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年春天
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正在看书的高凡拿书脊磕了磕他的脑门。
“又从哪儿听来的怪话?”
骆七不答,嘿嘿笑着扑倒他,一边解睡衣一边说,“来,凡哥,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你,看你身上都有什么知识点……”
高父他们一直在这里住了三天,期间邹明和骆七陪得多,骆世华公务繁忙,只陪了一天,但每晚都要聚在一起用餐。
他和高父是难得投缘的酒友,两人说起闲话也很聊得来。
这让高凡也出乎意料,没想到骆世华还挺喜欢古典文学,典籍史册,和老爸真是至交好友了。
待高父走的时候,亲家又给准备了大量的礼物,同时议定,下个月,先让两个孩子订婚,等过了年,再举行正式的婚礼。
因为这几天,高凡已经把邹明和骆世华的情况和父亲悄悄说过,高父对这个安排表示理解。
孩子们先订婚,这样就给父亲们的婚事留下了筹备时间,等明年高凡和骆七结婚的时候,邹明便能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以骆世华伴侣和骆建七父亲的身份出席婚礼了。
婚事议的顺利,高父和赵阿姨也到了启程回家的时候。
离别时刻,众人都很不舍。
骆世华当众表态,“亲家,等孩子们结了婚,你们就把老家的房产处理掉,搬到这边来住吧,你只有小凡一个儿子,怎么好分开呢?家里住的地方尽够,除了大宅,还有别院,公寓,你习惯住哪里都可以。”
高父却很有原则,“我回去考虑考虑,都说落叶归根,我是故土难离啊。”
说到这里,颇有几分伤感,高凡也动容,在机场里,父子两个再三拥抱之后,他和骆七才把人送上飞机。
回程的时候,他情绪也不高,骆七看出来,安慰他说,“一定要接他们过来住的,回头我多做工作,爸爸可能还是觉得住在我爸的物业里不踏实,没关系,等我们结婚了,我把名下的房子孝敬他,住在儿婿的房子里可是理所应当,他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高凡笑笑,“房子是小,我爸是怕给咱们添麻烦。”
骆七不以为然,“添什么麻烦,以后有了孩子,他不帮忙带孙子么?我不喜欢让佣人和保姆帮着带,还是自己家人带孩子更好。”
高凡,“!!!!!!!!!!!!”
骆七平静看他的惊讶脸,说,“你爸不是说生了孙子给大红包么?那我得努力了。”
高凡上下打量他,“你打算怎么努力?”
骆七嘿嘿笑,摸他的手,“当然是在你身上努力。”
高凡无语,“那你真是在对天开炮,白费力气了。”
骆七信心满满,“不一定,不一定。”
高凡懒得理他,自当没听见。
虽然只是订婚,不打算大操大办,但骆家的影响力在那摆着,消息一散布出去,立即有人送来贺礼,打听消息,每天大宅都热闹非凡。
邹明上心,虽然不住大宅,但每天都来处理这些琐事,应酬人情往来,颇为繁忙。
他也让高凡陪着处理这些事,也是为了让他熟悉骆家的人脉和亲缘,以后和骆建七结了婚,应付一堆豪门亲戚朋友,也是高凡的一项重要工作。
这天,两人下班之后回到大宅,又看到桌上摆了一堆贺卡,礼品和花篮,着实有点头大。
邹明笑着叹气,“说起来,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上次还是……”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高凡奇怪,抬头看去,发现他正拿着一张贺卡,眼神不太对劲。
忙接过来看了看,高凡发现贺词并无异样,落款则是一串英文名字,他并不认识。
不过看邹明的模样,想来此人和骆家的关系必然特殊,对方不说,高凡也不便问。
等晚上回房,见到骆七,高凡说起这事。
骆七问,“叫什么名字?”
高凡说了那个英文名。
骆七脸色立即变了。
又问高凡,“贺卡写的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寻常的祝福语。”
高凡好奇追问,“这人是谁?”
骆七一边解开袖扣,一边脸似冰霜的回答,“韩子林。”
第四十八章
因着韩子林的贺卡,骆七的脸上阴了好几天。
高凡心里明白,却没法劝。
骆家的事是时代的悲剧,更是人造的孽障。
而韩子林便是罪魁祸首。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抚养了骆七三十来年,骆七来她身边时已经四五岁,记事的年纪了,她竟然让他忘了邹明,只知道妈妈,不知道爸爸,可见是费了心力抚养的。
“母子”的感情多么深厚,可以想见。
然而,如今回过头来再看,曾经的慈母竟是最大的拐子,为了自己的利益,生生拆散了邹明和骆七父子,这样的“母子情”又做得几分真?
说一千道一万,受伤最深的还是骆七,他认回亲爸容易,可忘了这个妈却太难。
别看骆七平时有些孩子脾气,在高凡面前不藏心事,可在这个问题上,他从不表露,深沉极了。
他越是不说,高凡越是心疼,看他眉宇间不舒展,高凡心里也蒙了霾,订婚的喜庆都冲不散。
不过面上,他反倒表现得没事人一样,尽可能的哄骆七开心。
他也劝自己,这个女人已经搅和了上一辈人的好日子,总不能再让她搅和了自己和骆七的日子。
高凡长到三十几岁,还没有真的对谁特别不待见过,即使是周晔那时候明目张胆的跟他宣战抢人,他心里都不是太讨厌对方,只是觉得周晔可笑,可悲。
但韩子林,他是腻歪的透透的,打心底里讨厌这个女人。
可有些人心里好像没数似的,偏往他枪口上撞。
离订婚宴还有三天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韩子林的电话。
对方约他出来单独见面,还说不要告诉骆七。
高凡眉头紧皱,十分不想见她,可转念一想,自己如果不应付她,她怕是又要找到骆七头上,订婚在即,不能让她出来搅扰。
于是两人约了间咖啡厅见面。
高凡心里不耐,但礼数周全,他比约好的时间提前十分钟便到了。
韩子林也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会儿,看他已经落座,面上显出几分惊讶,但马上又恢复了冷面孔。
她坐在对面,要了一杯蓝山。
高凡打量她,还是那样雍容富贵,只是发丝黑得近乎鸦色,看起来不太自然,想来是染过的,可见这些日子,她也不好过,以至白了头发。
但她面上却端着,嘴角也紧紧收着,一副不想认输的样子。
高凡心里冷笑,笑她是只纸老虎,空架子,她来见自己,还能是为什么?恐怕也是对这段母子感情撂不开手,这已然是服软了,又做这幅姿态有什么意思?
可韩子林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她用小匙搅了搅杯中褐色浓稠的液体,开口时带着讽刺和凉意,“你到底成功了,入了骆家门是不是称心如意了?”
高凡笑笑,“当然,和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肯定是快乐的。”
韩子林脸上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高凡喝了一口咖啡,不去看她。
韩子林把杯子推远,气狠狠的说,“别以为进了骆家就一切安好,豪门生活不是你这样平头小百姓能应付的来的!”
高凡定定看她,“这就不劳韩女士费心了,个人有个人的过法,现下,您该操心的是您自己的日子。”
关系撇的如此清楚,恰是戳了韩子林的痛处,她一时气得发抖。
高凡淡淡看她,继续说,“您今天找我,到底要说什么呢?如果只是这些闲话,我一来没时间,二来,咱们的交情也没到这个份儿上,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作势要站起来。
见他竟然要走,韩子林有些失态,赶紧起身。
“高凡,请你坐下。”
听她说了敬语,高凡这才坐回去,但看向她的时候,面无表情,“既然是有事,请您直说吧。”
韩子林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嘴唇抿了又抿,看样子几次想开口,可到底,眼泪比话先出来了。
她泪水涟涟的哭了起来。
高凡冷眼看她,不为所动,甚至没有念在绅士的风度上给她递纸巾。
有些人,并不值得同情,那些眼泪并不是忏悔,而是为自己失去的利益惋惜。
果然,韩子林开口道,“我想见见孩子,可几次给他打电话,他都拒接,去公司找过他两次,他见我如见陌路,就算当年再怎么样,我也养了他三十来年,他怎么能这样对我?高凡,我知道,你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后面的话,不言自明。
可高凡的回答却并不如她的心意。
他说,“韩女士,当年骆七并没有求你养他,他不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他有生父,是你硬从邹明身边夺走了他,放在自己身边来养,这样的‘养育’何谈恩情?我看骆七现在见了你的面,只是陌路已经算客气的了,毕竟你们算是仇人!”
韩子林却对他说的并不认同,她压着嗓子为自己辩解道,“高凡,你当真会说风凉话,你没从那个年代过来,不知道当年的险恶,那时候单身男人生孩子,养孩子,是什么绝境?如果不是我把骆七接过来养,邹明和他早就被人打死了,骆七还想当少爷么?根本是妄想!骆七只有放在我名下,才能名正言顺的进骆家,享富贵,他和邹明在一起,就会成为街边乞儿!这也是当年邹明的意思,不是我夺走孩子,是他自己也同意的!”
“他当然得同意,也必须同意,如果他不同意,会面临什么情景?凭您的手腕,这自不必说!韩女士,您不用为自己辩白,事是清清楚楚摆在那里,您这样说,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曾经做过的恶按个善良的好名头而已,可谁也不是傻子,怎会看不明白?”
一番话简直剔了韩子林的骨,让她无所遁形,哭声里透了几分真实的悲怯。
“难道我现在就没有办法了么?建七他竟然真的一天也不念我的好了么?我掏心掏肺待他,将他视若己出,这些他都忘了么?他怎么能这样待我?骆世华和我离婚,我不伤心,他给我财产,我也不稀罕,但是建七,他不认我,就是挖了我的心。”
看她哭得已经失了仪态,悲悲惨惨,到了嘴边的那些狠话,高凡到底说不出来了。
他骨子里不是个刻薄的人,刚才对韩子林说得那番话,也没有半句诋毁,只是看不下去她的诡辩。
“你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韩子林不说话,只是拿纸巾擦泪,停不下来。
看她这样,再想骆七,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指不定多么难过,这对“母子”牵绊了三十来年,有情有恨,不是一两句话,一时半刻能拆解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