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既爱答不理,又高攀不起,庄凡心没吱声,默默去商店逛了一圈,购买没屁用的花束和爱心,一股脑全送给了“GZY”。
看着满屏乱飞的桃心和花瓣,顾拙言无语道:“有那个钱不如买能量包。”
庄凡心问:“有能量的话,你跟我玩儿吗?”他点开买下,浑身充满能量地出现在对方面前,发送组队申请。
心里没底,还状似无意地挤挤人家胳膊。
顾拙言按下“同意”,假装道:“手滑了。”
新一局开始,庄凡心拖后腿的德行变本加厉,但在顾拙言大幅度拔高整体水平的情况下,他们取得了胜利。
房间内逐渐只剩下游戏的背景乐,顾拙言和庄凡心认真地玩儿,沉默度过整整两个钟头。倏地,顾拙言的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庄凡心虽然意犹未尽,但跟着一起退出。他从小不怎么接触网络游戏,有限的课余世间几乎都扑在画画上,偶尔玩儿一次感觉挺开心的。
顾拙言抬头看输液管,终于快输完了,拔针前正好休息一会儿。谁料庄凡心从书包里掏出卷子,说:“你给我讲讲那道题吧,下节课我不能再出丑了。”
这个陪床实在是累人,顾拙言早知道还不如看电影。他把卷子搭在腿上,直奔第二十题,问:“题干你明白没有?”
“明白。”庄凡心忽然好奇,“你数学怎么学的?”
顾拙言指一下墙角的立柜,他也有些奖杯,差不多都是竞赛所得。从小培养,几乎每天都要做练习,哪怕是来榕城那天在飞机上还刷了一套题,所以尽管术业有专攻,但背后付出的东西是一样的。
第一问,顾拙言开始讲,不耐烦中隐藏着细致。
还没讲完,肩头忽然一痒,顾拙言用余光轻轻一扫,见庄凡心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他转一转笔杆,说:“能不能坐好?”
这样省劲儿,庄凡心道:“你昨天也枕我了。”
顾拙言难以反驳,继续讲下去,处理完第一问,到第二问时放慢些速度。他是第一次给别人讲题,讲完询问是否理解。庄凡心回答时下巴抵着他微动,更痒,气息拂到腮边来,热乎乎的。
第三问最难,顾拙言讲得更仔细,之后问:“有问题么?”
肩头安宁,庄凡心既没点头也没吭声,顾拙言心里骂一句“脑子不行”,嘴上却忍耐着:“那我再讲一遍。”
讲完,他嘴上的耐心也不剩多少:“这回懂了么?”
分秒过去,肩上一阵沉默,拂在腮边的气息似乎加重一点。顾拙言小心地侧头查看,卷毛刘海儿,泛着毛细血管的眼皮,睫毛,鼻尖儿,干燥的嘴唇,一切都拉近放大在眼前。
还讲个屁,庄凡心已经安然地睡着。
顾拙言煞是不爽,他耗着时间和精力来当免费家教,这学生也太没礼貌。这般想着,只好轻手轻脚地抽走卷子,将庄凡心的手臂放平。
他垂眸看着庄凡心的手背,很细腻,皮肤的纹路还不如淡青的血管明显,几条白胶布贴着,渲染出几分脆弱。
等最后一点药液滴尽,顾拙言一手托住庄凡心的手,一手撕开条条胶布。他也是第一次给人拔针,怕把握不好力道,有点紧张。拇指虚放在针眼处,飞快地拔出输液针后,立刻按住针眼防止出血。
许是按得有些重,这一瞬间庄凡心作出反应,蜷了蜷手指。
顾拙言扭脸去瞧,见庄凡心眯开了眼睛,他顺势将人放平在枕头上,并温柔地盖好被子。“今天还烦心么?”他轻声道,“睡一会儿吧。”
从庄凡心家出来,顾拙言慢慢地往回走。
天依然那么晴,但他已经换了脸色。
第7章 气死顾士伯!
庄显炀去书房找资料,走到门口隔着门一听,里面手机提示音不间断地响,十分热闹。他索性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把庄凡心抓了个现行。
庄凡心吓得一抖,赶紧用书本盖着桌上的手机,笑着问:“爸,找书吗?”
庄显炀说:“别装了,在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走到桌旁觑一眼,仍不给好脸色,“这是病好了,写个作业都不认真。”
输液两天,庄凡心已经恢复得很精神,他狡辩道:“我使劲儿写呢,没偷懒。”只不过缺乏底气,说着说着低下音调,又瘦,缩在宽大的皮椅里连存在感也降低。
庄显炀道:“暑假可快到头了,你悠着点。”
庄凡心连连点头,伏在桌上假模假式地写作业,等庄显炀找到资料离开书房,他立刻扒拉出手机。短短几分钟消息爆满,足足有两百多条未读。
一放暑假,庄凡心奔波于画室和补习班,其实根本没怎么休息过,在同学群内也属于查无此人,若非大家千呼万唤,他能潜水到开学。
班级群有老师有女生,这是纯粹的男生群,将将两百条消息看完,他发一条:“你们写完作业了吗?”
他同桌齐楠:“你这冷不丁的,我以为班主任进来了。”
庄凡心:“我写完化学了,你要不?”
齐楠:“化学我也写完了,数学写完没?”
庄凡心:“正在写呃。”
大家七嘴八舌,你要化学我要生物,好像一个二手交易群。老规矩,班长站出来决策,下午创意园三号咖啡厅见,一起赶作业。
庄凡心翻一翻数学卷子,差不多做完了,只剩一些圈起来的难题还空着。他思考,到时候一帮人叽叽喳喳消磨时间,还不如找个好老师,帮助他解决一下这些难题。
他狠狠心,在一片应和声中回复:“我发烧刚好些,就不去了。”
“真的假的?”班长不信,“开视频,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庄凡心回:“齐楠知道。”
齐楠反应贼快:“对,他去鼓浪屿写生中暑了。”
好一个鼓浪屿,庄凡心蒙混过关,而后和齐楠私聊达成交易,完成数学作业后借给对方,下午就在小路口接头。
又瞎聊片刻,庄凡心搁下手机从头捋一遍空着的题,解决掉部分,剩着几道实在没有办法。他抱着卷子去找免费家教,也就是顾拙言,经过满分风波和讲题的那个午后,他有一点尊敬对方。
拐出家门直奔巷尾的薛家,庄凡心进门先看到顾宝言,顾宝言捧着相机正醉心于拍摄,见他来,热情地喊:“哥哥,我每天都给花浇水,你快看看!”
庄凡心走过去,有一盆都快被浇死了,他不好意思明说,问:“小妹,怎么披头散发的?”
顾宝言来榕城后就没拥有过美丽发型,像搞摇滚的。庄凡心朝楼里望望,又问:“你哥在家吗?”
“不在。”顾宝言答,“我睡醒起床,姥爷和哥哥都不在。”
反正顾拙言不在家,庄凡心便陪着顾宝言玩儿。他给顾宝言拍照,花园拍完便去外面的小路上,德牧威风凛然地停在一棵榕树下,他趁机按下快门。
胡姐从楼里出来:“别又中暑了,进屋吃水果吧。”
荔枝又冰又甜,庄凡心一口一个,看时间发觉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问:“胡姐,薛爷爷和顾拙言去哪儿了?”
胡姐说:“去医院做检查了。”
好端端的谁去医院,庄凡心关心道:“薛爷爷身体不舒服吗?”
胡姐说:“不是,是带拙言去检查,一早上空腹,连口水都没喝。”
庄凡心含着荔枝核儿停住嘴,顾拙言去医院检查?难道顾拙言生病了?不应该啊,前几天还好好的,甚至照顾他,怎么忽然搞到医院去了?
况且小毛病去诊所瞧瞧就行,去医院的话,有些叫人担心。
庄凡心没了胃口,也不好意思再让人家讲题,对于前几天麻烦对方的事更感到抱歉。他也没什么能做的,为表歉意,他给顾宝言梳了个头。
庄凡心抱着卷子回家,走出小楼迈下台阶,隐约听见越野车的引擎声。走到大门口,正好望见几米开外,顾拙言拿着个汉堡下车。
边走边吃,顾拙言瞄见庄凡心立在他家门外,还以为走错门。待近至身前,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出声问:“找我?”
庄凡心说得真挚:“你别吃这种没营养的了。”
顾拙言回道:“弄一床薯片的人还讲究营养?”饱腹后的腔调很慵懒,听来有些刻薄,他又轻飘飘地解释,“早上没吃东西,垫垫。”
庄凡心上前半步,目光凝在顾拙言的脸上,有点黑眼圈,下颌线条分明,瘦了?不清楚是不是心理作用,此刻他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身体抱恙。
“你不舒服吗?”他问,怕关系没发展到那程度,又懂分寸地加一句“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问。”
顾拙言莫名其妙:“舒服。”
外面实在闷热,他没耐心一直站在门口,瞥见庄凡心怀里的练习册,大概猜到找他的原因。他往里走:“进去吧,等会儿又中暑了。”
庄凡心立在原地:“拜拜,那你好好休息。”
顾拙言停下转身,奇怪地看向庄凡心,并且感觉到庄凡心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怜爱,就像顾宝言埋葬养死了的小鸡时的眼神。
“你怎么了?”他顺顺气,“还是我怎么了?”
庄凡心道:“胡姐说你去医院检查身体,你是不是得病了?”
“得病”和“生病”听着不太一样,感冒发烧都是生病,没什么大事儿,但“得病”听着像产生了癌细胞。顾拙言恍然大悟,合着支吾半天是因为这个,他无奈道:“单纯做检查,我各项正常,十分健康。”
看那人仍杵着,炎热混合焦躁令他上头,提高音量解释:“转学做体检。”
庄凡心迟钝数秒后反应过来,长长地舒一口气:“你早说啊。”他跑到顾拙言的面前,熟稔地拍一下人家的肩膀,“写作业去。”
两个人并肩进屋,上楼梯时顾拙言低着头,自然而然地看见庄凡心穿着他送的球鞋,忍不住想,庄凡心还挺关心他,是因为这双鞋吗?
顾拙言打一杆直球:“我如果真生病呢?”
庄凡心立刻回答:“那得治啊。”
“废话,我不知道得治?”顾拙言强调,“我是说你。”
庄凡心想了想:“我陪你剃光头。”
这是默认癌症、化疗、脱发三位一体,顾拙言再没什么想问,到二楼一拐,见顾宝言在客厅看电视,他的相机扔在沙发上。
偏厅洒着大片阳光,顾拙言和庄凡心去那儿写作业,卷子铺好,庄凡心忽然一精神,问:“你刚才说转学体检,那你转到哪个学校?”
顾拙言回答:“天际中学。”
“天际中学?我就是天中的!”庄凡心没想到如此巧合,毕竟天中很难进,何况是跨省转学,“那你是文科还是理科?”
顾拙言说:“理科。”
庄凡心笑起来:“我也是理科!”
顾拙言矜持地“嗯”一声,眼光落在卷头的标题处——高二年级上学期暑期巩固卷。开学升高二,才提前修完上学期,他在原来的学校已经修完了高中课程。
他问:“讲什么?”
庄凡心的心绪仍未平复,好奇道:“那你去哪个班?”
“还没定。”顾拙言说,“后天去学校考试。”
大概等于入学前的分班考试,庄凡心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他觉得太有缘分了,忍不住说:“确定班级以后告诉我一声,好吗?”
顾拙言答应,开始讲题,这些题比不得培优班的难度,稍一点拨庄凡心便能解出来。等待庄凡心写好的空隙中,顾拙言喝口水,垂眸将庄凡心伏案的侧脸框入视野。
分外安静,配着一头卷毛好像个假人。
假人不太好听,像他妹玩儿的那种洋娃娃。
洋娃娃实在是酸,他移开目光,又喝了几口水。
喉咙一阵滋润,嗓音也变得清亮些、温柔些,顾拙言将目光移回来,问:“庄凡心,你在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