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横刀 第96章

作者:香小陌 标签: 相爱相杀 强强 江湖恩怨 近代现代

杀鸡其实用牛刀了。

这是半自动高端猎枪,0.31寸的大口径子弹,可以扛着去非洲丛林打豺狼虎豹的。

那两辆车齐齐调头,从冬青树丛里拔出头来,仓皇而走。

凌河放下长枪,轻轻甩动略微发僵的手臂。他憋在楼里俩月没能走动锻炼,大口径猎枪着实有些分量,胳膊托得累。

杨喜峰目瞪口呆地又接回了枪,身子略微后仰呈现个泥塑木雕般的崇拜仰视姿态。

“枪不错,告诉你大哥,就是该保养上油了。”凌河从垂落的发帘后面淡淡一扫杨小弟,从容不迫地解释道,“以前在落基山脚下一个常年下雪的小镇住过,我打过好几只熊。熊的头骨很厚,头部是蝶形骨还有个坡度,百米开外很难一枪集中眉心致命,有时需要连发五六枪,要一直打到猎物吐血彻底不能动为止。这枪打什么都够了,拿来打那条丧家狗确实可惜!”

“……”

杨喜峰目瞪口呆的何止是这枪法!

第四十七章 不辞而别

游公子的车没逃出多远, 又听“砰”“砰”两声爆响。另外两个车胎被当成玩具一样爆破掉了, 这次废烂胶皮中间楔的是一把轻刀。

游灏东被迫跳车时迅速回头瞥了一眼,那一眼让他心惊肉跳, 茶色镜片后面闪烁的眼神暴露出色厉内荏的真相, 也顾不上其他人, 调头扎进林荫小道就跑。

他身后一路猛追的是怒不可遏的严小刀。

游公子毫无方向感地扎进别墅区周围那片山坡树林。这条山间小径其实是蜿蜒着通往海边的一条近路,附近居民晨跑途经之路。宽子他们跑步去洋货市场买早点, 每次就走这条路, 因此严小刀对地形非常熟悉,而游公子很不熟悉。

游灏东这位大公子, 是典型一流的火爆性子, 二流的富贵身家, 三流的能耐身手。

他一贯的傲慢自负行事作风在严家别墅门前被当头甩了一记闷棍,使坏偷袭一败涂地以致颜面全无,到这时还都不明白是被谁当头反击,那两记势大力沉的精准爆射究竟谁开的枪?

姓凌的那小子, 不是个身躯羸弱毫无自保能力的残废瘫子吗?

游灏东的脚跟不上手, 手跟不上他的脾气, 这时被撵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严逍你他妈家里养个男婊子专门害我!……你混蛋!!”

他在颠簸的山路晃动的视线中,在明暗难测的树间阴影下,想放枪都瞄不准。枪这玩意,在某些场合还不如刀好用,因为枪太危险,要么打不准, 要么就致命,容易闯下不可弥补的大祸。

严小刀在游灏东踩上一截枯树枝子快要跑到山路尽头的时候,单手从腋下带出一道清风明月般寒光凛冽的刀锋。修长的一片小刀轻松地甩出,刀柄重量带起惯性,在半空划过一道月牙弧线,斜着穿透游公子打开的风衣后摆,最后“噗”一声戳入一棵粗壮的大松树。

游灏东惊出一身冷汗,以为中刀了,前扑着摔出一身虎落平阳的粗苯和狼狈,枪都掉在枯枝落叶上,却原来只是风衣一角被刀尖钉在树干上。

够了。

严小刀没有再动,笔直地站在十五米开外处,面无表情盯着人,右手食指中指之间夹着第二把飞刀,你还敢再战?

游灏东自知今天栽大了,面子里子都没了,胸中却填满悲愤之火和找不到答案的冤屈。

这人将风衣扯烂才挣脱那柄没入树干的刀锋,狼狈地起身,赤红着眼眶怒问:“严逍,老子今天就想问候你全家,你回去替我问问你那小情人儿,他为什么陷害我?他为什么在船上偷录那东西还放出来害我?!……为什么!!”

严小刀无法替凌河回答这种钻心的问题,但他可以为麦允良说句公道话:“游灏东,你对麦先生曾经的所作所为,你今后有任何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

游公子刨根问底得不到答案,将来死都不能瞑目。他猜测凌河与那渡边老狗是一伙,在船上演了一出双簧,只为算计敲诈他游家财势地位。在游公子心里,想当然地认为,这点富贵权势就是世上凡夫俗子们至高无上的追求,多少人都眼红惦记着分他家的一杯羹呢。

游景廉那晚没能拉住他儿子去城里挑衅放枪,自知完蛋了,又心惊胆战不敢跑出寺庙。

这座庙堂就是他最后赖以寄居的脆弱躯壳,让他把头埋在下面当个鸵鸟,等待最后的审判降临。

他昨日与戚宝山通过电话,曾经刀头舔血做下人神不知的惊天大案的几个人,这些年,交情也慢慢淡了,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平时见面和通话极少,逢年过节轻描淡写的问候也开始显得情不由衷。

祝老哥们“贵体安康”时,那弦外之音却分明是问“你咋还没死”。

内心那滋味,就好像生怕自己没命享财,又生怕对方活得太久。每个人都巴不得那桩隐秘在黑暗中多年的罪恶,就干脆随着岁月的迁移和人脉的凋零,永远地被一剖黄土埋葬掉。最好这世上就从来没有人知道,在某个微末不足道的小人物一夜发家飞黄腾达的不可思议的传奇路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不能见光的恶事。

你们若都死光了,就没人再知道我那些事了……

电话中,游景廉问:“是谁拼命算计我们?是凌家人?”

戚宝山道:“就是他,凌煌的儿子。船上的事应当就是诱咱们入瓮的圈套,但他当时没有得手,陈九的那堆骨头也是他挖出来悄悄捅给警察的。”

游景廉癫狂地说:“为什么还让那个凌河活着下船!为什么没有在船上就把他扔下海!你还拦着我儿子动手!”

戚宝山无奈地说:“我又怎知你当时想要做什么,你是怎么想的?你当初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在船上差点把凌河结果了性命的杀手又是谁调遣的,是你吗?!”

游景廉辩驳:“不是我!我根本就没有派人去杀他!”

戚宝山半晌道:“不管大家每人想怎么样,我们见面再谈吧。过几天就又是初七啦,每年的这个月初七,说好的,咱哥儿四个总要见上一面,叙叙旧,也不知还有几年能凑齐这一桌麻将了!”

“……”

你来我往的互相猜忌疑虑,老谋深算的多疑和谨慎,甚至多年累积的不信任,最终让他二人自己人挡了自己人的道,都错过了最完美的时机,这时再后悔抓狂已经来不及了。怀有复仇之心的毒蛇爬上了岸,冻僵的身躯缓过活气来,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咬人了。

夜路走多了,胆小的毛病却还在,恶人也怕见到鬼。

却原来自己就是那只鬼,在记忆中那个鬼影憧憧的雨夜,昏黄的旧巷,凋敝的旅店破屋,利刃握在手中时,齐齐砍下,鲜血迸射,杀念四起血影刀光的那一刻,也曾心跳如鼓,仓皇如鼠……

游书记只怕他自己连这月初七的再聚首都捱不到,就要被抓或者在担惊受怕状态下吓疯了。

在凌河这件事上,他之所以逡巡犹豫,就是因为信不过另外那仨人中的心狠手辣之辈。凌河倘若被灭口,下一个被灭的一定是他,当年知情的同伙们个个都被永远地封口入土,剩下的那位幕后人物才永远地安然无虞。

“哗啦——”一声脆响。

心惊肉跳的回忆长镜头让某人本就衰弱的神经更加恍惚,手里的白瓷观音不幸滑落地上,不知砸到哪一处要害,距离地面只有区区不足一尺高,洁白端庄的观音像竟然摔了个粉粉碎!

一道黑影从床铺边飞蹿而过,游景廉吓得发出尖声细喘。

这人从枕下摸出防身短刀,在昏冥难辨的光线下气息混乱地胡乱挥舞。

老鼠走夜路巡街不幸撞到这么个疯子,赶忙吱哇叫着溜走了。游景廉却仍然双手高举着刀柄,刀尖朝下,神经质地向心中的黑影戳下去。他在无法控制内心惊涛骇浪时,通常会暴露这一年轻时就落下的毛病,狂躁的神经连着肌肉导致了动作痉挛,不断机械式的重复举刀,就不停地戳下去,不停地戳,直到将床铺戳成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洞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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