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下里
在这一刻左优昙忽然就觉得莫名其妙,然而就当他认为好笑之余,心脏却因为某种情绪而微微颤抖,左优昙的脸色就此变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而他也依然不愿承认,但这一次的感觉却尤其清晰而强烈,一时间左优昙想起刚才的那个拥抱,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很多事情,一时间情思百转,心中大乱,他一直以来都在努力从各方面改变着自己,而他也确实成功了,这些年来由最初那个清高倔强的亡国太子迅速蜕变,变得成熟起来,左优昙知道自己已经习惯了很多东西,习惯了自己在师映川的身边恪尽职守,服侍对方,为对方做事,同时也由此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甚至抛开了羞耻之心,以男子之身与师映川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走下去,觉得一切事情都是可以用付出代价这样的途径来获得的,然而直到现在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是错了,而且错得厉害,因为他虽然已经精于算计,可是却忘了人心是世上最难算计的东西,在日复一日的长久相处中,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地逐渐渗透进来,然后在积累到足够程度的时候,在他还没能完全明白的时候,就已将他淹没。
左优昙眼睫微微颤抖,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师映川的背影,这个人是如此的刺目,如此的耀眼,左优昙看着对方,只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迸发出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那股已经将自己淹没的潮水,也掩饰住了自己此刻的真实心情,这时师映川回过头来,对左优昙菀尔一笑,道:“很饿了,叫人拿些东西来吃罢。”左优昙也微笑起来,面上是悠闲放松的表情,看不出丝毫异样,道:“……是。”
大周永和二年,摇光城,师映川一夜灭杀先天强者三人,翌日,三人头颅高挂城门,往来之人无不震动,但与另一个消息相比,这件事却是不算什么了,短短数日之间,师映川以十六岁之龄晋入准宗师境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大周境内,掀起巨大的波澜,并且继续向更大的范围迅速传播开去。
……
断法宗,大光明峰。
一蓝一青两个身影坐在湖边,手里拿着钓竿,蓝衣人披散着头发,显得惬意而放松,正是纪妖师,此刻他将目光从湖面上收回来,看向旁边的连江楼,轻声笑道:“不错,很不错,这小子……不愧是我的种。”
第206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纪妖师的心情显然很好,他悠悠瞧着一身青衣的连江楼,嘿然道:“十六……江楼,你当年十六岁的时候可也没到这个地步,这小子作为你的徒弟,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因为种种原因,师映川平时与纪妖师的关系与普通父子之间总有些差异,不过到底是血缘至亲,不能说是没有感情,再说师映川一向也还算比较恭顺,为人聪明伶俐,天资修为等等无不上乘,说实话纪妖师对这个儿子还是比较满意的,如今消息传来,听说师映川竟然晋升半步宗师,纪妖师震惊之余,也很是生出几分为人父的得意,有子如此,他也是颇为自得。
连江楼手持钓竿,神色如常地盯着水面,道:“他一向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悟性极高,我对他一直抱有很大期望,坚信他日后成就必不在我之下,不过倒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走到这一步,也算是意外之喜。”纪妖师眼神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哼了一声,道:“说来燕乱云这女人,总算也是做了一件好事,给我纪氏生了个争气的小子。”他从前以为师映川乃是情敌燕乱云为连江楼生下的儿子,既然如此,自然就是嫉恨万分,但凡提起燕乱云,便是‘贱婢’‘贱人’这些恨意十足的称呼,但是后来无意间真相大白,得知师映川竟是自己的儿子,燕乱云与连江楼却是从未有过男女私情,这么一来,对于燕乱云此女的恨意不由自主地就削减了许多,再加上对方不管怎样也是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是个非常优秀的继承人,种种因素相加,纪妖师一直以来对燕乱云的怨恨也就大多烟消云散,这也是人之常情。
温暖微热的阳光照在脸上身上,十分惬意,纪妖师一直冷硬如蛇瞳的眸子里微微放出光来,他一手掸了掸自己一尘不染的蓝衣,笑道:“我这个便宜儿子,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说不定将来有可能成为有记载中最年轻的宗师?江楼,我记得你当年也是快三十岁时才正式进入宗师境,这已经是天资卓绝,想来你这个徒弟有可能比你还早些,而且这可能性还不小。”
这样的话若是其他人听了,百分百会生出嫉妒之心,无非是嫉妒的强烈程度不一样罢了,不过眼下在场的两人一个是师映川的父亲,一个是师父,做父亲的对于儿子取得的成就自然不可能嫉妒什么,而做师父的看到徒弟青出于蓝,自己后继有人,衣钵被传承下去,当然也只有欢喜和心中大慰之意,因此连江楼便难得地笑了一下,随即手腕微微一抖,一条鱼便从水下被他甩了上来,恰好掉进岸上的水桶里,一面说道:“……映川既然已入半步宗师之境,身为师父,我将送去一朵五行芝作为他晋升之贺,你是他父亲,莫非不应该也有所表示。”
纪妖师听了,‘哈’地一笑,道:“这个自然不用你说……不过,五行芝?这本钱可是下得不小,我这做老子的当然也不能让你比下去。”说着,口中忽然发出一股古怪的声音,片刻之后,只听一阵细微的‘沙沙’声越来越近,很快,树林里便游出一条足足有八丈左右长的青色巨蛇来,那青鳞鳞的庞大身躯在阳光下闪着幽冷的光泽,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狰狞之气,纪妖师一招手,这蛇便温顺地游了过来,低下了脑袋,纪妖师随手拍了拍仿佛磨盘一般大的蛇头,道:“那么,就让它把东西送去摇光城罢,以它的脚程,走水路,也不过是几日的工夫罢了。”说着,眉弓微扬,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连江楼,说道:“其实照我看,你倒也不必赏他什么东西,他只要见你一封信,只怕就比得了什么宝贝都兴奋得多了。”
连江楼知道纪妖师是在说什么,无非是指师映川心中偷偷爱慕他的这件事罢了,对此连江楼显然不喜欢多谈,只淡淡道:“……你若闭上嘴,这里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哑巴。”纪妖师听了,也不生气,只冷嗤一声,用了说不清楚究竟是讥讽还是嘲弄的语气道:“我看你一向倒是对那小子最关心,你对他甚至比对你恩师藏无真还看重几分,既然如此,若是那小子日后忽然开了窍,有胆子向你说出来他那些心事,再软语央求起来,那你到时候是答应他还是不答应?”连江楼一动不动地看着水面:“我是他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然不会做出超出师徒关系的事情。”纪妖师似乎有些放心,只低笑道:“这样就好,免得到时候我这个当老子的还要和儿子抢,虽然我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过闹出父子相残的事情终究不大好听。”
纪妖师说着,忽然猛地一扯手里的钓竿,一条大鱼顿时泼刺刺地被扯出了水面,掉在水桶里,徒劳地奋力挣扎,纪妖师面上笑容魅惑,嘴角却是抿成一线凉薄的弧度,有若刀锋:“我纪妖师得不到的东西,自然也不愿意让其他人能够得到,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一样不行。”
……
大周,摇光城,郊外。
林中两道人影正以极高的速度移动,中间始终保持着半里左右的距离,后面的白影紧追在前方的青衣人后面,已将气机锁定在对方身上,并且逐渐拉近了彼此之间的间距,越来越近。
“该死……”青衣人心中疯狂诅咒着,他修为不及身后的追击者,但轻身功夫却是相当精纯,尤其身怀某种精妙遁法,因此才能够险险没有被追上,但尽管如此,可是每次此人一鼓作气觉得自己快要甩掉对方时,身后那人却偏偏会将距离再次拉近,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况已经越发不妙,如此一来,眼看着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而且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身后的杀气也更加浓烈,青衣人咬了咬牙,他知道这次若是被身后那人追上,定然就是有死无生,因此再也顾不得别的,狠狠心一握拳,终于发动秘法,催发身体潜力,施展自己最高等级的遁法,这种秘法每施展一次,就要以损耗寿命为代价,所以之前此人一直不曾使用,但这时情况危急,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只见青衣人低喝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已消失在原地。
“似乎……已经摆脱那人了?……”片刻之后,青衣人已身处某条河边,只是脸色却微白着,一副失了血气的模样,然而就在他这略一分神的工夫,那道杀气却突然再次出现,青衣人大惊,瞳孔猛然扩张,心中怒骂,眼角迸发出极度的恨意,却已不得不全力催发潜力,继续咬牙施展秘法,但就在这时,杀气突然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青衣人心中大叫不好,甚至顾不上惊骇,已是悍然出手!他根本无法判断对方所在的位置,于是他做出了此刻所能做到的最正确的举动,一大把细如牛毛的钢针仿佛一阵急雨,铺天盖地地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出!
只看那幽绿闪闪的颜色,就知道这暗器上面必是淬有剧毒的,青衣人不敢怠慢,趁机飞身急蹿,然而这时一个极具阴冷之气的声音却已响起,道:“……还想逃?”与此同时,白影一闪,一道浑厚凌厉之极的澎湃真气急斩而下,青衣人大骇,身形冲天而起,亏得他修为精纯,身法尤为非凡,总算险险避过,与此同时,身侧一株繁茂的粗壮大树却是被击得粉身碎骨,木屑枝叶漫天飞溅,在无数碎片之中,一道青影厉啸一声,狼狈飞出,但就是此刻,一丝丝摄人心神的低啸声却由轻到重,响彻四周,青衣人只觉得全身的气血不由自主地激荡起来,这手段阴毒凌厉之极,却是从人的身体内部入手,青衣人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厉喝一声便要拼命,然而下一刻,一只白皙的手掌却已不知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无声无息地拍了过来,青衣人目眦必欲裂,狂吼出声,他甚至连发动秘法逃生的时间都已经没有,只凭借身体的战斗本能去迎向对方,竭力打出一掌,但是就在即将与他的掌心相击的瞬间,那只白皙的手却突然消失不见,下一刻,青衣人后心处却已重重落实了一击,顿时此人张口喷出一道血泉,在彻底昏迷之前,他最后的念头就是为什么对方要对自己下手?明明彼此之间是决无仇怨的……但他注定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这一掌将他击昏之后,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口鼻,很快就将他活活窒息而死,这时只听一声满意的轻叹,青衣人的尸体被拖入林中,过了大概一顿饭的工夫之后,身穿白衣的师映川自林中走出,全身上下一尘不染,手里拎着青衣人已经被利用过的尸体,然后便漫不经心地将其丢进河里,一面蹲了下来,在水中洗了手脸。
‘狩猎’之后的师映川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餍足之色,他微微抬起脸来,迎着阳光,一面合上双眸,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风,神情恬静而从容,在这刹那,他似乎根本不是刚刚杀过了人,而是好象才睡醒起床一般,惬意而轻松,完全没有压力,只是眯着眼,久久不语。
此时风和景明,正是一年之中非常动人的季节,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山清水秀,一团又一团或大或小的洁白云朵在一碧如洗的天上飘浮着,阳光自高空遥遥洒下,给大地蒙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金色薄纱,人们三五成群地集结在一起,或是结伴出游赏景,或是骑马打猎,好不恣意快活,河上往来的花船中传来阵阵嬉笑之声,不过就在这时,船上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惊骇之极的大叫,只见水下隐约有一条黑乎乎的巨大活物正以极高的速度飞快地游动,水面上被一路带起小小的雪白浪花,但凡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人,无不是又惊又恐,不知这是什么怪物,好在此物并不伤人,转眼间就去得远了,因此倒也没有造成太大的骚乱。
清风瑟瑟,好不惬意,树林在风中微微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弹奏出阵阵有节奏的优美旋律,师映川洗过手脸,拿出手帕擦了擦,便沿着河边向上游走去,准备回宫,不过当他走出不过一里路时,忽然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既而张口发出一道古怪的音波,大概小半盏茶的工夫之后,远处河面上突然水花翻腾,片刻,粼粼水光顿时溅开,细浪无边,一条巨大无比的青蛇自水下蓦然探出小半个身子,蜿蜒游来,一身森青鳞甲仿佛有金铁之感,昂起的蛇头足有磨盘大小,满是凶悍气息,巨蛇飞快游到岸边,上半截抬起来,然后对着师映川缓缓低下了头,师映川笑道:“奇怪,你怎么来了?莫非是父亲到摇光城了?”巨蛇轻轻摆动着尾巴,张开血盆大口,却是吐出了一只黑色的小箱。
箱子被巨蛇放在地上,师映川见状,愣了一下,随即略带诧异地打开了箱子,只见里面有两只颜色不一的小盒,师映川打开一个红色锦盒,发现盒里是一支已成了明显人形的紫参,师映川一打开盒子,一股奇特的清香味道便扑面而来,只吸上一口这气息,师映川就立刻感觉到五脏六腑为之一清,全身都轻松了几分,这样的东西已经不是能用金银来衡量的了,真真是无价之宝,哪怕是一个普通人刚刚断气,只要将此物熬汤灌上一口,也能回转过来,说是能起死回生也不算夸大,师映川再次深深吸了一口参气,顿时感觉自己丹田内暖洋洋的,舒服极了,那巨蛇幽深的蛇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师映川手里的盒子,轻轻吐着血红的蛇信,似乎也知道这是罕见的宝物,但却并不敢露出贪婪之意,师映川见状,不禁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倒出一枚绿色丹丸,信手一抛,巨蛇连忙一抬头,准确无误地张口吞下了丹丸。
巨蛇吞了丹丸,就立刻冲着师映川摇头晃脑,显得十分满意,师映川不去理它,从那紫参的下面拿出一封信来,打开一看,原来是纪妖师亲笔所书,无非是祝贺他晋入半步宗师这样的言语,师映川从头到尾看完,又打开了另一只锦盒,里面是一朵火红的伞状灵芝,没有什么香味外溢,但颜色极是鲜艳可爱,师映川认得此物,乃是连江楼移植到药园内的一朵五行芝,珍贵无比,一时间师映川心中微有波澜,他拿起五行芝下面压着的一封信,打开慢慢看了,信上的内容与纪妖师的信差不多,甚至更简洁一些,只有寥寥几行字,果真是连江楼一贯的风格,但师映川还是认认真真地看了,看罢,师映川闭了闭眼,脸上神情微微变幻,但他虽然知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却也依然不愿让自己过分失态,但即使如此,神色变化并不明显,此刻却已足够显露出许多信息来,而师映川心中所想也越发复杂,他旋又睁开眼睛,心中有些叹息,终究忍不住长长一叹,他很清楚,自己与连江楼在这个世上也许彼此都已经是最亲近的人了,然而从某些方面来说,两人却完完全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根本无法交集,师映川并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然而每次想到这里,他却还是心中十分沉重,师映川手里拿着五行芝,心中淡淡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涩意,但这时除了苦笑外,他做不了更多。
短暂的失落之后,师映川摇了摇头,重新振作精神,将两件宝贝装进自己腰间的锦囊里,轻轻跃到巨蛇的头顶,安安稳稳地盘膝坐在磨盘大的蛇头上,便指挥着大蛇向皇宫迅速而去。
稍后,天上毫无预兆地又下起了雨,下午在玉和宫中,师映川歪在榻上,拿着连江楼的那封信出神,去感受着这充满了讽刺的命运,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师父生出那种不该有的心思,这无法去具体形容、但令人难受的程度却是实实在在的,师映川看着面前的这封信,上面的字迹几乎要深深地烙烧进他的眼底,此时偌大的殿中除了师映川之外,只有青蛇一个活物,庞大的蛇身盘踞着,蛇头老老实实地搁在师映川身边,师映川拍了拍青蛇巨大的脑袋,苦恼地拧着眉毛,忽然就苦笑道:“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明明已经有了宝相,玄婴,十九郎,梳碧,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好,然而我却还是得陇望蜀,不知道满足,甚至居然对自己的师父有了那种龌龊的想法,我就是个混蛋,纯粹的混蛋……”
巨蛇摆了摆脑袋,蛇信‘咝咝’吐着,师映川满腹心事,但他又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对这个不会说话的畜生倾吐一二,一时师映川将手里的信不自觉地缓缓攥紧,喃喃道:“其实我已经是重新活了一次的人,想法应该比其他人都更洒脱一些,应该放纵自己的想法,没有必要太压抑自己,也没必要束缚自己的渴望,其实我甚至想过自己干脆不要管什么了,直接了当地放手去做算了,跟我师父摊牌,干脆利落地做个无耻的人,无论他是什么反应,至少我都不会后悔……可是我又很懦弱,生怕我这样做之后,会导致不可预料的结果,虽然师父已经知道我的心思,心知肚明,但他以为我不知道,如果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我们之间或许就和现在再也不一样了,我绝对确信这一点。”说到这里,师映川脸色冷然,这段时间所压抑的烦乱情绪在这一瞬终于爆发,眼中如有火焰在燃烧,但很快他的眼神又暗淡下去,那点冲动不出所料地被理智所压灭,师映川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自嘲道:“你这个胆小鬼。”
一时殿中默默无声,师映川背着手在地上踱步,满腹心事,焦躁难安,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一甩手,匆匆走了出去,这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师映川走到廊下,却看到梵劫心正在远处和左优昙在说些什么,师映川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何,却是并不想见他们,便改变了方向,信步走着,不多时,他来到一座瑰伟的宫室,在这个时候,师映川忽然就生出了一股非常想要放纵自己的冲动,他径自走进去,一路无人敢于阻拦,土时师映川进到里面,看见晏勾辰正微微低垂着头,手捧一卷书倚在窗前认真阅读着,师映川走近,道:“……陛下在看什么?”
晏勾辰听见声音,蓦然抬头,显然很有些意外,不过他马上就笑了起来,道:“国师怎么来了?朕闲来无事,就随便翻翻前人传记。”师映川安静地打量着晏勾辰,这是个俊美儒雅的男子,外表很容易给人一种忠厚而温和的感觉,但师映川却知道对方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聪明也非常有心机的帝王,此刻师映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他两手拢在袖里,微笑道:“陛下喜欢我,是么?”
这句话一出,声音不大,却震得晏勾辰当场怔住,正翻书的手也有些僵,此刻晏勾辰似乎有些呆了,他看着面前笑容微微,容光照人的绝代佳人,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也有不够用的时候,师映川的话清清楚楚,毫无伪饰,没有半点可以忽视的余地,让他想用什么话来转圜都不行,一时间晏勾辰心念急转,最终脸上神情微松,已有了计较,他轻叹一声,随手将书合上,放在旁边的窗台上,感慨道:“国师这样问朕,朕若是现在违心否认,倒是显得虚伪了。”
第207章 无关情爱
听到师映川抛出来的话,如此直指内心,直白而坦率,晏勾辰心中不由得大震,而这时师映川却一动也不动,只微笑淡淡,仿佛正在等待他的回答,漆黑如同永夜的双眼中却平静一片,没有半点涟漪,在这一刻,晏勾辰心中的念头急速转动起来,最终轻叹一声,说道:“……国师这样问朕,朕若是现在违心否认,倒是显得虚伪了。”师映川听了,脸上笑容不变,仍是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年轻的一国之君,便在此时,晏勾辰瞬间将前因后果都想透了,摇头叹笑道:“国师乃是如今胭脂榜排名第一的人物,继当年燕乱云之后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美人,爱慕国师的男女有如过江之鲫,朕若说面对国师的时候从未动心,只怕连朕自己也不相信。”
这样直白的话令师映川微微挑起了秀美的眉毛,在这一刻,晏勾辰显得十分坦然,没有任何人为的虚假,但无疑这使得这位年轻的皇帝也多了一份罕见的吸引力,师映川忽然就笑了起来,不是嘲笑,不是冷笑,有的只是发乎本心的放肆笑容,他之前这段日子所苦苦压抑的情绪一下子便就此爆发出来,笑得再恣意不过,直笑得肩头都在微微颤抖,笑得几乎快弯下腰去,晏勾辰在一旁看得真切,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在他面前这样笑过,以他的身份,从前是皇子,是王爷,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这样失态,等他做了皇帝,就更是不会有人这样君前失仪,如此一来,晏勾辰哪里见过谁这样放肆无忌地笑,但师映川这样的绝色美人,即使这样没有仪态地大笑,也依然风姿万千,只不过从这笑声当中,晏勾辰没有听出什么尖刻的嘲讽乃至讥笑,却听出对方心事重重,只不过是用这种放肆大笑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满满情绪。
不过这时这笑声却突地就有了变化,大概是笑够了的缘故,师映川的笑声开始渐渐低落下去,那先前剧烈颤动的肩头也不再晃动了,少年喘息了片刻,表情就重新恢复了正常,笑吟吟地看着晏勾辰,只不过他的笑容里却隐约有些怔怔的味道,他自己没有发现,事实上就算是发现了,他也不会在乎什么,只随意摆了摆手说道:“陛下不要误会,我不是在笑你,只不过有些事情实在让我……好了,不说这些了,只谈你和我,那么陛下,你是很喜欢我喽?”
晏勾辰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了心情,看起来刚才师映川的一阵大笑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困扰,只是平静而诚恳地说道:“国师莫非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人么?不仅仅是你的容貌的缘故,你身上似乎有一种吸引力,令人欲罢不能……朕当年初次与国师结识之际,国师不过是十岁罢了,当时或许并没有觉得如何,但这么多年彼此交往下来,互相之间已经很熟悉了,交情也与从前大为不同。”晏勾辰说着,微微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味又似是在搜索着记忆里的某些东西,在这种自嘲的笑容里,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仅仅是因为容貌,当然,朕不否认美貌所起到的作用,但一个男人到了国师这种地步,已经不需要靠皮相或者其他的肤浅东西来吸引别人。”忽然间晏勾辰睁开眼,认真凝视着师映川黑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眸,面带微笑地徐徐说道:“也不知道国师自己是不是清楚一件事……事实上国师对于很多人来说,尤其是对男人来说,甚至尤其是对一个身份地位都不同寻常的男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拥有一个绝世美人所带来的成就感,永远比不上拥有一个绝世强者所导致的满足与骄傲,国师你是一个在性格非常强势、地位也非常尊贵的人物,而且同时拥有绝顶的美貌,如此一来,权势,地位,力量,美貌,这些你都已经具备,如果是足够明智的人,他们会选择远离你,以便避开可能的危险,但对于很多男人来说,他们的性格里天生就有着喜欢挑战的冲动,如此一来,对于这样的人,你就具备了致命的吸引力,而朕,恰恰也是这种人。”
晏勾辰的这番话很实在,虽然有些近似于冒犯,但却显得非常真实,师映川忽地就觉得晏勾辰此刻的态度有点像连江楼,都是那样直指人心的坦白,就好象连江楼那直指人心的剑意,师映川突然想要去大笑,去流泪,他很想问为什么我总是可以从别人的身上或多或少地看见你的影子呢,师父?我讨厌这种感觉,非常讨厌,恨不得再也看不到你,可是我又做不到!
师映川忽然就咧嘴笑了一下,此刻他那种想要放纵自己的念头越发强烈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面前的年轻天子,眼前似乎就闪过一个身材笔挺如松的男人,当然了,这两人是不一样的,给人的感觉也非常不一样,而且这并不仅仅指的是容貌性情这些,但是,这‘不一样’又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呢?师映川心中存着这样的疑问,略带茫然地轻皱起眉头,一时间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是焚烧的龙涎香的味道,事已至此,师映川再也不想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他走到晏勾辰面前,走得足够近,两人近在咫尺,顿时一丝淡淡的好闻气息就传进了师映川的鼻子里,那是成年男子身上自动散发出来的味道,混合着衣服上的熏香,师映川能够辨别出这味道并不清澈纯净,不像处子那样完全没有半点杂质,但也决不难闻,更不会有浊臭之感,很显然,这位九五之尊到目前为止,所经历过的男人或女人应该只有一到两个,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算得上是非常少见的,也很符合对方一向严谨而不纵情声色的名声。
一股淡近若无的香气伴随着少年的呼吸缓缓传进晏勾辰的感知当中,那是非常诱人的味道,少年绝美的脸上隐隐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美,不是俊美,不是英俊,也不是女性那种阴柔的秀丽,而是一种奇异乃至于近乎妖魅的美,晏勾辰尽管对师映川非常熟悉,但此时依旧有刹那间的惊艳,师映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充满了挑逗,甚至不屑于有暧昧的暗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晏勾辰发现自己心中又是一动,是冲动,是骚动,自己真的是动心了,除了出于各方的利弊考虑之外,作为他本人,作为一个男人,他在此刻真的是动心了,事实上,面对这样的诱惑,天底下没有几个思维正常的人能够做到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国师现在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晏勾辰深吸一口气,让空气中的龙涎香味道与少年身上传来的淡淡凉意一起被吸进肺中,师映川闻言一笑,自有一番独特风韵,悠然点头道:“当然,难道陛下认为我要像一个忸忸怩怩的女人或者不干脆的男人那样,在陛下面前保持矜持么?事实上,我更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师映川突然心中一片敞亮,瞬间就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终于知道是什么不一样了,完全清清楚楚,此刻在晏勾辰面前,他是从容的,洒脱的,轻狂的,可以表露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可以对晏勾辰放肆地发出这种暧昧的邀请,若是换了连江楼,他敢吗?他敢暴露自己的心思吗?而此刻只要他想,那么他就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得到晏勾辰,这个俊美儒雅的一国之君就会属于他了,而换了连江楼,那个让他全身心都敬畏爱戴的男人,他又怎么敢,怎么能!
想到这里,师映川不禁在心底放声冷笑,但此时他的心神却是清澈见底,道:“看来陛下并不是丝毫也不动心,既然如此……”说着,师映川越发靠近晏勾辰,同时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抚摩上了晏勾辰的脸颊,顿时一股滑腻柔软的感觉就通过皮肤的接触传递到了晏勾辰的感知当中,师映川的手指非常轻柔地摩挲着他的面孔,清凉,柔嫩,晏勾辰心中一震,只觉得心底迅速就升起了一丝火苗,随着师映川的动作,这火苗也随之越烧越旺,呼吸也情不自禁地有些急促起来,面色微红,忽然间抬手抓住了师映川的手,这一接触,两人都是微一恍惚,晏勾辰抓着少年的手指,对方身上有寒心玉,整个身体都微微泛凉,被抓住的手更是清凉无比,师映川目光有些恍惚地凝望着晏勾辰,突然间倾首过去,狠狠地吻上了青年的嘴唇,晏勾辰心中当即好似有一道电光劈过,将最后一道自持劈得粉碎,师映川那温凉的嘴唇,清新的气息,以势如破竹的力量直扎心底,两人很有默契地抓住了彼此,双唇用力纠缠起来。
片刻之后,嘴唇缓缓分开,晏勾辰深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回味,同时也有些口干舌燥,一股燥热之感开始有了席卷全身的势头,令他心跳加快,这时师映川猛地将晏勾辰直接推倒在一旁的春榻上,然后就站在榻前动手开始脱衣服,他的一举一动就好象在刻意放慢了动作似的,但即便如此,一具完美的身体仍然在片刻之后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大周天子的面前。
这是非常具有冲击力的一幕,已经十六岁的身体还算不上成熟,但也不能再用纤细来形容了,已初步具备了成年人的轮廓,比例近乎完美,身躯上覆盖着匀称的肌肉,线条流畅自然,那白皙的身体没有明显的血色,精致,美丽,令人迷醉,配合着钟灵毓秀的面孔,令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此刻眼见这样的美景,晏勾辰分明真正地感受到自己身为男性的特征已经无法控制地骚动起来,他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师映川,忽然间也开始动手脱着自己的衣裳,在这一刻,他的动作情不自禁地变得粗鲁,连扯带拽地除去了华贵的衣物,与师映川赤坦相对,看到晏勾辰的这种表现,师映川便微微一笑,慢慢俯身,薄唇轻启道:“看来我足够有诱惑力,陛下并不想拒绝我呢……”晏勾辰并不想强做镇静,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半环住了师映川的背,另一只手却握住了对方那饱满圆挺的臀,嗓音有些怪异沙哑地徐徐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天下间有谁能够忍心拒绝国师,拒绝一位怯颜美人?”说着,微微用力抓紧了手中饱满的臀,面不改色地坦然道:“朕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自然也抵挡不了身为人的本能冲动。”师映川听了,突然就开怀大笑,笑声发自心间,充斥了整个大殿:“真坦白呢……”
不需要什么柔情蜜意,也没有必要谈情说爱卿卿我我,更不需要任何长相厮守的承诺,总而言之,这就是一场两个男人之间的身体宣泄,师映川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软若无骨的蛇一样,缠绕住了晏勾辰,晏勾辰身为帝王,自然无人会冒犯他,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挫磨,不过师映川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相当不凡,因此出于各种方面的考虑,当师映川表现出绝对的侵占欲时,晏勾辰并没有明显的抗拒和太多犹豫,双方很快就沉浸在这场情事当中。
等到两人喘息着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空气里已经隐隐散发出一股男性麝香混合着腥膻味道的古怪气息,师映川长发披散如瀑,他坐起来,慢慢挽起头发,用玉簪固定住,两颊红润如染霞,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青年,声音中透出淡淡的餍足之意,道:“你还好么?”晏勾辰的身上有着稀疏几点红印,腰部以下被一条薄毯盖住,他一边因为身上隐隐的钝痛而皱眉,一边下意识地回味着刚才的事情,虽然不太舒服,不过不可否认这其中也是有些快乐的,一时间就不禁笑了笑,声音略带沙哑地道:“……倒是一次比较新奇的体验,虽然一开始吃了些苦头,不过这种滋味尝试一下,还算是不错。”师映川听了,就轻笑起来,他的手放到了晏勾辰的身上,慢条斯理地抚摩着对方光滑的皮肤,喃喃道:“你是我第一个在神智清醒的状况下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原来男人的滋味也是很不错的,很好,我还真的挺喜欢这感觉。”
晏勾辰明显有些意外,用胳膊微撑起上身,道:“山海大狱少主、妙花公子、袖笼青虹……这三人都是你的平君,你们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莫非从未有过亲近之事?”师映川刚才已经与对方有了床笫之欢,因此倒也不忌讳与晏勾辰说一说这些私密事,便一边披上一件衫子一边说道:“玄婴生性淡薄,在这方面一向没有什么兴趣,当初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和他有了琰儿,而且他是侍人,能够怀孕生子,产子前后都是很痛苦的,我不想让他再辛苦了,所以我们之间也就没再有过什么,而十九郎么,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最短,感情虽然还不错,不过彼此还有点不太适应,所以互相也不曾有太亲密的经历,至于宝相这人,不得不说他的运气实在不太好,我和他见面的时候往往总有玄婴或者十九郎、梳碧他们在,所以每每阴错阳差之下,总是不能成就好事。”晏勾辰听了师映川的话,不免笑道:“这么说来,我倒算是抢了先?”师映川微微一愣,既而轻笑:“算是罢……”晏勾辰慢慢坐了起来,道:“经过刚才的事情,你我之间似乎就不能像从前那样了。”师映川挑眉微笑道:“你我都是明白人,都不必说什么虚伪的应付言语,谈情说爱、风花雪月这样的事情可不适合我们两个,刚才的事情我愉快,陛下你应该也比较愉快,这样简单的关系正是我想要的,你想的时候,可以找我。”
晏勾辰目光微动,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身体,微微一笑:“这样的开诚布公也不错,当然,如果现在我说,我要你做我的平君……我想,你应该立刻就会拂袖而去罢?我和国师并没有可以更进一步的基础,你我都不会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这样大可不必,因为我们可以无所不谈,也可以没有什么顾忌,我们只适合做情人,做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找点乐趣,国师你和我都是聪明人,互相都有自己的底线,谁也不会去尝试打破平衡。”他坦然伸手握住师映川柔软的手,说道:“我和你都清楚应该说什么,应该做什么,你很让人着迷,我也承认越来越喜欢你,但我们都有自知之明,也懂得知足,不是么?这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师映川目光炯炯地看着晏勾辰,忽然就笑了:“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轻松,所以这应该就是我很喜欢和聪明人相处的原因罢。”两人相视一笑,都是意味深长,师映川这时已经穿了衣服,掀开晏勾辰身上的毯子看了看,道:“我不太有这方面的经验,刚才似乎有点弄伤你了?”晏勾辰拽过一旁的袍子往身上裹,不在意地道:“没什么,一会儿我去洗一洗就好。”师映川笑了笑,躺下来,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我今天很累,也有很多心事,也许,我该好好睡一会儿。”晏勾辰侧首瞧他精致如玉的容颜,手指在那清凉光腻的脸颊上摩挲着:“有心事?也许可以和我说一说。当然,你若不想说,也就罢了。”师映川慵懒一笑,指间绕了一缕男子的长发,目光却深邃起来道:“心事么,自然只能存在自己心里,不能和别人说的。”两人一时间目光相接,晏勾辰抚摩着少年温润如玉石的肌肤,缓缓吻了上去。
又是一番云雨,事后晏勾辰倦极累极而睡,等到醒来之际,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雨,晏勾辰用力揉着太阳穴,发现殿中已空无一人,师映川不见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榻上一片凌乱,石青暗花的垫褥上有着几点殷红的血痕,晏勾辰下半身酸痛,一时不愿起来,便卧在榻上歇着,正闭眼静憩间,却忽听外面有嘈杂声传来,晏勾辰皱了皱眉,正欲呵斥,却听见外面门被打开了,片刻之后,晏狄童一把挑起了帘子闯进来,几个太监苦苦拦着,却拦不住,见晏勾辰已经醒了,歪在春榻上,便齐齐跪下,颤声道:“王爷定要进来,奴才们阻拦不住……”晏勾辰冷然道:“你们都下去。”几个太监如蒙大赦,连忙出去,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