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下里
“你这是什么表情,一脸色迷迷的……”师映川有些窘迫地说道,一巴掌拍在了宝相龙树的肩膀上,哂道:“一天到晚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看你就是个好色的家伙。”宝相龙树笑而不语,只低头亲了亲少年的手心,这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着:“两个人如果彼此有情,当然就会希望更进一步,拥有对方,我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既然如此,又有何不可?不过如果你还没有这个准备的话,那么等你再长大一些也行,我的耐心一向很好。”
正说着,却见身穿一件宽松袍子的季玄婴从船舱里慢慢走了出来,他的皮肤很白,但此刻脸色却是那种不太正常的苍白,师映川见状,忙走了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季玄婴因为外面太阳毒辣,再加上怀孕,于是便一直在舱中休息,此时他胸中一阵烦恶,忍不住皱着眉,对师映川道:“……我有些恶心,刚才已经吐了一回,现在还是不太好受,就出来透透风。”师映川见季玄婴脸色苍白,显然很不舒服,心中就有些担心,说道:“大概是坐船觉得晕罢,你有身孕,好象确实容易晕船。”说着,回头对宝相龙树道:“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先上岸罢。”宝相龙树应了一声,便驾船向岸边而去。
很快,小船靠了岸,三人上岸进了内城,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因为喜欢清净,便包下了一楼后面的一个小院子,挨近晚间的时候,师映川去了前面正堂去叫人,吩咐伙计在院子里摆饭,点了些店里拿手的菜色,还有一坛子酒,一时师映川返回小院,刚进了院门,却见季玄婴正负手看着一架开得红艳艳的不知名小花,见他回来,便微微一笑,师映川亦笑,一面走了过去,问道:“好些了么?”
季玄婴没开口,只是点一点头,师映川的目光在青年脸上一转,见对方的气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与平时一样,这才放心,便在这时,影壁后走出一个人来,宝相龙树手里拿着两只巴掌大的盒子,把其中一盒递给季玄婴,然后顺手就把另一个塞在了师映川手中,师映川好奇道:“这给我的是什么?”宝相龙树笑道:“玄婴要吃酸的,这里就是蜜饯一类的东西,你平时也爱吃这些零嘴儿,自然少不了你一份。”师映川见他贴心,不由得低头而笑,打开蜜饯盒子,从里面取了一枚腌梅子放进嘴里,笑了起来:“味道不错。”
很快,酒菜送了过来,三人纷纷在桌前坐定,师映川敲碎酒坛上的泥封,给自己和宝相龙树倒满,至于季玄婴,由于怀孕的缘故,所以师映川是不肯给他酒喝的。
院子里飘散着一缕淡淡的花香,伴随着酒香,令人心神俱醉,这是一个明月皎洁的夜晚,微风拂拂,月光将大地映得宛若白昼一般。渐渐地,师映川清秀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红晕,他哈哈一笑,随意地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然后顺手也给宝相龙树斟满了一杯,宝相龙树见状,微微一笑,拿起杯子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这时就见师映川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空气里是淡淡的花香,弥久不散,师映川忽地嘿然一笑,开口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他默默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一时间却并无言语,半晌,这才微微一笑,喃喃说道:“我们这是要回断法宗啊……可是,我现在怎么能回去?那天在我们面前那山崩地裂的场景,那一幕幕纷至沓来,全都冲在我心上,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师祖他的样子,我没有办法忘记……”
这时一只手忽然按住了师映川的手,季玄婴打断了师映川的话,沉声道:“我们现在就回去,回断法宗……”
“回去?怎么回去?”师映川突然提高了声音,他用力狠狠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腿,艰难地吐出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掩映下,隐约可以看到他那双充满了自责、愧疚、不甘,被许许多多复杂心情所笼罩的眼睛,少年的眼神似乎微微恍惚迷离起来,他真的很想回去,回到宗门,回到师父的身边,前时当他在马车里清醒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一想到身在大光明峰的连江楼,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师映川就禁不住心头一阵滚烫,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去,可是,可是……
“我当然想要回去,可是我要怎么回宗门,告诉我师父这件事情?我早就在想,当我们见面之后,我应该说些什么?是啊,我该说些什么?难道我要告诉他,师祖已经失踪了,甚至可能是已经陨落了,我要怎么说出口,啊?”师映川醉眼朦胧,仿佛不知今夕何夕,他终于忍不住,一行泪水忽然就肆无忌惮地涌出了眼眶,紧接着他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喃喃说道:“我想过了,见了师父之后,我该怎么说?而师父见了我之后,又会说些什么?我究竟应该用怎样一副表情去面对他?对于一个害自己的师祖失踪甚至陨落的小子,师父他又会怎么面对我?我现在的这个样子,真的准备好去见师父了么?”
师映川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到最后,近乎声嘶力竭,随后他便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此时宝相龙树与季玄婴互相对视,无声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谁都没有开口打扰他,只是沉默地等待,任凭师映川自己发泄,只怕这样才能够让少年好受一些。
过了不知多久,师映川猛然睁开了双眼,这时他的额头上已经不知不觉地出了汗,黏腻腻的一片,师映川的眼神好象有些呆呆的,他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重重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就在这时,宝相龙树心中突然莫名地生出了一缕寒意,感觉到了体内显露出来的异常,他脸色顿时变了,立刻想要站起身来,但刚一用力,却当即全身猛地一软,好象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季玄婴脸色亦变,他仿佛瞬间猜到了什么,看向少年:“映川……”
此时师映川整个人却忽然变得平静了下来,他缓缓站起来,望着季玄婴与宝相龙树兄弟二人,然后微微一笑,道:“抱歉,酒和茶里我放了些东西,即使以你们俩的修为,没有半个时辰也是消不了药性的。”他看向季玄婴:“不用担心,这对我们的孩子不会有影响。”
师映川说着,将两人挨个抱回房中,并排放在了床上,细心为两人盖上了薄毯,此时宝相龙树神情复杂之极,他死死看着师映川,道:“映川,你不……”
“不要对我说什么了,我早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改变主意。”师映川俯身吻一吻宝相龙树的唇:“我还是太弱小了,趁这个机会我会自己一个人到处走一走,把自己好好磨练一番……麻烦你找人带个口信给我师父,就说徒弟不肖,无颜回去,等到我想通了以后,自然会去见他。”
师映川说罢,目光转到季玄婴身上,季玄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师映川微微垂目,动手轻轻抚摩着青年的腹部,半晌,才轻声道:“抱歉,不能等孩子出生了,我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是一个懦弱的父亲,不过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想,我们的孩子就会看到一个很像样的父亲了。”
话到这里,师映川的眼中忽然精光湛湛,已是多了一丝决然的意味,他在季玄婴唇上一吻,然后笑了起来,道:“好了……宝相,玄婴,就此别过。”话音未落,师映川转身而去,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酒香,萦绕不散。
第102章 风月无情人暗换
断法宗,大光明峰。
殿顶是接连无际的莲海壁画,白玉台正中设着一张黄金宝座,后面一幅磅礴的山水画上,万千河山平现眼前,男子坐在宝座间,一手无声地撑着下颌,双眼闭合着,似乎是已经睡着了,但殿中下方的人却只是恭谨地低着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也没有人试图抬起头来,去望向那宝座上的男子,事实上他们也无法直视,因为在大光明峰的所有人看来,在他们眼中,上首的那个男人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非人,所代表的便是强大这个概念,与之相比,男人的样貌,身材,气质,这些世俗中人所看重的表面上的东西,反而是最无足轻重的。
连江楼闭着双眼,整个人一动不动,完全是熟睡的样子,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尊雕塑,他身上穿着一件长袍,准确地说,是一件不知道用什么动物的鳞甲所制的衣裳,上面是晶莹透亮的青色近透明的鳞片,剔透闪亮,给人一种冷冽与厚重之感,浓密黑亮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连江楼的身体颇为伟健,他如今虽然是坐着,虽然一语不发,甚至可能是睡着了,但却好象一山岳矗立在那里一样,压得人隐隐透不过气来。
但就在下一刻,这个给人雕塑般错觉的男人突然动了起来,此时他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但身体却已在极轻微地颤抖着,像是正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整个人就像是沉静中积聚力量即将爆发的火山也似,令人心悸无比,紧接着,连江楼黑密的眼睫微颤几下,霍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下方的人,脸上没有任何可以泄露出他心绪的表情,唯见黑眸中一缕缕的明暗交错,就仿佛里面有星辰陆续崩塌,一瞬间,大殿之内便满满充斥着一股恐怖到极点的气氛,是难言的压抑,令在场之人几乎要窒息下去,所有人顿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惟恐在这种可怕的平静中突然爆发出什么令人不敢想象的事情,因为宝座上的那个男人在刚才得到的两个消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相当坏的消息。
但就在这时,这股排山倒海的压力却骤然一松,几声突兀的咳嗽响了起来,只见连江楼浓黑的眉毛微蹙,低低地咳嗽着,他的咳嗽声清清楚楚地响彻大殿,仿佛震得这处宏伟的建筑都在瑟瑟颤抖,半晌,连江楼终于咳声渐止,他面无表情地坐着,恢复了往常的威严之态,淡淡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罢。”
连江楼说着,却是缓缓站起身来,他转身去看宝座后面的那幅巨大山水图,脑海中闪现出藏无真的身影,他就这么沉默着,一语不发,不知过了多久,连江楼终于开口,说道:“……至于剑子,既然他要云游天下磨练己身,那便由他去,这对他有好处。”
顿一顿,男人神情平平,负手淡然:“下次来见我的时候,想必他不会让我失望。”
……
数月后,万剑山。
“玄婴,好孩子,忍一忍……就快好了,就好了……”
此刻殿中已是一团忙乱,空气里有极淡的血腥之气,又夹杂着药物混合在一起的浓重味道,后殿之内,一个面容冷硬仿佛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男子站在床前,斜飞入鬓的眉梢紧紧皱锁着,在眉间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他脸侧原本松松垂下的两绺黑发已经有些散乱,婴儿般白嫩的肌肤表面微微泛着汗意,平日里,这个男人总是给人一股压抑的感觉,但是此时此刻,这位奉剑大司座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往常的从容与冷静。
大床上铺着厚厚的锦褥,季玄婴蜷卧其间,身下的褥子已经被些许鲜血弄污了一点,季玄婴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天青色薄衫,一条长裤,此刻衣裳已经半褪半掩,露出大半个上身,他躺在床上,裤子上已有点点血迹与不知道什么东西混合的液体,整个人脸色白得吓人,汗水滑过眼睫,漆黑的眼睛艰难地半睁着,牙齿将下唇咬出一圈明显的惨白,犹自发出一两声由于实在忍受不住疼痛而溢出来的呻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因为极大的痛苦而没有什么光泽,眼神暗淡如天边即将隐去的星子。
沈太沧紧紧抓着自己徒儿满是汗水却又冰冷的手,这是他引以为傲的爱徒,自幼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至今不曾婚配,季玄婴于他而言,与亲生骨肉没有什么分别,然而现在自己可怜的徒儿却正在经历一个男人不应该经历的生产之中的痛苦,他即使贵为奉剑大司座,修为深湛,却也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不能帮助徒弟一丝一毫……想到这里,沈太沧嘴唇有些轻颤,他尽量定住心神,温言道:“玄婴,再忍一会儿,很快就好了。”说着,目光冷冷移向一旁正忙碌的大夫,眼神冰寒道:“为什么还不替他把孩子取出来!”
那大夫满头大汗,手上沾着几缕血色,一边用某种手法按摩着季玄婴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边语速急促地答道:“请司座不必太过心急,眼下还不到时候,若是此刻剖腹取出孩子,对大人孩子都不好……”沈太沧听了,只得按捺住性子,他死死盯着季玄婴那暴露在空气中的腹部,皮肤表面的红色纹路已经颜色近黑紫,仿佛要滴出血来,这时他再次想起先前季玄婴对自己所说的话,当时他还不太相信师兄季青仙是被宝相脱不花掳走的,但如今看来,事实果然是像季玄婴所说的那样,否则亲生骨肉面临生产的时候,季青仙身为父亲,怎么可能会不赶回来亲自守侯?唯一的可能就是季青仙行动不得自由,这才无法赶回万剑山!
正想到这里,手上突然间一痛,沈太沧定睛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被季玄婴猛地死死攥紧,那力气之大,完全能够把一个普通人的手掌握碎,此时青年身上已是渗出了大片大片的冷汗,将衣衫都湿得透了,漆黑如墨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额头和颊畔,胸口急剧起伏,那脸色苍白如霜,长眉皱得几乎要断开,神情之间满是极度的痛苦,却没有发出太凄惨的声音,只是紧攥了沈太沧的手,用力忍耐着,哑声道:“师尊……”与此同时,腹部上的纹路颜色迅速淡去,中间却赫然多了一道竖直的红线,大夫见此情景,喜道:“好了好了,到时候了!”说着,立刻取来已经在滚水中煮过的刀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落刀。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骤然响彻大殿,嘈杂的讶声,脚步声,笑声,统统汇合成一片,先前紧张沉肃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沉重的压抑之感当即消失无踪。
季玄婴的身体已经被人用湿毛巾擦拭干净,染血的床铺也已经换上了新的,大夫正小心地用白绢一层层地缠住他已经上过药的腹部,青年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疲惫地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他终究是产后无力,身体就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一般,已经软软地松弛下来,倦乏不堪,而床前的沈太沧那张一向冷硬的面孔,此刻却好象化了冻的湖面,一脸的喜气洋洋,连眉梢都是飞扬的,他怀里抱着一只蓝花襁褓,一双稳若磐石的手好象在微微颤抖,眉宇之间却有无穷无尽的喜悦弥漫着,他将襁褓小心地递到季玄婴面前,声音里有着说不尽的欢欣与慈爱,朗笑道:“……玄婴,是个儿子。”
季玄婴疲惫极了,刚刚由于产子而剖开腹部的身躯疼得厉害,脸色苍白,但听了这话,还是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处,只见师父沈太沧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季玄婴微一踌躇,便要伸手去接对方递来的襁褓,沈太沧出声制止道:“别动,伤口还没包扎好,你只看一看就是了。”
心中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受环绕,不知道这是不是初为人父的喜悦,季玄婴努力驱去眼前的眩晕,去看孩子,只见蓝色的素花襁褓中,一个小小软软的婴儿正张着嘴哇哇大哭,说来也奇怪,方才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但此刻一见到孩子的脸,季玄婴突然间心脏猛地一跳,就仿佛与这个小生命之间建立起了一道看不见的联系,那种血肉交融的感觉,好象是被某种冥冥中的力量所牵引,在这一刻,季玄婴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整个人被一股无法表达出来的欢喜所包围,他有些吃力地抬起右手,轻轻摸了摸婴儿的脸,这是一个白胖健康的孩子,没有大多数新生儿那种皱巴巴的样子,非常白嫩可爱,头上有很稀疏的一点柔软毛发,闭着眼睛,哭声十分响亮,额上白净净的,并没有象征着侍人身份的红记。
沈太沧面上带笑,道:“是个儿子,这下我沈太沧便有徒孙了……玄婴,你给取个名字罢。”季玄婴微微一顿,声音有些疲弱地道:“他父亲说过,若是男子,就叫平琰,若是女孩,就叫琳琅,既然如此,就叫师平琰就是。”沈太沧微微皱眉,欲言又止的样子,到后来终究不曾按捺,沉声道:“何必姓师!你也是他父亲,更是费了偌大心力才有这孩子,跟何况那师映川已不知所踪,何曾尽过人父的义务,以我之意,就叫季平琰。”
季玄婴也不在意,只道:“师尊做主就是……”说着,微微阖起双眼,刚才的生产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和精神,眼下实在是挺不住了,只是此刻心中却忽然想起师映川来,也不知道现在对方究竟身在何处,这一番初为人父的复杂心情,倒是不能彼此分享了……思及至此,越发觉得困倦,沈太沧见状,将婴儿交给乳母带下去喂奶,这时大夫也已经替青年包扎完毕,沈太沧扯过被子,盖住爱徒的身体,从身后侍女手里接过参汤,亲自喂青年喝下,让他可以尽快恢复体力。
此时万里之外,师映川裹着棉袄,头戴棉帽,脚上穿一双厚厚的熊皮靴子,正跋涉在冰天雪地之中,周围寒风凛冽,风刮在脸上就好象是用刀子在割似的,师映川的脸冻得通红,但他却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自从离开宝相龙树与季玄婴的那个夜晚之后,他便一个人徒步踏上了磨练自己的道路,如今这几个月以来,师映川已经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跨过了河流,翻过了大山,在这段路途当中,他的心逐渐静了下来,他跋山涉水,他餐风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一直走下去,白天看着太阳升起,晚上看着太阳落下,月亮初升,在漫长的跋涉中,他看到了许多天地间最美的景色,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与事,用脚丈量着脚下的土地,有时渐渐忘记了尘世的喧嚣,有时又深入到红尘之中,不断地锻炼自己的意志,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有了很深的领悟。
风越发大了,呼啸着扑面而来,师映川轻轻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全身一派通泰,身心明净,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一时之间眼望茫茫风雪,油然生出无限感慨。
……
两年后。
时值夏末近秋之际,正是果将熟粮近丰的时节,空气中尽是甜美熟烂的气息,道尽了季节的特色,而这时也正是出游的好时候,天气不是太热,况且偶尔一阵雨过后,往往温度就要下降些许。
此时一行车队在道上行驶着,道路两旁是参天的大树,接连一片,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洒落无数斑驳的光色,给周围平添了几分静谧之感。
车队行走其间,周围只听到车轮与马蹄声,偶尔还有鸟鸣从远处传来,便在此时,前方不远处忽然有落叶枯枝被踩踏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从林子里走出一个蓝色的身影,这里四下寂静,根本不见人踪,于是此人的出现就显得特别突兀了,而且很容易令人生出警惕之心,因此车队里的护卫见状,当下全身的肌肉立时一绷,右手不约而同地纷纷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同时眼光灼灼地目视着贸然出来的这个人,全神警戒起来。
这时那蓝衣人已经走到了路中间,此人看起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一眼望去就知道一定很是年轻,身上穿着蓝色的衣裳,有些破损,浓密的头发挽成一个松松的髻,但却发丝散乱,只用一支木簪插着,露在外面的肌肤脏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了,就连那破损的蓝衣上也是蒙着斑斑污垢,勉强能看出是蓝色的而已,脚上的一双鞋子也破了洞,露出了大脚趾,身后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整个人就好象一个流浪汉也似,十分落魄的样子。
这人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因此看不清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只知道应该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性,但这个人虽然样子脏污,但不知为什么,举手投足之间却给人一种极为悠然从容的感觉,意态洒脱,即使见到这一行车队,也没有丝毫惊讶不安的样子,相比之下,一群衣甲鲜亮的护卫个个气势威猛,可是被这个叫化子一般的陌生人一比,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显出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处处流露出小家子气来。
那蓝衣人看到这一行车队,便挑了挑眉毛,不过他立刻就笑了起来,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对那些护卫的警惕作派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也没有害怕不安的样子,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然后退到了路边,让他们先行,他在这样做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并不是胆怯退缩,只让人觉得此人姿态从容而谦和,这时车队里一辆豪华马车的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是这车队的主人,一个中年男子,这种做生意的人最是眼光老辣,中年人隐隐感觉到前方那落魄之人不是普通人物,当下便轻轻打个手势,护卫们见状,这才松开了按在武器上的手,气氛缓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