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
“不退,他需要住就去住,不需要就空着。”洛昙深靠在后座里,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今天一整天就没怎么休息过,上午处理工作上的事,下午参加安玉心的生日宴,晚上又在医院里奔忙,甫一坐下来,就觉得散了劲儿似的。
忽然想到,单於蜚似乎一直这么忙,日复一日,从来没有休息过。
偶尔遇到轮休,也被自己打搅了。
不禁想,单於蜚从来不和自己置气,话也懒得多说,是不是因为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
“少爷?”林修翰从驾驶座侧过身子,“少爷?”
“嗯?”他回过神,“什么?”
“咱们现在去哪儿?”林修翰问。
“送我回去。”他闭上眼,待车开出一段路之后又道:“安排一个人去单山海的病房里照顾着,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马虎。”
林修翰看向后视镜,“单於蜚会接受吗?”
“管他的。”洛昙深双手交叠在腹上,“他没精力和我计较。”
车里有股浅淡的香味,竟是十分催眠。单於蜚躺在后座,本以为会清醒许久,然而实在太累,没过几分钟,脑子就越来越沉。
醒来时才四点来钟,病房还一片漆黑。
这周车间来了一批急件,上面催得特别紧,工厂领导亲自前来监工,工人们轮流加班,根本没有请假的可能。
昨天接到单山海发病的消息时,他正好下班,苟明知道他晚上还要打一份工,没有将他排进加班名单中。他已经很感激,说不出次日请假的话。
虽然天还没有亮,但门诊楼已经很是热闹,外面的流动早餐摊也已张罗起来。市三院是原城最好的公立医院之一,为了排号看病,很多人甚至不顾严寒,和衣睡在地上。
他给单山海买去早餐,老人抓着他的手,小声说着“对不起”。
“爷爷。”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平抚老人的背,“没事的,我中午再来看您。”
“我能走。”单山海说,“我自己去楼下吃饭就行。这儿离厂子太远了,你来回一趟赶不及。”
单於蜚叹了口气,“我给您叫外卖。”
“不要破费了!”单山海着急,“我这一住院,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你好不容易攒了些钱,小蜚,将来你还得念书啊!”
“爷爷,我有分寸。”单於蜚搅着碗里的青菜粥,“来,赶紧吃了。”
赶去摩托厂时,单於蜚看了看洛昙深的车,有些犹豫。
现在还早,不堵车,开车过去的话,二十来分钟就到了,比骑车快得多。但洛昙深将钥匙交给他,告诉他随便用,他却无法将这车当做通勤工具。
最后还是选择了骑车,赶到车间时,上工铃刚好打响。
洛昙深睡醒接到林修翰的信息,说是护工安排好了,但单山海似乎已经吃过早餐,并且非常害怕护工。
他这才想起,单山海因为这些年的遭遇,对陌生人抱有本能的恐惧。
十一点,他带着午餐,出现在病房里。
单山海正在输液,看见他后不断弯腰感谢。
“爷爷,您别这样。”他温和地笑,“小蜚太忙了,我来照顾您。”
单山海已经见过他几回,也知道这次能够转院是托他的福,对他感激至极。
他耐心地陪老人吃完饭,离开之前说了护工的事。
单山海自是惶恐,他开解了好一阵,单山海都面如土色。
他知道,单山海是担心花钱。
“那这样好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改口,“护工咱不请了,小蜚中午时间太紧,晚上也要工作,我来给您送饭怎么样?我没空的时候,就安排别的人来。您就放心养病吧。”
午休。
为了赶工,苟明将休息时间从一小时缩减到了半小时。单於蜚知道肯定没办法赶去医院了,正要订外卖,忽见手机里有几条新信息。
——爷爷已经吃了,你安心工作。
——今后午餐和晚餐你不用管了,我亲自送。
——车你怎么不开走?
他握紧手机,顾不上打饭,立即给洛昙深拨了过去。
“主动给我打电话啊?真难得。”洛昙深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格外迷人,“什么事儿?”
“我爷爷……”
“除了感谢我,不准说别的。”洛昙深打断,“否则我现在就挂电话。”
单於蜚沉默。
“我问你。”洛昙深说,“现在你如果拒绝我的帮助,你怎么兼顾‘照顾爷爷’、‘白天在摩托厂上班’、‘晚上在餐厅上班’这三件事?”
停顿十来秒,洛昙深给出答案,“你无法兼顾。你要么放弃一项工作,要么放弃爷爷。你说你扛得住,但你没有三头六臂,你也不能把时间掰成两半。”
须臾,洛昙深又说:“你不用觉得亏欠我,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在追你。追人当然得拿出诚意来,我帮你,替你照顾爷爷,那是因为我对你有所图。”
单於蜚看着正在飘落的叶子,眼中炙热,但这一团炙热却像被冷雾包裹。
“你没有别的选择。”洛昙深继续说:“你很孝顺,总不愿看到爷爷在医院吃苦受累吧?他年纪那么大了,腿脚也不好使,你想他顿顿下楼自己买饭?”
单於蜚深呼吸,冷空气顿时抽入肺中。
“你也不用担心我是拿这事来要挟你。我从来不搞威逼那一套,你要感激我,愿意献个身,那我自是欣然接受。”洛昙深说着笑了两声,“不愿意也没什么,我继续追就是。你不说话,我就当这事这么定了。”
半晌,单於蜚轻声道:“麻烦你了。”
“这咖啡不错啊,你自己煮的?”明昭迟坐在画廊后厅的沙发上,“怎么,今天找我来,就为请我喝咖啡?”
安玉心穿着围裙,上面沾着些许油彩,“哥,你和洛少熟,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明昭迟一怔,“你真对他动了心思?”
安玉心不语。
“姑姑不会同意的。”明昭迟叹气,“她有多紧张你,你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把你交给一个男人?”
安玉心低下头,委屈又低落,“哥,我没几年活头……”
明昭迟立即打断,“瞎说什么?你身体不是渐渐好起来了吗?”
安玉心摇头,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我这身子是什么情况,我自己心里清楚……哥,你帮帮我,求你。”
第45章
半个月后,单山海转危为安,终于能够出院。在这之前,摩托厂的急件任务已提前完成,工人们开始轮流调休。单於蜚请假去给单山海办出院手续,苟明干脆给他批了三天,语重心长地嘱咐道:“照顾好老爷子,自己也好好歇一歇。”
洛昙深已经在市三院等待,一身正红色大衣,戴着款式有些夸张的墨镜,站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挺拔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单於蜚远远就看到了他,视线再未从他身上挪开。
他一手戴着黑色的皮手套,手里握着咖啡杯,另一只手光溜溜的,正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单於蜚走近,轻轻咳了一声。
他抬起头,笑道:“来了。”
“嗯。”
“走吧,上去接爷爷。”
手续办得很快,单山海气色比刚住院时好了许多,连声向洛昙深道谢,说着还要鞠躬。
洛昙深连忙将老人扶住,“爷爷,哪有老辈给小辈鞠躬的,您这是折煞我。”
单於蜚双手不得空,只得在言语上阻止,“爷爷,您别这样。”
单山海抓着洛昙深的手,“小洛,那你来我们家吃顿饭好吗?哎,你上次来过一回,小蜚不懂事,我也考虑不周,没把你留下来吃晚饭。你今天有时间吗?”
单於蜚看向洛昙深。
洛昙深客客气气地说:“行啊。正好我得送你们回去。”
说完与单於蜚对视,俏皮地眨了眨眼。
同一时刻,明昭迟的一处别墅里。
“哥,我穿这样好看吗?”安玉心在镜子前转了转,拨弄着短款皮衣的衣摆,担心道:“会不会太野了?还有这个靴子,我从来没穿过这种。”
“听我的没错。”明昭迟坐在沙发上,“你以前就是太乖太温顺了。洛昙深喜欢野一些的。”
安玉心努嘴,“但好像这不太适合我。”
“你啊,是因为没穿过这些,才觉得不适合。我看就挺好的。”明昭迟说:“等会儿哥带你去换个发型,弄精神一点。”
“会不会耽误时间?万一迟到了……”
“哎小祖宗,你就别担心这担心那了。发型师早就预约好了,现在才下午,你和洛昙深约的是晚餐,怎么会迟到?”
安玉心低下头,小声说:“我就是很紧张。”
明昭迟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上次你不是和他约过一次了吗?第一次单独出去不怕,这次倒怕了?”
安玉心别开眼,“上次只是想当普通朋友,这次……”
“我知道。”明昭迟说,“你想跟他表白。”
安玉心红了脸。
“哥会帮你的。”明昭迟耐心道:“你也别急于这一时。今天反正已经约到他了,晚上你们就随便聊聊。今后有的是机会。”
安玉心眼中满是期待,郑重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我也有来菜市场的一天。”洛昙深站在一个鱼摊前,一边摘手套一边说:“这条鱼……”
单於蜚突然捉住他的手腕。
他挑眉,似笑非笑,“你这是?”
“把手套戴上。”单於蜚说,“想要哪条鱼,我去拿。”
“你难道觉得我会去抓鱼?”洛昙深嗤笑,“我只是嫌热,把手套取下来而已。”
单於蜚松开他,蹲在盆边看了一会儿,抓起一条,对老板道:“就要这条。”
他勾起唇角,轻轻踢了单於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