回来就拜师。”
秦振一听倒也乐了,他说得就是宁成山,那压根就不用多讲了,秦烈阳去就代表着秦家,宁成山肯定会应的,更何况还有鬼精鬼精的宁泽辉在。
秦烈阳让刘妈和司机帮忙,将东西放好,就立刻往南城开去。路上瞧了瞧点,到的时候也得五六点了,害怕黎夜没准备,秦烈阳就先打了个电话。
黎夜那边闹呼呼的,为了让他听清,黎夜难得扯着嗓子喊,“我在人家家里喝喜酒呢!村里四大爷家娶儿媳妇,可热闹呢,村里老老少少都来了,要摆一天的流水席,三大爷他们带我来的……放鞭了!”
秦烈阳看了看手机,正好是大中午,应该是新娘子刚到,电话里噼里啪啦震得耳朵疼,不过倒是不让人烦,秦烈阳笑眯眯地说,“好羡慕吧,回去咱们也洞房啊。”
他这主意打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总不能比宁泽辉他们还慢吧。
黎夜就一句话,“喂,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挂——了——”
秦烈阳:这嗓门,是跟小周学的吗。
第80章
四大爷算是南庄的首席富户,当年黎夜家的新房子要赶着卖,就是四大爷出的手。而办喜事的地方,其实就是黎夜曾经跟父母弟弟一起生活了不过一年的家。这边不是新郎新娘的住处,他们和四大爷一家都已经搬进了北京城,听说过得都不错,这房子一直空着,因着要办婚礼,才提前打扫出来。
所以一进院子,即便这套房被四大爷一家已经住了好多年,改变了很多地方,黎夜也能一眼看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譬如院子里种的那颗山楂树,那是他和黎耀小时候都爱吃糖葫芦,家里院子大,盖起来肯定要种树,黎夜和黎耀就提议说种棵山楂树。
那时候种下去才手指头一般粗,如今已经有大腿粗了。上面挂满了青色的果子,看样子今年是个丰收年——黎夜其实都没吃过这棵树上的果子,山楂树第一年栽下不结果,第二年的时候,他们已经搬走了。
还有屋檐下的那个铁钩子还在,那其实是用来吊沙包的.他从小就瘦弱,可黎耀偏偏又高又壮,两人差着一岁,黎耀都比他高,他爸就觉得肯定要多锻炼,让人给做了个沙包,每天打打拳。沙包卖房子的时候早就取下来了,不过钩子是固定的,还在呢。
还有其他的一点小东西,别人坐席都是热热闹闹等着吃饭,他则是东张西望。倒不是伤感,其实爸妈去了也有十五年了,四大爷买这套房子是帮他,他就是看着觉得能想起点过去的东西。
六叔他们在村子里待了一辈子,自然知道这房子原先是黎夜家的,瞧见黎夜四处张望,六叔拿手划拉了几下黎夜的脑袋,劝他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过得好就行了,你爸妈地下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黎夜点点头。
新郎新娘那边仪式一结束,四大爷家的流水席就开始了,请来的五个大厨都牟足了劲儿,菜是一盘子一盘子往上端,大概怕他伤心,六叔和三大爷联合起来给他夹菜,黎夜碗里都是满满登登的,他也就只剩下吃的心了,而且还吃撑了。
所以,等着秦烈阳紧赶慢赶到了南庄的时候,就瞧见六叔在院子里的大梧桐树下坐着摇椅抽烟,三大爷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就问,“六叔,黎夜呢?”
六叔用一种过来人的眼光打量了他一番,已经是夏末了,其实天气还是热得很,这家伙穿着长袖衬衫和长裤,还有皮鞋,倒是人五人六的。
六叔可是知道他当初干的那些事儿的,譬如夜里钻小树林什么的。他就有些心里没底,生怕六叔算旧账,老小孩老小孩,上次虽然放过了,谁知道这次有没有反悔呢。
谁知道六叔就打量打量他,然后挥挥手说,“西屋里躺着呢。”
秦烈阳如释重负,他经营秦氏都没有这么费劲,可见人还是不要做坏事的,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只是人家不跟你计较。他连忙招呼司机将补品卸下来,讨好六叔说,“是拿给你和三大爷的,燕窝对肺有好处,您多喝点,虎骨药酒对膝盖好,您记得给盯着三大爷喝。”
说道燕窝的时候,六叔还没什么反应,一说虎骨酒药酒,六叔直接就坐起来了,要说强筋骨,那自然是虎骨酒好,可这东西如今是保护动物,能弄出来的都是假的,他一个平民哪里会买得到?也就放弃了。他直接将那个小罐子拎过来,摩挲着问,“真的啊。”
“真的,放心吧。这是几十年前的药酒,一个老中医家里储藏的,我爸找人花高价买的。既不违法药效也强。”
六叔一听就乐了,黑黑的汉子脸上难得露出了舒心的笑,冲着秦烈阳一挥手,话都多了三分,“吃席吃到了三点,黎夜吃多了,应该是躺着消食睡着了,你去看看吧。”
秦烈阳终于被放行,连忙应了,让司机去找小周,自己就进屋了。
大概是为了好睡觉,西屋窗帘都拉了下来,有些暗。老房子没空调,不过因为建造方式的不同,还是很阴凉的,加上旁边一台秦烈阳觉得他十五年前就见过的老风扇在卖力的转着,倒是不闷热。
黎夜就躺在床上,这家伙就穿了个裤衩,上身盖了条毛巾被,老老实实的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他现在已经被养的彻底恢复了白净的皮色,这么大长腿大胳膊外加肩膀的露着,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这不就是个长得好点的爷们吗?可在秦烈阳眼里,则是白花花的一片,诱人至极,他很是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然后也没叫醒黎夜,而是直接将西屋的门关了,毫不客气的顺手脱了衬衣西裤,自己也躺在了床上,和过去一样,跟黎夜抢被子是件辛苦事,这家伙即便睡着了,手都是死抓紧不放的。
秦烈阳拽着毛巾被角扯了几下,黎夜直接烦了,一个原地打滚,就将毛巾被全部都裹在了自己身上,他也不嫌弃硌的上,竟然又恢复了平躺的样子,看起来跟刚才没半点区别。
秦烈阳用手支着头,从侧面看着黎夜,自己都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