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六二
岑非鱼解开上衣,挂在腰间,握枪下马,“今日起,正式传你《羯磨枪法》。”
丈八银枪顿在地上,发出“咄”的一声闷响。
白马却是不解,问:“赵家枪、《白马枪法》和《六合枪法》,我前前后后,已从你嘴里听过三种枪法。”
岑非鱼解释道:“学武当知源流、师承,且听我仔细与你分说。”
魏明帝年间,陈王在嵩山修筑寺庙,助天竺高僧昙柯迦罗、康居高僧康僧铠翻译经书。而后,颍川朱士行于嵩山受戒,研习佛经,从中悟出无上武学,终于嵩山西峰,即少室山,开宗建派,以山为名,曰少室派。
赵桢的父亲赵铎,少年入山求学,是朱士行的大弟子,内功学《四十二章经》,守志奉道、意志坚韧,外功学《羯磨枪法》,刚柔并济、朴实无华。
赵铎出师后,在边塞身经百战,以佛门武学为基,集各家所长,自创《六合枪法》,临阵对敌,步步杀机。赵铎并不藏私,凡军中将士,无论胡汉,皆可传习此枪。许多将士不知“六合”为何意,皆称之为“赵家枪”。
朱士行晚年云游四方,往西域途中,取道玉门。赵桢体弱病危,得幸得其指点,习得《无量清净经》及《无量寿经》两门内功。先时,赵桢随赵铎修习赵家枪,因体弱,不能举重枪,赵铎为儿改良枪法招式,创出《白马枪法》,主轻灵矫健,以柔克刚,是攻守兼备的枪诀。
岑非鱼说得口干舌燥,在溪涧边鞠了一捧水,浇在自己脸上。
溪水冰凉,他仰头大呼一声“痛快”,继续说道:“我一身武功,皆是从大哥处学来的。出事后,老冯将军感念曹氏旧情,送我到少室山避难。我当时心如死灰,怒而剃度出家,跟随朱士行关门弟子弗如檀学习,内功修《般若经》,其余外功,刀枪棍棒统统学了一遍。”
白马先是心酸,而后无语,挖苦道:“你师父是嫌你烦,才把你赶下山的吧?”
“山中就那么几个活人,每只猴子都被我揍过。”岑非鱼笑了笑,似乎还很得意,“后来,我去了并州,找不到大哥,在关外晃荡。崆峒掌门擅制暗器,我与他打了个赌,赢了一本暗器古谱,造出三刃玄铁短匕,叫如幻三昧刀,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岑非鱼说得轻巧,可白马知道,他去崆峒派一定不是只为玩耍。岑非鱼或许曾有打算,想打造出绝世的暗器,冲进洛阳宫,将当年的罪魁杀个干净。
白马有疑问,直接问了出来,道:“后来,你为何不去行刺了?”
岑非鱼摇头,道:“我心中虽咽不下那口气,但我知道,大哥不想要。”他伸了个懒腰,“因缘未至,在山中苦修十年亦不得解脱。遇上你以后,倒真的看开了。”
“明白!”白马把枪顿在地上,“一句话,学你少室武功,其实不用剃度。”
岑非鱼无语凝噎。
白马想起自己对战檀青时对方的轻灵身法,问:“身法、轻功那些,你们少室山没有么?”
岑非鱼:“你见过和尚像猴儿一样上蹿下跳的么?少室山身法不强,我所学的是鱼山的身法,名唤《鱼山落鹰》。”
“你又去鱼山了。”白马咂咂嘴,觉得岑非鱼可能是个猴妖幻化而成的。
岑非鱼哭笑不得:“那就是家学了。魏明帝年间,陈王游鱼山,闻岩谷水响,清扬哀婉,深有所悟,乃攀其音节,据《瑞应本起经》写为梵呗,撰文制音,传为后世,创《鱼山梵呗》,若内力深厚,梵呗亦可伤人。后来,他又从音律中悟道,创出了《鱼山落鹰》的身法。”
内功练气,外功练形,身法为辅,练武,三者不可缺一。
白马听见什么,想学什么。
岑非鱼则认为,初学不可过于驳杂,当以打好根基为要务。他与白马商议过后,决定先教他打基础的《羯磨枪法》,去十二连环坞见过他一直提起的那位“赤脚大夫”以后,再谈内功修习。
至于《鱼山落鹰》的身法,哪有不传媳妇儿的道理?
“打起精神了!”
岑非鱼大吼一声,提枪径直向白马攻来,边打边说:“《羯磨枪法》乃古武,抱朴存真,总共仅有五式。”
“起手提炉,枪扎一条线!”
白马听了此句,知道岑非鱼的枪会笔直如一线,故而横枪陈于身前,试图寻到角度,斜向格挡,化去岑非鱼的巨力,借力将他的枪推开。
岑非鱼亦知自己已被白马看透。但他并不变换动作,而是猛攻上前,嗤笑一声,道:“枪出如射箭!能耐我何?”
岑非鱼的枪尖离白马越来越近,寒刃吹毛断发,削去白马飘起的半寸发尾。
白马能清晰地看见岑非鱼发力动作,甚至清楚地判断出他运枪的轨迹。但正当他准备回击时,岑非鱼的速度却骤然提了起来,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枪头已穿过白马的防御,直直点在他鼻尖。
“好快的枪!”白马不禁喟叹,同时向后退去。
岑非鱼却不给他任何退避的机会,将枪向下猛按,压住白马手中枪,让他动弹不得,“破招担拦,压枪如按虎!”
白马虎口剧痛,若非憋着一口气,只怕枪已脱手。
岑非鱼并未对他心存怜悯。他手臂伸展,大臂肌肉紧绷,挑着白马的枪,斜向后用力狂甩,“实招虎贲,挑枪如挑龙!”
白马死死握枪不放,连人带枪被岑非鱼一举挑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岑非鱼转身轻旋,迅速伸出一手,稳稳地接住白马,顺势把白马按在树干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两人相视一笑,却一触即分。
白马双手握枪,对准岑非鱼,使出他刚刚才第一次见过的提炉。他知道,自己的速度完全不及岑非鱼,最后加速刺枪的动作,在对战岑非鱼时,定然没有机会完成。故而,他做了个假动作,提炉未使完,被他半道换成了虎贲。
白马将岑非鱼挑得一个趔趄,笑道:“挑枪如挑熊!”
“嘿!小崽子!”岑非鱼嘴上不服,目光却露出赞许。他不主动进攻,而是让白马攻向自己,故意让他用自己试枪,练了四五次提炉接虎贲的连招。
白马正打得起劲,岑非鱼却觉得他已熟练,不再退让,一枪挡住他的进攻,道:“驾招拦门,无懈可击!”
碰撞声落入山谷,传来回音。
两枪相撞,在半空中迸出银芒白电。
“跳步如登山,收枪如捺虎!”岑非鱼见打得差不多了,便足下发力,一跃而起,凌空旋身一转,以千钧力道出了一招虎贲,将白马的枪挑得脱手而出飞出数丈,紧接着一枪点在白马喉头,从从容容地说道:“拦、拿、亢、点、崩、挑、拨,变化无穷。”
白马完败,但输得心服口服。他平生头一次真正与高手过招,他知道,岑非鱼武功远胜于自己,但对方打得认真,对自己未有一丝轻看,如此,方能让自己见识到枪法的精妙绝伦。
白马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简直连饭都不想吃了!
枪尖点在白马喉头,银芒一闪。
岑非鱼用枪头无刃的一面,轻轻挑起白马的下巴,笑道:“两眼要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