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昨天约好去逛逛的,庄凡心挥挥手,然后背上包跑下楼去。一开大门,那四个人呈半圆形站在门口,谁也不搭理谁,感觉一夜之间感情破裂了。
庄凡心和顾拙言走在前头,他悄悄问:“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顾拙言说,“昨晚挤一张大床睡,我在梦里把连奕铭踹地上了,苏望磨牙被陆文打了一拳,连奕铭摸黑爬上床的时候压着了陆文的蛋。就这么回事儿。”
庄凡心强忍着笑:“就你一切安好?”
顾拙言回:“我也不太好,梦见离开榕城,是个大雨天。”他招手打车,拉开车门揽着庄凡心的背上车,用只他们听见的音量说,“你没去机场送我。”
这是他编的,从睡醒刷牙就开始琢磨,吃早餐,打车过来,一早晨的时间编出这么个小片段,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庄凡心明显一怔,他有点惊讶,说:“大雨天航班得取消吧?”
“……”顾拙言心想,操,没编好。
连奕铭他们下午两点的飞机,逛的话也就一上午时间,庄凡心带他们先去榕城有名的景点转了转,走马观花地看了些老建筑。
看完解放大桥,半路下馆子吃正宗的本地菜,而后逛到学生街附近,学生街无论白天黑夜都很热闹,游客熙熙攘攘,许多小吃摊前排着长队。
顾拙言和庄凡心并排走,说:“去年在香港庙街玩儿,人也这么多。”
“你还好意思说啊?”连奕铭凑来,“当时我生日,你在庙街买一条内裤送我就算完了,我以为你家面临破产呢。”
这般翻旧账叫人跌面儿,顾拙言大气地说:“今年补,你想要什么?”
连奕铭意有所指地说:“我想要新款球鞋,相识十数载,你知道我穿多少号吗?”
明为挖苦,实则助攻,这不就是兄弟情的奥义么?等连奕铭跑去找陆文和苏望,顾拙言默不作声,若有似无地瞄庄凡心一眼。
庄凡心低头走路,他不傻,当然听得出连奕铭的弦外之音,索性就趁此机会讲明白。他停下说:“我打算回送一份礼物给你。”
顾拙言一愣:“为什么?”
庄凡心道:“为了谢谢你送我的球鞋。”
顾拙言说:“送球鞋本就是为感谢你送画,你回礼干什么?”
“我的画不值钱,但球鞋很贵。”庄凡心解释,“我收下是因为我很喜欢,而且是你的一份心意,但不回送你的话我又有负担。”
顾拙言头一次遇见这种状况,他送庄凡心礼物是出于真心,可不是为了追求……既然提到心意,他沟通道:“心意最重要,我喜欢画,你喜欢球鞋,何必再管价格高低?”
“不一样。”庄凡心抬起头,怕对方误会他只喜欢贵的,“你随便送我一个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顾拙言的眼中浮起一层柔和的光,庄凡心的话取悦了他,也让他想到说辞:“但我不是什么都喜欢,你非要送我等价的东西,我未必喜欢,不如送一件我想要的?”
庄凡心犹豫片刻:“你想要什么?”
顾拙言哪知道,他什么都不缺,要说不想要什么倒能列出一大串。余光瞥见前面的摊子,他狠狠心说:“我想要内裤,给我买吧。”
周遭俱是来来往往的游客,庄凡心和顾拙言走到摊位前,面对一大片花样繁多的男士内裤。卡通的,条纹的,单色的,庄凡心不禁汗颜,小声问了八百次“你确定”?
见顾拙言毫无悔改之意,庄凡心靠近点:“黑色的好吗?”
顾拙言不知道自己图啥:“好。”
庄凡心又悄悄地问:“你喜欢几个角的?”
“……”顾拙言泄露隐私,“三角。”
庄凡心选好一盒,只花了三十块,被顾拙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包里。“清了。”顾拙言低声说,“以后别再叨叨球鞋的事儿。”
去机场之前,苏望提议合影留念,四个人站在一棵茂盛的榕树下,顾拙言揣着兜,连奕铭靠着树,陆文蹲着,苏望趴在陆文的背上。摆好造型,顾拙言递上手机,庄凡心帮他们拍照。
横竖各一张,画面定格。
四个人围上来看拍得怎么样,点开相册中最新一张,光线和构图都很好,滑到前一张,竖版的也不错。
陆文不小心又滑一张:“哇塞!”
庄凡心愣住,那张照片拍的是他,很近,他的头发还是卷毛。没猜错的话,是顾拙言在理发店假装自拍时拍的。
苏望起哄道:“哎呀,你们俩也拍一张吧!”
连奕铭和陆文把顾拙言和庄凡心推到树下,一个镜头仨摄影师,但意见却高度统一:离近点!搭个肩吧,我们北方男的拍照必须搭肩!哎……好,茄子!
聒噪烘托着本就闷热的气氛,庄凡心擦擦汗,拍完从顾拙言的臂膀下走开几步,也没再问那张偷拍是什么情况。
时间不多了,五个人搭两辆车到机场,换好登机牌,几个人走到安检的队伍外停下,看样子是要道别。
谁知连奕铭指指不远处的超市:“拙言,能不能给我们买点特产带回去?”
顾拙言说:“候机大厅更多。”
陆文恨道:“再见不知什么时候,你给兄弟们花点钱怎么了?!”
顾拙言没办法,转身去为兄弟们花钱,庄凡心想着,有些特产并不地道,他陪着一起去买吧,结果刚迈出步子便被陆文拉住。
眨眼间,连奕铭、陆文和苏望包围住庄凡心,还都笑眯眯的。庄凡心窘促起来,他一早就觉得这仨人不正常,现在就这般架势,到底什么意思?
“友邻,冒昧地问一句。”谁料好温柔,苏望问,“你有女朋友吗?”
庄凡心回答:“还没有。”
陆文又问:“那想不想有呢,内心渴望吗?”
庄凡心呆愣愣的:“不太渴望……”
连奕铭挤开那二人,说:“顾拙言也没有,其实男生才最懂男生,女朋友什么的没必要嘛。”他伸手捉住庄凡心的双肩,“他送你球鞋、陪你理发、存你照片,可见心里很喜欢你。”
“他人很好,”庄凡心礼貌道,“我也挺喜欢他的,还有小妹。”
苏望说:“你喜欢那丫头片子干吗?大可不必。心,拙言在这边很孤单,多少个夜晚都是咬着被角才熬过去的,你多陪陪他好吗?”
连奕铭补充:“他不太善于表达,你多关心他,他会用实际行动回答你的。总之你多费心,在家靠父母,在榕城就靠你了!”
话都被别人说了,陆文道:“谢谢了!”
几番对话结束,庄凡心不禁为这几个男生的友情感动,但感动中又有一些迷茫,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顾拙言拎着三大包特产回来,一人塞一包,没等说话已经没时间了。无法煽情离别,那就简简单单地拥抱吧。
连奕铭率先走近拥抱,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
苏望第二个,小声道:“等你回去。”
陆文最后,带着虚假的哭腔:“小邻居真不错,搞吧!”
三个人挥挥手,后退几步排队安检去了,陆续看不见人影。顾拙言和庄凡心在原地停留片刻也准备回家,顾拙言知道把他支走时,那仨人一定对庄凡心进行了情感渲染。
他开口扮斯文:“陆文他们没什么好德行,教养也一般,如果他们冒犯到你的话,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庄凡心连忙否认:“他们人很好,欢迎他们下次再来玩儿。”
两个人穿过机场大厅,很多陌生人在离别,他们刚刚也经历过。快看到机场玻璃门外的阳光时,顾拙言忽然问:“如果没有大雨,像这样的艳阳天,我走的时候你会不会来送我?”
庄凡心有一丝迟疑,他偶尔会忘记顾拙言只在榕城待一年的事实。
“那当然。”他用玩笑掩盖遗憾,“到时候也拥抱一个。”
顾拙言迈一大步,拦在庄凡心身前张开手臂,微微俯身将对方抱住。蹭着他腮边的发丝很软,掌下的身躯有点硌手,能听见庄凡心起起伏伏的呼吸。
“干什么……”
顾拙言像一头温柔的大尾巴狼:“我先练练。”
第13章 水灵灵火辣辣。
闹钟一响,庄凡心从被窝里探出手拍停,眼皮压根儿就没睁开,他咕哝一声继续睡,枕头边的手机蹦来一条消息。
“一起走,门口见。”顾拙言发来的。
庄凡心迷瞪地坐起身,瞧一眼明亮的窗外,想起今天开学报到。他磨磨蹭蹭地冲凉穿校服,没时间吃早饭了,直接背上书包出了门。
那辆单车停在大门边,庄凡心走近探头一瞧,见顾拙言已经等在门口,他征求意见道:“我骑车载你?”
今天顾宝言也开学,薛茂琛带着孩子开越野车走了,家里不剩别的代步工具。顾拙言瞧瞧那细胳膊细腿,拒绝道:“打车吧。”
庄凡心无所谓,把车钥匙往车筐一扔,出门和顾拙言往外走。没出太阳,天气湿漉漉的闷热,感觉憋着场风雨。
打上车,周一早晨难免拥堵,磨得人没了性子。庄凡心扭脸看看顾拙言,对方穿着那件白色的网球衫,肩膀平直宽阔,脖颈修长,坐着时屈起两条长腿,校服的运动裤有点够不着脚踝。
估计他的目光有点水灵灵,又有点火辣辣,顾拙言回视:“怎么了,同学?”
庄凡心夸道:“你的校服好新。”
看半天就看出个校服好新?顾拙言无意探究,但时刻提醒自己注意温柔体贴,他抬手将庄凡心后颈处的衣领抻平,说:“另一件红色的送你吧,一样新。”
庄凡心不稀罕:“我才不要,你的号那么大。”
怎么老被拒绝,顾拙言不气馁地哄道:“等你长高点就合适了。”
庄凡心心烦地把脸扭一边,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一年他就成人了,连虚报的两厘米能不能长上都不确定。他考虑着,要不改天去医院测测骨龄?
唉……青少年测骨龄,中年人看脱发,是最可怜的了。
车内气氛不尴不尬的,顾拙言没招儿,索性闭嘴当一个沉默寡言的帅哥。突然庄凡心的手机狂响,他掏出来一看,班主任刚刚在群里叮嘱大家,校服校卡,暑假作业,准时到校,后面跟着一堆同学的回复。
紧接着,班主任又发一条通知:本学期我班加入一名转学生。
由于庄凡心提前泄密,一众男生几乎没有反应,只有班长虚伪地发一个“鼓掌”,庄凡心举着手机给顾拙言看,说:“夏老师给你官宣了。”
“嗯。”顾拙言吭一声,反应比较平淡。
庄凡心憋不住话:“其实我之前告诉班里的男生了。”他想起当时大家的反应,忍不住笑道,“他们都希望是女生,哈哈。”
看顾拙言依然不咸不淡,身为当事人却仿佛事不关己,庄凡心推推对方的手臂:“转学生,你能不能给点反应啊?”
顾拙言配合道:“wow。”
沃你个头……庄凡心无奈了,又把脸扭回去看风景。顾拙言也扭脸看向车窗外,没那么堵了,路上掠过许多学生的身影。
半晌,他忽然问:“那你希望是女生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庄凡心觉得顾拙言是不经意问的,但又好像有些认真。“我没有。”他答,“而且我本来就知道你是男生。”
七点半准时到校,顾拙言和庄凡心随着人潮进去,一个去办公楼找老师,一个去理科楼的教室。
他们在甬道上暂时分手,庄凡心说:“那我在班里等你。”
顾拙言往办公楼走,周遭都是年纪相仿的高中生,一个暑假再见免不了吵嚷打闹,那些陌生的笑脸与他一路擦肩。这里的人、教室、图书馆,甚至是课本、甬道旁的一棵树,于他而言都无比的陌生。
但唯独有一个庄凡心,提前陪他考试,路上夸他校服崭新,在一切一切的陌生与未知中,亲切又熟稔地说,在教室里等他。
他走得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