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小陌
就连严小刀都瞧出端倪,这件事背后推波助澜的始末过程,很像当初麦允良那个案子。
鲍局长此时估摸也看出来了,他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背后好像还有人也在等待这个机会,下手够狠。
有人端坐幕后运筹帷幄,刻意地让丑闻锣鼓喧天,抓住一个引爆普罗大众兴奋点的由头,突然点爆事件真相,在公众面前扔出一个身份明确的标靶。“富豪”、“权贵”、“黑幕”、“死亡威胁”等等这些带有刺激性的字眼,完美挑战了普通人敏感的底线,最适合带起舆论的节奏,引发铺天盖地的攻击。
尽管这些七拼八凑的爆料与古耀庭其人所犯下的罪行相比,实在微不足道,都是些边角小料,但边角料足以揭开恶魔的皮毛,扒出流脓的腐肉,让丑陋面孔大白于天下。
……
海港已入夜,严小刀此时正驾驶自己的车,作为没有编制也不领薪水盒饭的“协警”,义务加入全城搜寻嫌犯的队伍。他一条胳膊肘还疼着,旧伤累积导致肌肉老损,这胳膊也快废了,哪天需要请张神医再帮忙瞧瞧。
严小刀眼观六路,在繁密的车流中寻找目标,也在寻觅凌河驾驶的那辆车,他和凌河在冲处体育场时着急追击目标就跑散了。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轻轻一振。
许多人的手机都在那时发出振动提示音,在同一时刻收到这条带图的讯息。
坐在指挥车中的薛谦低头看短信。
从球场中央监控室里拎包匆匆走出来的鲍局长低头看短信。
行驶在灯影长河中的凌河低头看短信。
已经把贝嘉鸿转移到安全地点保护起来并且顺利求到贝熊熊花式签名与合影的方副队长,也在这时低头看短信。
严小刀从副驾座位上拿过自己手机,余光淡淡一扫,饱含陈年血气的照片带着残酷的冲击力撞碎他的眼膜,碾过了他的神智,让他的呼吸在瞬间凝固了。
淋漓的伤痕织就成了一张触目惊心的罗网,包裹在网中濒死挣扎的人,在绝望的最后一刻仍然试图维持尊严。标志性的黑色长发和一片支离破碎的绿色光芒令人心碎,眼角和嘴角似乎都淌出鲜红的血线,这让严小刀在一瞬间误以为他看到了凌河的照片!
他在猝不及防之间心神俱裂,车子突然在他手中失控转向。
幸亏刹车踩得稳,前轮跃上便道的一刻他勉强踩死了刹车,他的车斜着扛在马路牙子上。
严小刀整个人像被斜着吊起来,心被揪扯着悬在半空。他吃力地阅读那张图片里蛛丝马迹的信息,最终确定照片里的人并不是凌河。
凌先生毕竟是他的枕边伴侣,凌河浑身上下连同每一片头发丝,他都摸过、吻过熟稔于心。他努力辨认出身体发肤上许多细微的不同之处,只是照片中人和凌河长得实在太像了,眼珠瞳仁的色调分毫不差,长发一模一样。
潮水冲刷覆盖住他,一片白色泡沫涌上,再覆灭,过了一段时间才让严小刀重新捡回属于他的沉着冷静和处变不惊。
以前有许多事他都不清楚、不了解。
这一刻好像突然明白了。
照片中受害者的面孔身份不言自明,这要是再看不出来,就是智商愚钝了。
“金砖宝典”收录的燕城十二少,年少时徒失陟岵的坎坷和逃亡,幕后不断放出威胁的恶人黑手,以及凌河不顾一切锲而不舍构建和实施的一套复仇计划……所有这一切终于首尾相连,昭然若现出一层显而易见的因果关系。
凌河永远都不会对他亲口讲出过往实情。凌河会说吗?凌河永远都不会说。
这张照片是谁发过来的?显然,是有人试图以此胁迫凌河。
凌河现在在哪?!
……
在指挥车内调度全城搜捕的薛队长,突然粗着嗓子喊了一声:“靠边停车。”
“各单位继续搜查排查,辖区内每一辆车都不能放过,继续封锁出城道路,各区居委会联防协查。一旦发现嫌疑人不要轻举妄动,先汇报给我!”薛谦发布完指令,重新盯住手机里的照片。
他是知晓部分内情的,但这张照片也是头一回曝光,确实触目惊心。
薛谦迅速在通话器里接通局座的单人频道。
鲍正威劈头盖脸就问:“你收到照片了?”
薛谦答:“收到了。”
鲍正威说:“应当就是简铭勋上回交待的核心案情,我们尚未掌握确凿物证的那件事。”
薛谦压低嗓门骂道:“这他妈是古耀庭故意发给咱们的?在这个时候发出来就是威胁吗?狗娘养的。”
“当然就是威胁我们。”鲍正威简单分析道,“全城戒严他今夜跑不出去了,在咱们地盘上就是被我们瓮中捉鳖,而燕城那边是远水解不了他的近渴,他现在不威胁也没机会了。”
他们在围拢靠近目标车辆,古耀庭最终落网就是早晚的事,可能是十分钟之后,可能三十分钟,也可能两个小时,总之逃不出天罗地网,走不出这片港湾。
所有人却在这时收到嘲弄的、威胁的照片。
这就是对手抡过来一招隔山打牛式的负隅顽抗。
鲍正威镇定地说:“慢慢靠拢,收紧包围圈,别放他走,静观其变。”
就这片刻工夫,每人的手机随着连续的一串振动提示音,又收到两张类似图片。属于同一套系,但看起来竟然不是同时连续拍摄。
恶毒的散播者发来消息:【停止抓捕,不然,这里还有一部全长72小时涵盖三天三夜精彩内容的视频大片,公众会很喜欢这样的重口味吧。】
薛谦盯着手机短信,骂街:“我操他娘的,人渣。”
散播者继续说:【我想见见凌小朋友,凌河,我要亲口和你聊聊。小朋友,你还不知道你的母亲当年怎么死的,故事很精彩,呵呵。】
沿海岸线游走的这条公路上,凌河看罢短信,视线光芒从手机屏幕上收回,面无表情抬头望向车窗外,远方道路的尽头腾起一片紫雾。
迷离的雾气愈发清晰,他们就快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让一切真相大白。
凌河安静地驾车,车里放着他常听的德州乡村音乐。他一般不爱听摇滚、朋克、或者那些非主流的先锋派音乐。他车里永远放着乡村音乐,那种悠闲舒缓的旋律和沙哑淡然的歌声,仿佛透着北美大陆乡下牧草和矢车菊的清新气息,让他的心情和肌肉都很放松。
严小刀的电话果然进来了。
凌河一瞟那号码,叹一口气:“咳——”
是别人他都懒得接听,省去那些婆婆妈妈的解释,或者被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对他施舍所谓同情、慰问、心疼之类。他根本不需要欣赏周围人圣母一般光环笼罩人间的言行,他只需要痛快地手撕仇人,让这一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