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 第52章

作者:尼罗 标签: 近代现代

霍相贞先动了手,安如山和陆永明随即跟上。三个人整齐划一的解纽扣脱军装,把外衣衬衫一件件的挂上衣帽架。顾承喜看得清楚,只见霍相贞是毫无疑问的最魁伟高大,而安如山略矮一点,结结实实的鼓凸了腱子肉。陆永明却是个皮包骨头的瘦子,一身的棱棱角角。三个人又一起弯腰脱了裤子,末了各自转向浴桶抬了腿,三个人都挺灵活,一大步全迈进了浴桶水中。

顾承喜看着,也学着。安如山和陆永明永远比霍相贞慢一秒种,顾承喜明白,这叫做“不逾越”。安如山那么个粗枝大叶的武夫,陆永明那么个孤僻怪异的军头,都知道“不逾越”,顾承喜在心里拨着算盘,感觉自己是长了见识。

这个时候,三个人又是打着微妙的时间差,先后坐进了水中。隔着一层门窗,顾承喜听见三个人一起做了个深呼吸,随即很的叹出了声:“哦……”

安如山伸长手臂,从衣帽架上抓过了一条毛巾:“还是大帅说得对,泡泡热水是真舒服。我这一身的寒气啊,一下子全出来了。”

然后三个人一起抬手,给自己向后捋了个的背头。

霍相贞将一条湿毛巾叠成小块,端端正正的放到了头顶上。闭着眼睛向下沉了,他低声说道:“等到回了北京,你们到我家里去。我家里那个大池子,很不错。”

陆永明端端正正的坐在水中,像是随时预备参禅打坐,脖子上挂着个小小的玉菩萨:“多洗热水澡……”他慢吞吞的说话:“不但利于卫生……而且对于身体健康,也是大有裨益。”

安如山向后一仰,大喇喇的将双臂搭在了浴桶边沿上:“健康不健康的我不懂,我就知道个舒服!”

紧接着他对着霍相贞的方向一歪头:“大帅,听说秘书长给你修的那个池子,都能游泳?”

霍相贞眼睛不睁,只微微的一摆手:“夸张。”

陆永明忽然扭了头,懒洋洋的咕哝:“那是谁在外面站着呢?”

此言一出,霍相贞立刻睁了眼睛,安如山也扭了头。顾承喜无路可逃,当场落网。幸亏房内泡澡的三位全不是大姑娘,所以虽然此地没他擅入的份,但是他也没落下大罪过。

陆永明开始抱怨卫兵不尽忠职守,连个院子都看不住;安如山则是附和着骂街,要把卫兵一枪一个全毙了。在这两位的一唱一和之中,霍相贞把顾承喜叫了进来。

顾承喜已经犯错,不能错上加错,所以开门很快,进得更快,生怕放走了房中的热汽。县城里没有电,房内全靠着成排的大蜡烛照明。外面越黑,越显出屋里亮。浴桶中的三位大人物一起转向了顾承喜,如同三尊镀了金光的罗汉。

霍相贞抬手扯下了头顶的毛巾:“你怎么来了?”

顾承喜面对着这个三堂会审的局面,不由得哭笑不得。结结巴巴的实话实说了,他真是觉出了不好意思。

及至他话音落下,以霍相贞为首,三个人全笑了。霍相贞托着毛巾抹了一把脸,然后点头说道:“瞧瞧,这就是我的团长。”

安如山嘻嘻哈哈的插了嘴:“大帅,其实小伙子能吃是好事。凭他那个吃法,要是换了我,我都得闹病。老陆,你一顿能吃多少?”

陆永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膛:“你看呢?”

霍相贞垂下眼帘,把毛巾叠好了又顶到了头上,然后抬眼说道:“找你没大事,仗打好了,有你的赏。回京去找马从戎要钱,他给少了,你来向我告状。”

顾承喜无地自容的敬了个军礼,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抽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都当团长了,还这么能丢人!

讪讪的告退之前,他飞快的又瞟了霍相贞一眼。霍相贞长得真是好,穿着衣服气派,脱了衣服一样气派,凝结了水珠的肩膀和胸膛反射了烛光,星星点点的闪烁了金红色的光芒。和霍相贞一比,顾承喜感觉一般的爷们儿都不是爷们儿了,甚至是不堪入目、没法看了。

至于家里的小林,只能打入仆役一流;绝色的白少爷,则是归于丫头一类。

顾承喜没能再找到和霍相贞单独相处的机会,而安如山一点也不疼人,完全不体谅他的心事,四处宣扬顾团长在进城第一天吃了个人仰马翻。新闻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走样,末了顾团长成个传说中的吃货,饭量也在众人口中翻了好几番。

一个多礼拜之后,顾承喜带着兵回了保定。对于顾团,霍相贞是大规模的打过赏了,如今他小规模的又赏了一次。当今这个世道,有兵就有一切,所以他学会了大方。把兵笼络住了,他一辈子不会闹穷。

将部下官兵安顿好了,他带着自己的副官卫士回了北京。进门之后,小林照例是欢天喜地的迎上前来,问他:“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顾承喜难得的正经了,低着头往屋里走。屋里温暖如春,处处都是洁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垂着脑袋说道:“我在外面出了个丑。全国我不敢说,反正全省的兵,现在可能是都知道了。”

小林大吃一惊:“我的爷,你干什么了?”

顾承喜“唉”了一声:“其实也不是大事。你别问了,我懒得说。”

第49章 事发

霍相贞托着一颗硕大圆润的白珍珠,步伐轻快的走进了白摩尼的卧室中。白摩尼如今是越来越懒了,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时近中午了,还要赖床。霍相贞一屁股坐到床边,把冰凉的大珍珠往他脸上一滚,同时笑道:“摩尼,给你个摩尼!”

摩尼二字本是佛经中的梵文,是个如意宝珠的意思。白摩尼正是半睡半醒,冷不防的让个大珠子冰了一下,登时被激得一哆嗦。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他抓过大珍珠瞧了瞧,然后闭着眼睛往旁一扔,不当它是好东西:“大哥你真烦人,吓了我一跳。”

霍相贞掀了他的棉被,一下一下的轻轻拍他:“原来我忙,你说我烦人;现在我闲了,你又说我烦人。小崽子,你想怎么样?”

白摩尼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窝里不理他,想让他对自己多说几句好听话。然而身后骤然一轻,却是霍相贞起身走去了床尾,弯了腰去看他的左脚。一手握了他的左脚踝,霍相贞说道:“动一动。”

白摩尼不喜欢让他研究自己的伤腿,所以一伸右脚要蹬他,同时在被窝里闷声闷气的说道:“不会动!”

右脚蹬上了霍相贞的额头,软绵绵的没有力道。霍相贞丝毫不恼,抬头笑道:“小崽子,要造反吗?”

白摩尼本来只是懒,如今听了这话,却像受了启发似的,当真有了造反的意思。懒洋洋的坐起了身,他向下挪到床尾,张开双臂搂住了霍相贞的脖子:“大哥……”

他的声音像糖稀似的,又甜又热又软,听得霍相贞登时笑了:“怎么?”

白摩尼和他贴了贴脸,同时试试探探的问道:“我好不好?”

霍相贞一点头:“好。”

白摩尼偷偷的睁开了眼睛,斜斜的窥视他:“我要是又淘气了,你会不会还像原来一样教训我?”

霍相贞听到这里,倒是有些难受——白摩尼现在还有力量去淘气吗?家里就是这么些屋子,这么个园子,他能淘气到哪里去?

巴掌覆上了白摩尼的后背,隔着一层丝绸睡衣,可以摸到隐约的骨头。先是单手摸,后是双手摸,霍相贞几乎是捧起了他的身体:“我……”

话没说完,房门却是被敲响了。今天是大年二十九,杂事特别多。虽然里外都有马从戎抵挡照应着,但是有些大事,还得让他亲自动心动手才行。

所以一声“我”后,没了下文。霍相贞直起了身,被人一叫就走,留下白摩尼孤零零的坐在了床尾。大珍珠顺着坡度滚到了他的身边,他随手抓起来又看了看。珍珠是好珍珠,是罕见的大,都说“七分为珠,八分为宝”,按分量看,这一颗算是宝贝了,不知霍相贞是从哪里得来的,当个玩意来吓他一跳。

霍相贞不把它当回事,白摩尼也没把它往眼里放,下意识的就要把它往身后抛。然而念头忽然一转,他却又把大珍珠紧紧的攥了住——在霍相贞不在家的日子里,他偷着潜入书房翻查了好几次,始终是没能找到支票本子。其实找到支票本子,也不算万事大吉,因为霍相贞的印章都在马从戎手里,但自己若是真的去找马从戎盖章了,料想马从戎也不会故意的刁难。

没有支票,就没有钱。而在饭店开房间需要钱,吸鸦片烟更需要钱。一个人烧烟太寂寞了,所以他总往他老姐姐的班子里打电话叫条子,老姐姐和他约了暗号,一听是他的电话,想方设法的必定来到。老姐姐是当红的人,身价不菲,没有白和他混的道理,所以在老姐姐身上,他还得花钱。老姐姐知道他闷,有时候找几个姐妹过来陪他在饭店里打打小牌,牌桌上自然要有输赢,而他堂堂的一个大少爷,还真有脸对着班子里的姑娘们伸手要钱吗?所以赢了他请客,输了他也一样的要请客。躺着吸烟,或者坐着打牌,都不用动腿。有时候真玩高兴了,他会暂时忘掉自己的伤残。

先前和霍相贞要钱,他要得理直气壮,因为他东跑西颠的闲不住,一动弹就有花钱的去处,花得合理。但是现在,他不知道怎么向大哥解释自己的开销。霍相贞知道他和先前的狐朋狗友们都断了,还知道他如今的娱乐只有坐汽车兜风,和每天下午去看电影。这两项娱乐都是便宜的,便宜得让人忽略不计。至于其余的花钱路子,比如吃喝穿戴,吃喝姑且不提,只说穿戴——在他所光顾的店铺洋行中,他素来是不用动钞票的。从袜子皮鞋,到衬衫领结,一切账目全可以记在霍府名下。多少年的老规矩了,一直如此,所以在这方面,也没有要钱的借口。

霍相贞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然而得了奇巧的小东西,必定会留给他。给的时候,也是轻描淡写,带着股子不屑一顾的劲:“给你个玩意儿!”

霍相贞给他的“玩意儿”,他全留着。但是今天这颗大珍珠,恐怕是要留不住了。这么好的珠子,如果想卖的话,脱手是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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