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下里
“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你是哪一天生的?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纪妖师忽然很突兀地问了一句,他面无表情地慢慢临近,身上的威压似乎变小了一些,使得师映川体内的气血翻腾也逐渐缓和下来,男人一双手背在身后,华丽长袍镶着精致的金边,但随着他的临近,那双让人有窒息之感的眼睛也越发深沉起来,师映川被男人问得莫名其妙,有心不想回答,但看到纪妖师的脸阴沉得可怕,心想还是别惹此人了,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想到这里,便一面狐疑地觑着男人的表情,一面把自己的出生年月说了出来。
纪妖师听了师映川报出的时间,黑着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一双眼中蕴含着愤怒、嗜血、不信、侥幸等等各种含义的情绪,如此复杂,足以令人心神震动,这时师映川觑着他的脸色,呐呐道:“我师父说了,我早出生了一段时间,因为我娘当时一直奔波在外,所以早产……”纪妖师听了,脸上怒色一闪,呵斥道:“怎么不早说!”如此一来,他哪里还能推断出什么,连个正确日期都没有!
师映川见纪妖师发火,心中莫名其妙,他耸了耸肩,叹道:“不知道我又哪里得罪了山主?好象每次见面山主都要对我发个火,可是我明明从来都没有主动招惹过山主……”
师映川的样子很委屈无奈,纪妖师看着他,眼中隐藏着深深的复杂之色,事实上此刻纪妖师自己也是心乱如麻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烦躁过,突然,纪妖师大步来到师映川目前,他俯身,距离师映川的脸只有咫尺,师映川顿时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一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但是还没有等他动,纪妖师就已经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许他退开。
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孔就在眼前,甚至就连温热的呼吸都吹在了师映川的脸上,师映川微微一凛,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舀不准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想干什么,不过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吧,因为男人的眼神里并没有恶意,这一点师映川还是可以肯定的。
不过无论怎样,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让人心中发毛,师映川讪笑一声,道:“山主……”纪妖师没理他,只冷冷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左耳根那里有三颗痣?”师映川有点莫名其妙,道:“知道啊,我用手摸得到……呃,你怎么知道的?”他小时候就发现自己左耳根那里有三颗痣,因为用手可以摸到三个微微的凸起,后来用两面镜子前后仔细一照,就发现原来是三颗朱红色的小痣,而且还排列得秩序井然,不过这三颗痣生的地方很隐蔽,再加上男子也是要留长发的,把耳朵遮挡得严严实实,这么一来,知道他耳朵后面有痣的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大概就只有当初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抚养他的大宛镇董老七两口子,就连他师父连江楼也未必知道,怎么纪妖师却知道了?不过转念一想,师映川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涂了药膏的左耳,想必纪妖师是在涂药的时候看见的?但是以纪妖师的为人,又怎么会亲自给他师映川上药?这倒是让人觉得奇怪极了……
师映川正兀自疑惑,纪妖师却突然伸手按下他的耳朵,一面撩开他的头发,露出那三颗小痣,在看到这三点鲜明的殷红的一刻,纪妖师忽然就有种天意弄人的感觉,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到的事情,这个认知几乎颠覆了他的理智,要知道若是仅仅只是有三颗痣也就罢了,可偏偏无论是生长位置还是排列的样子,都完全符合他的认知,令他从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了一种莫大的荒唐之感,要知道这可是纪氏一族中唯有男子才会有的标记,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这是家族一脉当中的一个小秘密,唯有男丁才会知道,就连他的外甥宝相龙树也是不清楚同时也不具备这个标记的,因此当先前他亲眼看到师映川耳后也有这个标记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喂,你干什么?”师映川不由得挣扎起来,他抬手护住自己的耳朵:“山主,你这样欺负晚辈,这可不是你这样的大人物应该干的事!”纪妖师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同时也是最后的确认之法,沉声道:“……告诉我,你儿子季平琰左耳上是不是也有三颗痣?”
“你……你怎么知道?”师映川愣了一下,他确实有一次在无意中发现了儿子季平琰和自己一样,左耳上也有三颗红色的小痣,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遗传给儿子的,觉得很新奇,但是纪妖师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果然如此,这师映川真的是……纪妖师一时间心神大震,如果之前还勉强可以用巧合来解释的话,那么现在就绝对不是巧合这样苍白无力的语言可以解释得了的,师映川与季平琰父子二人身上都有这个纪氏男子独有的标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该死!”纪妖师突然厉喝一声,一掌重重拍出,旁边一张结实的高脚几顿时化作了一堆粉末,见此情景,师映川吃了一惊,不知道对方究竟在发什么疯,他赶紧退后两步,与纪妖师保持距离,一手按在剑上,警惕地看着男子,道:“山主……”
“叫个屁的山主!我是你老子!”纪妖师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虽然因为师映川是早产,不能确定准确的日期,但大概的时间阶段还是可以推测的,在当年那个时候,纪妖师的父亲虽然尚在人世,但是却一直闭关,绝对不可能给他弄出一个弟弟来,而那时纪氏只有他们父子两个男人,既然不是他父亲给他弄出来的弟弟,那么师映川只可能是他的种,是他纪妖师的亲骨肉。
第157章 我不信
“……胡说八道!”师映川乍听之下,脱口便说出了这么一句,说完,他皱眉盯着纪妖师,语气冷漠地道:“山主,这个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
音波在空气中冲荡,隐隐令人为之窒息,纪妖师面无表情地看着师映川,盯着这个漂亮的少年,却又尽全力压抑住自己此刻的暴躁,这个一向喜怒无常的男人这一次明显与从前大有不同,非但没有恼火于师映川的失态,反而眼中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负手道:“我没兴趣跟你开玩笑。”目光在师映川脸上一扫,感受到师映川由衷的心慌,男子有些愤恨地磨牙道:“我纪氏男子左耳后都会有这个标记,你是我儿子,这不会有错。”
“谁是你儿子!山主请你慎言!”师映川心中突然间泛起一丝没来由的慌乱,他厉声打断了纪妖师的话,再次按剑向后退去,纪妖师没有说话,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有些不愿相信,有些愤怒,有些失落,有些自嘲,也有些不解与阴狠,他冷然开口,对师映川道:“你自己过来看。”
师映川死死盯着男人,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终于动了动,他缓缓松开按在剑柄上的手,然后迈开一步,慢慢地朝纪妖师走了过去,等到他来到对方的身后时,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去拨开男人耳后的黑发,另一只手按住对方的左耳,下一刻,出现在师映川眼前的赫然是三颗朱红色的小痣,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一线,与他一模一样!
一瞬间师映川渀佛被火烫到了一样,他猛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脸色煞白,就好象是见了鬼一般,师映川心脏狂跳,脑海中轰隆隆地响成一片,完全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的心情--怎么会?怎么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
“山主莫要哄我……骗我真的很好玩么……这个玩笑……太无聊……”师映川语无伦次地踉跄向后退去,此时此刻,什么风度,什么仪态,什么智计百出,统统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也根本不在乎,师映川渀佛听见了自己心中有什么一直以来都在坚守的东西正在轰然倒塌,可是他不肯相信,坚决不肯相信……假的!你分明是在骗我!
一只手无声地探了过来,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师映川的脖颈,然后往上提起,紧接着,就听见男子声音平平道:“……你给我清醒一点!”纪妖师提起神色慌乱的师映川,咬牙呵斥了一句,他把师映川的喉咙扣紧了,将人提起来,虽然师映川修为不及他,但也决不至于如此不济,但此时师映川在这样六神无主的混乱情绪之下,却是根本忘了反抗,只像是一个普通人那样挣扎着踢动双腿,胡乱挣扎着,但纪妖师却显然是一副非常有耐心的模样,一直等到师映川渐渐不再挣扎了,这才突然间松开了钳制,任由师映川软绵绵地摔在地上。
师映川刚一摔在地上,视线就在纪妖师脸上刮过,突然间就大叫道:“你胡说,你胡说!你不是我爹,我爹是断法宗大宗正连江楼,是连江楼!你休想骗我,休想!”师映川近乎崩溃地嘶吼起来,手脚并用地向后急速退去,纪妖师神色阴沉,他的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大袖一甩便向前迈出,弯腰一把抓住师映川的衣领,俊美的面孔逼到少年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半寸的样子,彼此混乱暴躁的感觉越发强烈,纪妖师脸上渀佛被霜雪盖住一般,冰冷僵硬得可怕,他狠狠叱道:“……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来耍你很有趣?你以为我愿意相信这件事?你以为我现在不想大喊大叫?嗯?!”
纪妖师冷笑,犀利的话语一连串地迸出,根本就不给此刻心神大乱的师映川任何的思考缓冲的余地,这一句句话语振聋发聩,渀佛雷霆轰鸣一般,字字句句都在师映川耳边炸响,师映川好象根本无法抵抗,不自觉地抽搐着眼角,脑中嗡嗡作响,意识几乎都要崩溃开来,望着男人那张被愤怒扭曲的俊美脸庞,师映川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是连江楼的儿子,而一切的迹象也都表明的确如此,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身世传言在小范围内也已经流传开来,相关之人都知道他是连江楼的儿子,连他自己也对此坚信不疑,所以当今日听到纪妖师的一番话时,师映川在被震撼得心神失守的同时,也完全无法相信纪妖师的话,或者说是不肯也不敢相信,他怎么肯信,怎么能信!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做梦……师映川想要大吼大叫,想要发泄此刻无穷的茫然与恐惧,直到被纪妖师揪着衣领提起来,下巴被捏住,不得不与纪妖师对视的时候,师映川仍然觉得眼前这一切就好象是一个可怕的噩梦,而自己只是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而已,纪妖师拎着他,两只狭长的眼睛将他牢牢锁住,两个人之间的空间就渀佛被笼罩在风雪中,被笼罩在死一般的沉寂当中,纪妖师冷声道:“我承认这件事相当荒谬,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来的,我无法解释,而我也承认,你从来对我都没有任何好感,但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可笑,你偏偏就是我的种,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被制住的师映川无法避开男人,只能微微侧偏着头,身体变得僵硬,尽量不去与男人对视,此刻他似乎已经慢慢适应了什么,他愤怒,同时也充满了恐惧,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与纪妖师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现在,似乎本能地就觉得看对方不怎么顺眼,天生就不对付,现在看起来,也许这就是父子之间的某种古怪联系和感应?师映川脑子乱糟糟的,眼下他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立刻回到断法宗,找他的父亲连江楼问个清楚!
“松手……”一道虚弱的声音忽然沙哑地从师映川的嘴里吐出来,师映川抬起右手,勉强扭动着嘴角说道,他的手抓住了纪妖师正提着他领子的那只手,慢慢用力,想要将它掰开,纪妖师顿了顿,然后就松开了师映川的衣领,此时师映川秀丽的面孔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那种六神无主的狼狈模样,他的的表情很僵硬很低沉,也很冰冷,他低下了头,专注地看着地面,手指不自觉地轻搐,突然间,师映川的嘴角微微咧开来,他在笑,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他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想起了自己刚刚出生时的情形,当时他的母亲燕乱云伸出手,将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似乎想要掐死他,这不应该是一个母亲会做的事情,而且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来看,燕乱云是爱极了连江楼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有一瞬间想要杀死两人的孩子?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师映川都没有正视,也有些疑惑,只能推断也许是燕乱云爱而不得,因此才由爱生恨,然而现在,他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横笛,我的乳名叫作横笛,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师映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脸上还是有着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却好象被冻过一样,越发寒冷,让看到他笑容的人必然会感到一股寒意从足底升起,一直贯彻到全身,师映川就这么保持着这样一丝看似温和而事实上却寒冷到极点也僵硬到极点的笑容,他看着纪妖师,低声笑道:“寂寞横笛怨江楼……原来她这么怨恨我师父,我原本以为,这是爱之深恨之切。”
纪妖师面色阴沉,根本无法接话,师映川忽然摊开双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低笑着说道:“真像是一部三流狗血言情剧,真他妈的像,可笑……”说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变得面无表情,他看着纪妖师,问道:“你说你是我爹?但是,我不承认,我不相信你是我父亲,哪怕你从我身上找到十个八个胎记也没用,我就是不相信,除非……除非我师父亲口告诉我。”师映川的表情渐渐放松,他微笑了起来,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动作轻柔地晃了晃,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承认,我不相信,除非……我师父亲口告诉我。”
师映川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话说的也很平静,但是他微微抽搐的嘴角却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这时他那根竖起的手指忽然被纪妖师一把抓住,纪妖师咬牙冷笑道:“他告诉你又怎么样?他骗了你,也骗了我,这件事我自然会找他问个清楚!我已经叫人改了航行的方向,现在不急着回弑仙山,先去断法宗,我要当面问连江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映川用力抽回手指,漠然看着纪妖师,他的心决没有他此刻表面上那样平静,他头痛欲裂,过往的一切都似乎变成了一个超出他认知的东西,他接受不了这个答案,也拒绝接受,他固执地不肯承认自己听到看到的一切,即使这种坚持似乎很可笑也很可悲。
室中安静得像是一座坟墓,纪妖师也是心神久久不能平静,他很难相信自己忽然有了一个儿子,更何况这个儿子还是师映川,但是他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此时师映川忽然转身走向房内,纪妖师下意识地道:“你去哪?”师映川的声音有些飘忽,也有些难以掩饰的虚弱:“我累了,想休息……”纪妖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终究没有说,眼看着师映川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之后一连多日,师映川都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除了必要的吃喝梳洗等等,其他的时间他都是孤零零地一个人打坐,这一日师映川正坐在床上调息,半晌,他缓缓睁开眼,面色复杂,此时天色已晚,房中并没有点灯,只有一点月光从窗户漏进来,很是昏暗,但师映川却仍然能够看清屋内的东西,不仅如此,就连很多细微的声音他也能听见,事实上,在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的武者眼里,这个世界比普通人眼中所看到的世界更加精彩,如果说普通人是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去看去感受身边的一切的话,那么修为高明的武者就是面前一片坦荡,耳聪目明。
这时忽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昏暗中,只见纪妖师穿着红色长袍,面无表情地走进内室,男人随意一甩大袖,桌上的蜡烛便忽地燃了起来,烛焰缓缓变大,给房间里带来了光明,师映川眼珠微微动了动,眸内闪过复杂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纪妖师,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两人之间突然转换的关系,因此索性便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但纪妖师却走了过来,直接坐到床边,他皱着眉弓打量着一副老僧入定模样的师映川,近乎没有眉毛的俊脸被烛光映得隐隐有几分妖异,他仔细审视着师映川的五官轮廓,一面语气不悦地说道:“这些天你一直故意避着我,莫非我能吃了你不成?”
说话间,纪妖师已经将师映川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张出色的面孔上没有半点与连江楼相似的地方,只与燕乱云很像,若是细细审视,却又会发现五官似乎隐隐与纪妖师略有些印合之处,只不过以前从来没有人往这个方面去想而已,但现在纪妖师已经先入为主,所以在认真打量之下,就发现师映川与自己年少时期确实有点说不出地相似,虽然不明显,却确实存在,纪妖师脸色变幻不定,他并不是一个像连江楼那样的禁欲之人,平生经历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也没有一个子嗣,这并非他身体有什么毛病,而是因为他性情高傲,并不想随便让哪个女人为他生育儿女,更何况他爱慕连江楼,如果与女人生下了子嗣,在心上人面前难免有些气短,而且他虽然已经三十多岁,这个年纪在普通人那里甚至已经足够做祖父了,但像纪妖师这样的武道强者,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的笀命要比普通人长上许多,身体素质也强大无比,根本不急于生儿育女,因此纪妖师从来没有允许哪个女人怀上自己的骨肉,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了一个已经十几岁的儿子,甚至还有一个孙子,这种冲击不可谓不大,饶是纪妖师心志坚定无比,也不免有些触动。
纪妖师伸手去碰师映川的脸,似乎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师映川却忽然偏过头,避开他的手,纪妖师见状,脸色顿时一沉,也没看清楚他的手究竟如何动作,就见师映川的下巴已经被他扣住,两人此刻身体挨得极近,可师映川却半点也没有感到与一个绝顶美男子相处的愉快之意,纪妖师身上缓缓散发出一股威压,逐渐地扩散出来,这股威压之强,令师映川神色立变,呼吸当即就明显粗重了起来,全身的皮肤就好象被锋利的小刀轻轻刮着,男人的脸上不同于以前那种或是戏弄或是玩味的样子,而是多了一丝令人看了只觉得心悸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听着,我是你爹,在我面前不要摆出这个态度,你听清楚了?”
少年却没有动,也不理睬男人,师映川被男子扣住下巴,捏紧了颔部,纪妖师的手劲舀捏得非常好,既不会让他很痛也决不会让他挣脱,师映川脸皮一抽,突然间却一把抓住了纪妖师的手腕,冷冷注视着对方,在对方的威压之下仍然维持着镇定的样子,脸上却是微微苍白着,非常清晰地说道:“你不是我爹,我爹是连江楼,我只有一个爹。”
师映川一边说着,身体一边不自觉地在轻微颤抖,他不是怕,也不是受不了纪妖师的威压,而是情绪极度激动。少年如此倔强的样子,纪妖师以前从没有看见过,因此见他这般,便将那尖俏的下颔勾得更往上一些,纪妖师嘴角微扯,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承认或者不承认都无所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等到了断法宗,自然就是水落石出。”师映川冷笑,他张口想要反驳什么,可是许多不堪的东西一发地涌了上来,令他的嘴唇除了翕动几下之外,做不出更多的回应,纪妖师看他这个样子,心中来气,狠狠扣住少年的下巴,凑近这张漂亮的面孔,道:“跟你老子最好不要摆出这张臭脸,本来这张面孔就已经很像燕乱云那个贱人,我不希望看见你的表情也很像她!”说罢,冷哼一声,松开了师映川的下巴。
师映川闭唇不言,事实上如果他现在开口说话,只怕整个人的气势就要软弱下来,他的下颔被男人捏出了青痕,但他好象完全没有感觉似的,只盯着纪妖师,他的面孔上弹指间就聚集了层层阴云,一双眸子里满是疯狂的拼命之意,纵使是纪妖师这样的人物,也不由得微微心悸,一时间纪妖师那对长而冷的眸子眯起来,大怒喝道:“你这是什么眼神!”甩手便朝着师映川抽了过去,他原本就因为与师映川确定父子关系一事而心情很乱,眼下见师映川竟然如此,心头顿时‘噌噌’冒起火来,顿时一巴掌就这么扇了过去,力道甚至还不小,就在这一耳光即将抽到少年的脸上之际,只见师映川突然敏捷地一闪身,整个人就电一般地蹿下了床,他赤脚站在地上,目光当中又是怨恨又是复杂,一手按在腰间的宝剑上,沉声道:“……这世上只有我师父才可以这么打我、教训我,纪山主,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出乎意料的,纪妖师这一次居然没有暴怒,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些意外地打量着师映川,然后忽地一声嗤笑,负手道:“很有脾气……”说到这里,纪妖师忽然就想起自己曾经对师映川提过,若是自己与连江楼成就好事,那么师映川就成了他纪妖师之子,没想到,当日的话在如今却阴错阳差地变成了现实,这算不算是一种嘲弄?
师映川丝毫没有畏惧,只是感受着自己此刻的那种莫名的悲哀与彷徨,海上的寒冷比不上他眼下这种身心一体的寒冷,他努力想要给自己找一点温暖,却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有。
“我要问问他,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会是我的儿子……我明明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燕乱云那贱婢……怎么会……”纪妖师忽然自言自语地说道,此时此刻,他渀佛看到了那个一直印刻在他记忆当中的身影,那是一个少年,是记忆中的少年连江楼,与现在的断法宗大宗正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说有不同之处的话,那么就是记忆中的连江楼还非常年少,而如今的连江楼却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但那极致的冷却依旧没有改变,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为什么要瞒着他某些事情?
……
常云山脉,断法宗。
一辆马车飞快地行驶在平坦的大道上,远处奇峰峻岭不绝,正是断法宗的山门所在。
车厢内坐着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正是师映川,身上的黑色袍子镶着金边,头发也用金色的发带扎着,面无表情地盘膝而坐,再配上那张精致的脸,如果不是那完全平坦的胸部以及颈间还不太明显的喉结,整体便很容易给人一种勾勒出一幅恬静安宁的淑女形象这样的错觉,在他对面,纪妖师也是同样的打扮,正闭着双眼,不知道是假寐还是在出神。
师映川看了男人一眼,然后转身掀起身后的车帘,努力向外面看去,他看着那远处熟悉的群山,一时间心潮起伏,竟是不能自已。
第158章 隐秘
师映川看着远处的山峦,心潮起伏,以往哪怕是身处别地,这里的画面也依然强烈得如同就在眼前,但现在却让他有了一丝莫名的模糊与遥远的感觉,这时却听纪妖师道:“……这样的景色你看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看够?”师映川放下车窗帘子,重新坐好,他看了对面同样黑衣黑发的纪妖师,淡淡道:“这里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我当然看不够。”
“你在紧张,惴惴不安。”纪妖师的嘴角微微一动,他看着师映川的眼睛,道:“你是在害怕从你师父嘴里听到真相?”师映川脸上的平静之意渐敛,说道:“不必只说我,山主你现在也一样心情很复杂,难道不是么?”纪妖师无声地抬眼,正好就迎上了师映川直视自己的那双眼睛,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对视着,渀佛这是一场古怪的较量,也渀佛是想看看究竟是谁能够在此刻压得住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觉得马车放缓了速度,渐渐停了下来,于是这两人之间的僵持才自动被打破,师映川微微偏头,首先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