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 第146章

作者:四下里 标签: 近代现代

师映川伸出手,去接从廊沿落下来的清凉雨水,看着晶莹的水滴在掌心里溅开,他表情平静,如同千百次梦回往昔,说道:“你不用担心什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说起来,你大概对我和赵青主之间的事情很感兴趣罢,事实上尽管我的一切都是因他而毁,但我仍然要承认跟他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

师映川的语气很平静,淡淡的如同柳絮,甚至还有一丝温柔之意,但听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诡异的味道,他信手一甩,甩去了手上的雨水:“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的确很好,只可惜世事人心善变,美好的事物终究不可久存,在当年他们获得了胜利,而我却堕入漫长的黑夜,我亲手创立的一切都凋落尽毁,但是曾经我就说过,我总会再次回来,亲手拿回我失去的一切,属于我们的一切,所以你要明白,我所要做的事情,都是对你有益无害的。”

周围并无旁人,但师映川却好象正在跟一个看不到的人说话:“季玄婴的性情有些像他,不过我无法肯定什么,所以到目前为止,我虽然能感觉到赵青主一定也已经转世为人,但却还不曾发现他……不过倒也不必太急,我感觉得到他早晚会觉醒,恢复记忆,那时我们一定就可以找到他。”

四下安静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时师映川好象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就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院子的一处月洞门方向,不一会儿,那里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色衣袍的人,手里拿着伞,雨水落在伞上,把伞下的那张面孔越发衬托得如同雨后新瓷一般,师映川看着来人,恍惚间忽然就想起曾经那个男人,这两人虽然容貌完全不同,但却说不出哪里好象有些相似,性情,气质,隐隐有应和之处……师映川突然大步向前走去,径直来到青衣人面前,一路上雨水没有半滴可以落到他身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把抓住了对方握伞的那只手,紧接着在青年惊讶的神情中将其拦腰抱起,回到屋内,来到自己的房间里。

季玄婴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触碰到了绵软的被褥,紧接着,一具散发着淡淡檀香的身体就压到了自己的身上,季玄婴顺滑的黑发散在锦褥间,别有一丝诱惑的美,此刻他很意外,因为师映川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待过他,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是在双方完全没有神智的情况下发生的,第二次则是当初宝相龙树也参与进来的那一回,除此之外,双方再没有过真正的肌肤之亲,而师映川也显然对这种事情不是很热衷,但此时此刻,师映川却分明是要行那夫妻之事。

第229章 北斗七剑

季玄婴知道师映川这是要行那夫妻之事,这令他很有些意外,但正常来说他虽然对这种事并不怎么喜欢,不过两人既然早就是夫妻了,那么行周公之礼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况且他也很喜欢自己这个平君,那么他自是愿意满足师映川的要求,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季玄婴却觉得好象哪里有些不对劲,从刚才在外面两人相见的那一刻开始,师映川给他的感觉就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让他觉得异样,季玄婴却也一时说不上来,但至少从一见面就将他抱进房中要与他亲热,如此强势的态度,这样的事情不像是师映川会做的,而此刻季玄婴也从师映川微眯着的眼睛里看到了非常陌生的东西,那美丽的双目仿佛蕴含了无尽的苍穹,能够让人迷失在其中,然而季玄婴却隐隐觉得那眼底最深处有着无尽的冷漠与沧桑,就好象是经历了太多太多,对所有的一切都看透且厌烦起来,这,不像平日的师映川……

且不说季玄婴心中疑惑,这时师映川屈腿上榻,将青年压在身下,仔细打量着对方的容颜,他的气息开始略显火热,刚才还是急不可耐地将季玄婴抱进房中,放在床上,但现在动作却又忽然温柔起来,轻轻一挥手,刚才进房时被一脚踢开的门便悄无声息地自动关上了,师映川修长白皙的双手稳定如山,从容而迅速地解开了季玄婴的衣带,一层一层地脱了衣裳,这宽衣解带的过程非常快,不消片刻,他就已经将青年的衣衫除尽,令其寸缕不着,露出一具洁白的男性身体,师映川脸上的神情出现了片刻的淡淡迷醉,仿佛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些场景,他直起身,用手抚上青年光滑的身体,然后又缓缓俯下了身,他深吸一口气,将嘴唇贴在青年温暖的胸膛上,在这一刻,师映川突然间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在季玄婴胸前亲吻起来,动作有些粗暴而且迫切,一面腾出一只手撕扯着自己的衣裳,很快就脱去了所有衣物,令两人可以坦呈而对,他揽住季玄婴窄瘦的腰身,低头亲吻着青年微微张开的薄唇。

季玄婴的身体有些绷紧,虽然他正调节着自己,想要逐渐放松下来,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他沉默而顺服地承受着身上少年的吻,心中的那种异样之感却是越来越浓厚了,他觉得这样的师映川很有些说不上来的陌生,此刻的吻也不像从前,这时少年已经完全压在他身上,两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季玄婴微微皱眉,尽管此刻肌肤相亲,但他却完全没有激动难抑的感觉,反而觉得很不适应,只不过因为他很是喜爱师映川,这才没有把对方推开,只安静地忍耐着,但就在这时,季玄婴忽觉身下一痛,体内已钻入半截手指,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闷哼,这无关快乐,而是说不上来的反感,季玄婴只觉得很奇怪,上一次与师映川欢好之际,哪怕自己并不怎么喜欢做这种事情,也觉得疼痛,但既然是师映川在自己身上所施展的,那么他也算甘之如饴,并不排斥,怎么今日却是很想一把推开对方?

这种感觉随着体内被搅动、被撬开而越发强烈,而师映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一瓶擦手用的保养花露,借着润滑将青年最隐秘的所在揉弄得足够舒展,但季玄婴的眉心却越发凝聚,他体会到了师映川此刻那种熟稔高超的手法,这与从前那种略显青涩的试探完全不同,若不是从身体上的一些细节可以肯定这就是师映川本人的话,季玄婴必定会认为这是另外一个人。

正在这时,师映川却忽然闷哼一声,趴倒在了季玄婴身上,正揉弄拓展秘处的手指也停了下来,季玄婴顿时一怔,抚上了少年的脊背:“……映川?”师映川不答,不过正当季玄婴准备直起身子查看的时候,师映川却悠悠‘嗯’了一声,手指也随之撤出,下一刻,有更粗壮许多的东西缓缓探入,季玄婴全身猛地一僵,右手已牢牢攥住了床沿,不过与此同时,季玄婴也敏锐地发现师映川似乎是突然有了什么变化似的,好象如释重负,就仿佛一个一直被迫溺在水里没法出来的人终于从水中挣扎着冒出了头,狠狠吸到了空气一般。

接下来那种异样甚至厌恶的感觉却是消失了,无论是亲吻还是抚摩,都是熟悉的感觉,季玄婴尽量让身体放松,配合着师映川,而师映川的动作之间也满是温柔,两人剧烈地喘息,纠缠在一起,如同在海浪中起伏,末了,师映川喘着粗气,及时从青年体内抽身,紧接着一股热流便尽数洒在了青年的小腹上,师映川也随之趴在对方胸前,室中只听见微微的喘息声。

两人逐渐平静下来,季玄婴微闭着眼,一只手轻轻摩挲师映川的脊背,他在生育季平琰的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头,实在是不太希望再要孩子了,因此对于师映川没有在他身体里释放的举动感到很满意,知道师映川是在体贴自己,这时师映川却是有些愤怒难平,虽然用的是自己的身体,但由‘他’操控着来亲近季玄婴,这到底还是令师映川非常不快,想到这里,师映川搂住青年微微泛汗的身子,道:“……刚才有没有弄得你很痛?”季玄婴微微睁开眼,抚摩着少年的肩头,淡然道:“习武之人哪有那么娇弱,况且你也很有分寸。”这时季玄婴看到师映川正凝视着自己,漂亮的两只眼睛里一片深邃,他不禁微笑一下,但又顿一顿,不觉皱眉道:“不过之前你的表现……似乎让我觉得总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非常奇怪的感觉。”

师映川心头一跳,就含糊地笑了一下,道:“哪里奇怪?大约是这么久不见,我变化有些大了的缘故,再说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你了,我倒是想念得紧,未免有些毛躁了。”

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再说了,任凭季玄婴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想到师映川身上所发生的离奇遭遇的,那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如此一来,季玄婴也就消去了残余的一丝疑问,开始有闲心与自己的伴侣说些这段日子以来的离别之情,两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柔情蜜意,只不过双方都不是贪欢之人,师映川也怕两人欢好次数多了,虽然自己仔细些,但万一不小心令季玄婴怀了孕,那就麻烦了,因此无非是唇舌狎昵,搂抱抚摩一番而已,他们两人都是强者,然而不管是多么强大的人,有着多么强大的心灵,也总有需要被温柔抚慰的时候,就像眼下一样,互相亲密地偎依在一起,谈些心事以及这些日子以来的久别之情。

末了,师映川忽然问道:“琰儿现在怎么样了?哎,说来我这个做父亲的真的很不称职,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只怕他现在已经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说这话的时候,师映川确实颇有感触,他如今就这么一个孩子,但因为种种缘故,却是聚少离多,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真的是很不称职啊!想到这里,不免对儿子有几分歉意,季玄婴却是并不在意,道:“你我都是男子,不是只会照顾儿女的妇人,平琰一向有人精心照顾,吃穿用度都不短缺,习武读书也都不会落下,你又何必挂怀。”师映川笑了笑:“话虽如此,总还是觉得有些亏欠孩子……”

两人说着话,少顷,师映川披衣而起,去拧了一条手巾给季玄婴擦拭了一遍,又为其在秘处涂抹了药膏,季玄婴便也穿衣整理了一番,两人互相梳了头,收拾得整整齐齐,师映川这才有空问道:“对了,你怎么来了青州?”季玄婴喝着茶,道:“我是办事路过这里。”师映川点了点头,略有些好奇:“是什么事?你一向很少离开万剑山。”季玄婴放下茶杯看了师映川一眼,并不瞒他:“万剑山接到秘报,乾国有异宝出世,乃是泰元帝当年以精血淬炼的北斗七剑。”师映川微微一愣:“这我倒没有听说。”季玄婴淡淡一笑:“大宗师往往是三花聚顶修为,虽然其中也有分别,但千年以来却只有泰元大帝据说是进入五气朝元之境,有剑神之称……”

师映川皱了皱眉:“这个么,我自然听说过,但这个北斗七剑……”季玄婴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年代久远,而且泰元帝极少将这北斗七剑示人,不过万剑山终究是天下剑修圣地,所以对此事有所记载,我这次去乾国,就是要为宗门取得此宝。”师映川听了,这才恍然大悟,这时季玄婴又道:“不但是我,此次千醉雪也来了,现在应该就在路上……虽然万剑山最先得到情报,不过北斗七剑出世的消息想来很快就会传开,这种事毕竟也不算什么秘密,宗门并没有下令封锁,因为其他人知道了也没有用处,事实上根据宗门典籍记载,此剑除泰元帝之外,无人可以驱使,若连我万剑山都不能取得此宝,那么其他人更是决无可能。”师映川笑道:“原来如此。”心中却是掀起涟漪,略一思忖便对季玄婴说道:“不如我也和你一起去罢,正好我这外……祖父的‘头七’马上就要过了,我和你一起走。”

季玄婴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加上左优昙,三人就一起前往乾国,他们走的是水路,速度倒是很快,而在前往乾国路上的时候,关于北斗七剑出世之事包括一系列的相关消息也已经四处流传开来,虽然人人都知道即便是此物有人收取,那也只能是万剑山这个天下剑修圣地,其他人根本没有可能,但谁不想去亲眼见识一番?如此一来,大量武者纷纷涌入乾国,也由此带动了当地经济,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等到三人终于到达乾国时,也见到了千醉雪,千醉雪比他们早到一日,他是乾国亲王,有自己的亲王府邸,一时诸人聚首,便说起眼下的情况,千醉雪道:“前时朝中一名侍郎打算建一所宅子,不料挖地时却挖出了这北斗七剑,其实大乾皇室历代一直都有流传,说是泰元帝当初随身秘宝北斗七剑就是遗失在此处,毕竟这里曾经是泰元帝的皇城范围,因此得知消息之后,就知道是此物出世,想来应该是没有错的。”

师映川沉吟不语,季玄婴却道:“你已经去看过了?”千醉雪微微点头:“不错,虽然七剑出土之后朝廷立刻派人将所在之地封锁起来,不许外人进出,但我既是皇室亲王,自然不受约束,不过由于年代太久,七把剑表面都已蒙垢,锈蚀斑斑,一时清理不净,朝廷命人小心清洗,希望恢复宝物本来面目,近来听说已经差不多了,想必那里马上就会对外开放。”

师映川微微一笑,乾国在此事当中其实获益很多,乾帝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保不住北斗七剑这样的宝物的,于是索性对外开放,师映川一路走来,不知见到多少武者纷纷赶来这里,都是慕名前来见识泰元帝秘宝的,乾国借此机会不但扩大了影响力,也带动了京城以及周边的经济,尤其是此物人人都知道最后一定是会落入万剑山之手,那么作为宝物出土的所在,乾国势必会得到一定的好处,更何况千醉雪乃是乾国亲王,看在他面上,乾国借由此事越发会从万剑山得益良多,所以事实上乾国是用一件对自己根本无用的宝物来换得了这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才是利益最大化,也是乾帝的睿智所在--这显然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皇帝。

“……我们保不住这件宝物,虽然朕很想要,但这不现实……呵呵,呼兰,觉得很不甘心么?没有为什么,只因这世间强大的武者一直都存在,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武者的世界,即便是皇权在这样的力量下也要妥协,普通人必须服从世俗的规矩,但武者,尤其是强大的武者,显然不在此列,而且越强大的武者就有越多的自由,可以随心所欲,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已经凌驾于人间之上,事实上如果他们愿意,世间甚至就可以随时陷入到混乱之中,不要忘了,历史上从来不乏君王被武道强者灭杀的例子。”此时皇宫当中,乾帝负手看着外面开得如火如荼的花树,淡淡说道,他的脸上出现惋惜之色:“千年之前有泰元大帝横空出世,天下宗派无不畏服,只可惜泰元帝功亏一篑,身死国亡,否则,如今又是另一番局面。”

千呼兰站在乾帝身后,皱眉道:“现在城中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听说晋陵神殿、武帝城、瑶池仙地等等都已经有人过来,今天师映川和季玄婴也到了,就在千醉雪的王府……”乾帝淡淡一笑,转身说道:“清理宝剑的工作应该已经结束了罢,传旨下去,场地明日对外开放。”

如此一来,赶往东城方向的人顿时如同过江之鲫一般,翌日一早,师映川梳洗既罢,又与其他几人一起用过饭,便坐上了王府的马车向东城方向而去。

到了地方,四人下了车,满目所见都是熙熙攘攘的景象,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不过在这里师映川一眼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笑道:“你们俩也来了?”

师映川的声音即便是在这乱哄哄嘈杂一片的地方也是清晰可闻,那两人循声望来,却是白照巫与向游宫,虽然眼下师映川戴着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白照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顿时笑着大步走来,上前去把住师映川的手臂,笑道:“你也来了?”向游宫却是看着面色平静的季玄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一时众人彼此见了礼,寒暄几句,白照巫道:“刚才看了一下,也试了试,不过根本取不出来……这七把剑插在石头里,若是强行拔出,或者打碎大石,只怕是万一损伤了宝剑就不好了,所以只能用驭剑之法,我和游宫都用剑诀试过了,也有其他门派的人纷纷尝试,但根本不行,看来传说中只有泰元帝才可驾驭此物的说法却是真的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由外围走向里面,此处周遭已经围拢了足有数万之众,都是想来长长见识的,虽然无人组织,但众人都自觉地按照修为或者身份找到自己的位置,许多普通武者只能站在外面,伸长了脖子观望,把这里挤得满满当当,不过师映川几人自然有办法顺利进去,人群中有人认出他们几人身份,立刻就是一片窃窃私语,人人都知道这北斗七剑最终只能归万剑山所有,若是连万剑山这天下公认的剑修圣地也收取不了此物,那其它人更是不必想了,不过话虽如此,总还是有人上来碰碰运气,这时师映川却是看见了一个熟人,李神符一身青衣站在远处场地中间,那里有一方巨石横在当中,大约有一座假山大小,有七把小剑插在上面,恰恰分布成北斗七星的位置,只露出半截在外,李神符五指捏出剑诀,额上已隐隐渗出汗水,但那巨石上的七把小剑却是纹丝不动,终于,李神符嘴角开始溢出鲜血,突然间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场中数万道目光顿时齐刷刷汇集在他身上,李神符轻轻摇头,然后就全无留恋地走到一旁,闭目调息去了,对于其他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从容不迫,但他虽是不出所料地失败了,可这份风采气度却也依然令人心折。

季玄婴与千醉雪见状,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走向场中,数万人见到此景,当即眼眸大亮,四下原本的嘈杂声音同时消失,只剩一片寂静,几乎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万剑山要出手了,只是不知道这只有泰元帝才能够驱使的北斗七剑,是否可以被万剑山取得?

“若是他们两个也不成的话,这块石头应该就会被运往万剑山,很可能由东华真君亲自出手。”白照巫一面摇着折扇一面笑吟吟地说道,不过这时却忽听左优昙惊道:“……剑子?”白照巫愕然回头,却看见师映川脸色铁青,死死按住胸口,似乎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事实上在刚才下了马车之际,师映川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感觉从心底冒了出来,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但这种感觉却非常强烈,让他的心脏都跳得快了,几乎有些坐立不安,可偏偏又完全弄不明白是为什么,然而等到靠近这里,看见了那七把小剑,他却是立刻开始觉得心口发痛,而且越来越痛,直到再也无法保持从容!

师映川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其他人都是惊诧起来,白照巫讶道:“映川,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就要抓他的手腕探察,此时季玄婴与千醉雪已经来到巨石前,两人彼此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了默契,便准备开始运起驭剑法诀,然而就在这时,只见那巨石竟是突然微微震动起来,在场数万人齐齐心神一跳,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正不断颤抖的坚硬巨石,此刻那上面的七柄小剑竟然猛地微微颤鸣出声,声音越来越大,与之同时,众人骇然发现自己的佩剑居然在鞘中好象活了似的不安分起来,然后在下一刻,只听‘轰’地一声炸响,烟尘滚滚,碎石掀飞,七道彩光遽然冲天而起,一股撼山震岳的庞大气势带起的狂暴气流直接将众人震伤,修为尚浅的甚至七窍出血,就连在场白照巫李神符这些人也是稳不住身形,向后连连飘退!

第230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众人脸上俱是骇然变色,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然而紧接着,数万人却是齐齐瞠目结舌,所有身上带剑的武者都难以置信地看到自己的随身佩剑骤然飞出剑鞘,齐齐飞向空中那七道彩光,但这仅仅只是开始,越来越多的长剑破空而来,各式各样,乾国皇城之中所有的木剑铁剑铜剑,从几文钱就能买到的破烂剑到价值连城的神兵,在这一刻统统出鞘,浩浩荡荡地飞向东城,在空中形成遮天蔽日之势,这等不世奇景直令人神魂颤栗,震骇难言,一时间此地死寂无声,数万人目瞪口呆不能动弹,亦不敢言语,有人把手死死按在胸前,仿佛是想要按住那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有人则是拼命地睁大了眼睛,抬头死死地看看天上,似乎是要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这一刻,仿佛整个天地都失去了颜色,就连太阳也似乎被这铺天盖地的剑雨遮挡住了光芒,人群中一名身穿剑袍的老者呆呆抬头望天,面上一片失神,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喃喃挤出一番话来:“万剑朝宗,万剑朝宗……这分明是传说中剑神出世才有的异象啊……千年以来,唯有宁天谕一人可称剑神……”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几乎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全部都感到了极大的昏眩,但所有人也都同样地抬头望向天空,然而在此之际,陡然间一声痛苦的长啸响彻四野,之前众人已被北斗七剑所爆发出来的巨大气劲震开,如今才愕然发现唯有一人仍旧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正是师映川,而且也只有他腰间的那柄青色的别花春水剑没有像其他人的剑那样飞出去,但此时师映川看起来却是痛苦难当,他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胸口位置,季玄婴身躯一颤,双目霍然精光大动,就要向师映川奔去:“映川……”可就在这一瞬,七道彩虹如同乳燕投林一般自半空飞来,来到师映川面前,围绕着少年不断地飞舞,如同久别重逢,人人都看得出那种欢快雀跃的意味,直到此时,人们才看清这北斗七剑每一柄只有一尺长短,也只有一种颜色,一共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打造得无比精巧,这一刻,所有人都无法呼吸!

师映川突然间只觉得胸口处的剧痛消失了,他茫然地缓缓站了起来,在一种莫名的力量的操纵下站了起来,他仿佛做梦一般地伸出手,那北斗七剑顿时就纷纷飞到他摊开的手上,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柄秀致却凛然的小剑齐齐悬立于距离师映川掌心寸许高的地方,嗡鸣不止,刹那间,师映川看着这一幕,微微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眼中一片迷茫,却又夹杂着几分清醒,恍惚中那一年这七把剑染上了那个人的血,殷红刺目,世人只知宁天谕身死国灭,却不知基业被毁其实不算什么,被一剑刺中了心口也不算什么,真正毁灭宁天谕的,事实上只是一个人精心策划出来的欺骗……举世无敌又如何?逃不过那人一笑,当年北斗七剑齐出,却终究没有杀了那人,千年前七剑陨,千年后七剑回。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叹息:“出现了意外,我们被发现了……”正处于恍惚状态的师映川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他张眼看向周围,然后就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白照巫的眼神非常奇怪,青年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有着惘然,迷茫,但更多的却是震骇,是不可置信,而周围其他所有人的眼神也是一样,他们看着师映川,那表情完全不是平日里师映川经常看到的那样,他们就好象是见了鬼,震惊,恐惧,茫然,呆滞,包括极度的恐慌,所有人的心脏都在怦怦狂跳,脑子里一阵阵地晕眩,因为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实在是太过骇异人心,然而终究还是有人渐渐回过了神,事实上无数人心中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四面八方,寂然无声,一股无法形容的战栗与不可置信仿佛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所有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们产生了某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猜测,也许是这种猜测太过超乎想象,太过骇人,也太过震撼,让人难以接受,于是一时间数万人几乎都暂时性地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包括季玄婴在内,千醉雪震惊而不可置信地看着师映川,左优昙震惊而不可置信地看着师映川,白照巫震惊而不可置信地看着师映川,所有人仿佛都化作了泥雕木塑,被心底的那个猜想给震慑当场,几乎动弹不得……所有人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极度的震惊,甚至有些茫然无措,暂时性地失声,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传言当中,北斗七剑天下唯有泰元帝一人可以驱使,千年以来,也唯有宁天谕一人可称剑神!

泰元帝宁天谕……泰元帝宁天谕……谁都知道,此人对于天下武者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最初的迷茫渐渐散去,紧接着,无数声迟来的惊叹齐齐响起,因为心情太过混乱,太过不知所措,所以这些声音也都变得怪异失真起来,再往后就开始有了嗡嗡嗡嗡的嘈杂声,数万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师映川一个人的身上,视线中无数复杂的意味混杂在一起,有很多人已经想起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喜欢收集与泰元帝宁天谕有关之物的爱好,从前没人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收集古人之物无非是小小的爱好罢了,然而现在想起来,意义却已大为不同!

周围无数意义不明的语句化做杂音,连成一片,此刻师映川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暴露,苦笑之余,他的脑子里瞬间就闪现出以杀人灭口来掩饰自己身份的想法,然而这个念头转眼间就消散了,师映川看了一眼周围足足数万的武者,而且这个数目还在不断地增加,刚才的异景已经震惊了整个皇城,无数人都正在向这里赶来,要杀人灭口已经是决不可能的了,更何况在场的还有自己的亲朋好友,因此这件事到现在为止,已经是彻底失去了控制!

“我不能承认什么,绝对不能……”师映川非常清楚‘宁天谕’这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眼下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决不是什么好主意,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必须好好想一想以后应该怎么应对,一念及此,师映川缓缓扫视四周一眼,然后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就向外走去,北斗七剑环绕在他身周,紧紧跟随,他所过之处,无论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却都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纷纷后退,他们其实也想有所反应,无论什么反应都好,然而今日发生的一切却是比最光怪陆离的梦境还要更为震慑人心,哪怕是心志最为坚定的人也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骇人的信息,于是数万人目送着师映川从让开的空地间穿过,直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然而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今日之后,天下必将风起云涌。

……

自那日离开东城之后,人们发现师映川没有回王府,也没有再出现,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与身边那位大宗师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那天发生在东城的事情并不是师映川这个当事人不露面就能够当作没有发生过的,这条爆炸性的惊天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疯狂地传遍天下,如同引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尽管听起来这个消息太过不可思议,但众目睽睽之下,数万武者亲眼所见,又如何做得了假?师映川乃是泰元帝宁天谕千年之后转世之身的议论仿佛一场失去了控制的狂潮,彻底将所有人都一并席卷了进去。

就在整个天下都因为此事而暗流激涌的时候,七星海一座小岛上却是平静如常,这里是藏无真从前一直隐居的小岛,自从当年藏无真离开之后,这里便再无人踪,不过眼下这样的沉寂却是被打破,海滩上两个身影面朝大海,看着浪花一次次拍打着礁石,激起无数白沫。

师映川一身黑袍,披散着长发,身边傀儡面无表情地站着,师映川看着大海,叹道:“现在外面一定是翻了天罢,也不知道师父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他刚说完,一个声音便在他脑海中响起:“我倒是没有想到北斗七剑会出现这种情况……”师映川淡淡一叹,有点苦笑的样子:“谁又会想到呢?那天我本来是想去看看,既然是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那我当然要去见识一番,甚至我还存了念头,打算有机会的话就把北斗七剑搞到手,哪知道竟会出现这种意外,是我失算了,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只能接受。”

自从前时北斗七剑归位,师映川身上就发生了变化,原本宁天谕是不能与他交流的,只能偶尔出现,暂时性地操纵这具身体,但是如今宁天谕却是可以与师映川在意识深处互相交流,一开始师映川非常不习惯这种情况,但也无可奈何,渐渐的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不过每当他问起关于赵青主的事情时,宁天谕却总是不会回答,多次之后,师映川也就不再询问了。

“我想,现在一定有不少人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毕竟我从小到大的人生轨迹看起来也太顺利幸运了些,没法让人不嫉妒,现在我身份暴露,还不知有多少人心花怒放呢。”师映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七柄小剑顿时从他袖中飞出,这北斗七剑被他贴身收起之际就变得柔软起来,如同韧性最上等的软剑,而等到想要使用时,却又坚不可摧了,当下师映川微微一笑,伸指轻弹剑柄,道:“我想,太多的人都一定在害怕,在紧张,要知道‘我们’当年做的事情可是太犀利了些,打压天下宗派,控制武道传承,这几乎就是把所有的宗派一脉都放到了对立的一方,而且那时统一四海,天下再无其他君主,不就等于让现在这么多的国家都心生恐慌么?看来‘我们’做人还真是失败,似乎是弄得举世皆敌了呢……举世皆敌啊,听起来似乎很牛逼的样子……”

师映川的语气有点苦中作乐的意思,看起来他的心态放得还算平和,反正事情演变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已经是不能挽回的了,既然如此,师映川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这时宁天谕淡淡道:“你跑到这里,除了避风头之外,无非是为了静观其变,认清人心,可对?”师映川自然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他,因此只是笑了笑,笑容里却有了几分犀利:“是啊,我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会如何应对。”

宁天谕语气冷淡,只道:“人心难测,除了自己之外,永远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否则我当年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师映川默然,良久,才低声道:“也许罢,不过我还是希望身边的人都不要背叛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宁天谕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只道:“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提高这个身体的修为,其他都无所谓,这世间任何东西都是外物,只有自身的修为才是最可靠的,有我的倾力指点,你的进境自然会加快,等你成为宗师,甚至更进一步,到时候哪怕真的举世皆敌,又有何妨?谁若来聒噪,只一剑挥出去就是了,有一人挡在面前,杀一人,有万人挡在面前,杀万人,天下人挡在面前,杀天下人,至亲之人挡在面前,杀至亲,挚爱之人挡在面前,杀挚爱,如此一来,终有清净的一天。”

师映川微微震动,受他心绪影响,掌上的北斗七剑也轻鸣一声,纷纷飞回他袖中,师映川喃喃道:“你这样,很像是‘神’才会有的视角啊……”忽然又摇头失笑:“也对,当年‘我们’所处的地位,又和‘神’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呢?大概当时看大部分人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与所谓的蝼蚁一般,毫无分别罢……可是,天下人总不能因为仅仅发现我是泰元帝转世,就认定我还要做千年前的那些事情罢,况且照我这么多年的行为举止来看,他们应该知道我只是一个正常的年轻人,思维和想法与‘宁天谕’并没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宁天谕依旧语气毫无起伏,只冷漠地道:“别人不会管你是否有那些想法,是否具备了前世的记忆,他们只会看你是否是‘宁天谕’转世,是否具有做那些事的能力,你是宁天谕,所以你就不可以被信任,所以你就是隐患,这与你自己是否觉醒,是否具备了‘宁天谕’那样的想法无关,哪怕你毫无野心,哪怕你毫无威胁力,哪怕你完全不记得千年前的一切,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