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落
萧鹞去取了一套自己的外衣,想帮舒清风换上,可是舒清风昏昏沉沉的坐不稳,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萧鹞需要一边扶着他,一边帮他穿衣服,折腾了好半天,才把外套穿上。肢体碰触中,萧鹞感觉到那具身躯的火热,由于出汗,他的内衣有些湿,以舒清风的个性,一定无法容忍这种脏兮兮的感觉吧,他想。
舒清风虚弱的模样让萧鹞有种报复后的小快感,但同时又为他的难受感到心疼,于是他在为舒清风穿衣时不断警告自己,同情心是不该这样表现的,对敌人恩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过错绝不可以犯。
好不容易给舒清风穿完衣服,萧鹞自己也累得出了一身汗,给舒清风穿鞋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立刻拿起手机跑出去,舒清风失去了扶助,匡当一声向后晃去。
还好床够大,不至于撞到头,不过这种晃动也够要人命了,舒清风平躺在床上,拚命抑制因震动而导致的不适,如果不是气力不济,他真想跳出去,揪住萧鹞的衣领狠狠骂他一顿——他是病人啊,不要把他当死人一样粗暴对待好不好!
其实这次萧鹞不是故意的,而是单纯为想到了好点子而兴奋,他完全没注意到舒清风的摔倒,来到外间拨通了顾少宣的电话,问:「你现在在哪里,来帮我个忙好吧?」
『在准备回家的路上,帮忙可以,请等明天,还有,你惹的麻烦你自己解决,别扯到我头上。』
「那不是麻烦,是一个人。」萧鹞纠正:「他状况还是很糟糕,你送他去医院吧,或者送他回家也好。」
『对不起船长,这个忙我帮不了,刚才程程来电话,要我马上回家,说有好消息跟我说,老婆大人之命我是不敢违背的,明天等你吩咐,就这样。』
萧鹞还要再说,电话挂断了,他在明白作为妻奴的死党是不可能热心地回来帮他忙后,打消了求助的念头,转回卧室,这才发现舒清风歪倒在床上,忙跑过去问:「你没事吧?」
他这种状态看上去像是没事吗?
舒清风不想把口水花在无聊的对话上,萧鹞没得到回答,看看他的苍白脸色,决定还是先送他去医院。帮他穿好鞋,拿上两人的随身用品,包括那个被踩得认不出原状的眼镜,扶他出了船舱,慢慢走下船。
萧鹞的车停在比较远的地方,他扶舒清风在附近的石凳上坐下,再次试探着问:「你有没有要好的朋友?让他们来接你。」
被问到,舒清风抬头,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这种刻薄又黑心的家伙如果有要好的朋友,那才叫奇怪,萧鹞低声哼道:「我就知道。」
舒清风不解地看他,萧鹞觉察到自己的失言,急忙转换话题,「那你在这里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我不想在这里等,闻到海风的味道,我想吐。」
更重要的是,他担心萧鹞把自己放在这里又忘记怎么办,他可不想再重复一次被遗忘的糟糕经历,有气无力地说:「你背我。」
不!
他才不想背一个黑心律师,因为他,自己的兄弟到现在都死不瞑目,他没把他推下海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想让自己背他……
萧鹞还在心里碎碎念着,舒清风身子晃了晃,向前一头栽去,萧鹞急忙抓住他,要不是扶得快,舒清风一定摔得趴到地上。对上他因为高烧而眯起的眼眸,萧鹞投降了,舒清风发着烧,高度近视,像半个瞎子一样,把他一个人丢这里,的确说不过去,唉,说来说去,还是他无法对弱者落井下石,虽然这个弱者以前曾那么恶毒地对待他的朋友。
萧鹞认命地蹲下身,把舒清风背起来,一路走到自己的车位,站在一辆黑色TOYOTA前。这是他刚人手的新车,由于常年在海上漂,车利用率不大,更没载过人,没想到第一个载的是仇人,人生果然存在着各种不可思议。
他把舒清风扶到后排座躺下,又把椅背往后倾斜,以便舒清风躺得舒服一点,等都做完后才想到他干嘛要这么周到地伺候一个坏蛋?于是冷下脸,说:「我这可是刚买的新车,我讨厌洗车,你要是吐到我车上,我就把你扔下去。」
舒清风没答话,只微微点头,萧鹞上了车,把车开出去,说:「我先带你去医院……」
「不要,我讨厌医院,」舒清风侧头靠在座椅上,眼帘半垂,说:「回家。」
任性的回答,真像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过萧鹞没跟生病的人计较,下了班,他也想早点回家休息,懒得跑医院,于是问:「那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送你回去。」
「……青田区长河街……」
萧鹞一愣,跟他的家同一个区,连街道也一样,不过长河街很大的,又是繁华地带,近年来高级公寓盖了不少,以舒清风身分,会选择那个地角并不奇怪,他问:「几号?」
又没回音了,不多一会儿,后面传来轻轻鼾声,舒清风睡着了。
「喂喂喂……」萧鹞叫了半天都叫不醒,车上了高速路,他没法总回头,忍不住气道:「你属老虎的吗?还是纸糊的,浸浸水就化了。」
半个多小时后,长河街到了,舒清风却没有醒来,街道车流拥挤,萧鹞找不到地方停车,只好这样一路开下去,一直开进自己住的花园小区,在车位上停下,没熄火,转头问:「大少爷,麻烦把你家的住址告诉我。」
舒清风完全不给响应,好像吃定他似的,萧鹞有些恼火,跳下车,转到后车座,打开门想把他拉下来,握住他的手腕时,才发现他的体温依旧很高,额头上也是一层虚汗,眼睛虽然睁开了,但从迷离眼神可以看出,他还处于迷糊状态。
「到家了吗?」
虚弱问话将萧鹞的思绪及时抓了回来,没好气地说:「到了,不过是我家。」
「好像是我家那里……」舒清风揉揉额头,坐起来向外张望了一下,但很快就坐不稳,向前栽出去,正好撞进萧鹞怀里,他索性就这样靠着了,闭上眼,随口嘟囔:「哪里都好了,给我个地方睡一觉就好。」
晕一天船睡一天,舒大律师你是猪吗?
萧鹞吐槽归吐槽,看着舒清风趴在自己怀里一副虚弱模样,他又不能不管,早知一个人晕船会晕到如此境界,他昨晚就该另想办法恶整他才对,现在看来,被恶整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不过事已如此,后悔也没用,萧鹞索性一咬牙,下了决心,转过身把舒清风背起来,关了车门,走进自己住的公寓大厦里。
萧鹞的公寓位于黄金地段,这个花园楼群很大,而且都是双子楼,一共三十层,他的家正好在中间十五楼,乘电梯上去时,他暂时把舒清风放下了,舒清风身形纤瘦,但背了一路,还是感觉有点辛苦。
不过放下后萧鹞马上就后悔了,舒清风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非常暧昧的贴靠,萧鹞不敢看头顶的监控器,努力让自己绷着脸,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最多警卫室里的人以为舒清风是醉鬼,不会影响到他的形象。
十五楼到了,萧鹞把舒清风拖出电梯,到家了,他懒得再背,直接拖着舒清风来到自己家门口,开了门就直接把他扔到了沙发上,说:「我有点事先出去,你慢慢睡。」
沙发很大,质地柔软,但因为萧鹞的粗暴,舒清风还是被震得皱起了眉,见萧鹞要离开,他忙叫:「喂……」
萧鹞已经跑了出去,响应他的是重重关门声。
舒清风的身体随着沙发的凹陷上下弹动了几下,刚感觉好一点的肠胃又开始不舒服了,他叹了口气,这次的乘船经历绝对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具有纪念意义的回忆,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真的这样冒失,还是在故意折腾他,不过既然选择来这里,那他也只能认命了,只希望萧鹞不要回来得太晚,害自己再脱水一次。
萧鹞其实没走远,他只是去警卫室取自己的宠物龟而已。
他独居,家里只有一只星龟做伴,平时他来照顾,出海时就托付给顾少宣的妻子筱程,不过最近他转到短途航线,一般两、三天就能归来,所以就交给了警卫室的小王帮忙,小王跟他一样是单身,平时就住在值班室,工作很清闲,也喜欢小动物,照顾一只宠物龟绰绰有余。
不过小王不在警卫室,萧鹞问了他的同事才知道,他在乡下的母亲突然打电话让他回家,据说是相亲,小王是个孝子,不敢耽搁,就临时请假回去了,星龟转给了同事照看,同事交代完,把窝在墙角的小龟拿起来,放进宠物笼子里,还给萧鹞。
萧鹞道了谢,接过笼子,看到星龟四肢都缩进了龟壳里,壳上还蹭了好多灰,心疼了一下。他的宠物龟成年了,性子温顺,吃得也不多,其实很好照料,结果才三天就搞得这么脏,一定是小王离开后,同事没好好照料牠。
看来下次不能贪图就近方便,出海时还是交给程程吧,在照顾小动物方面,女孩子总是比较心细的。
萧鹞拎着宠物笼出了大厦,去车上把制服和舒清风的东西拿下来,在乘电梯时,他看看舒清风的物品,有点郁闷。
他居然把仇人带回了家,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引狼入室啊,他怎么把狼带回来了?不,他一开始就不该把狼带去船长室,直接送去医疗室不就好了?被几个小女生搭讪绝对要好过与狼共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