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丛良
天快亮时,季越东结束了会议,摘下眼镜,季越东走到屋外,舒展手臂,看着苍蓝色天边慢慢显现的朝晖。他站了会儿,又想抽烟,摸着口袋想起来没有打火机。季越东咳嗽了一声,恰好这时梁叔推开栅栏门进来,见到季越东已经醒了,他微微一愣,快走了几步,“季少那么早?”
“睡不着了。”季越东指间夹着烟,梁叔瞧见了便道:“要吸烟吗?小舒闻不得烟味,附近有专门的吸烟室。”
季越东摆摆手,把烟放了回去,“不了,就当戒烟。”
没穿外套,站在室外还是有些冷,季越东回到客厅,梁叔在厨房里问他要吃什么,季越东不挑食说都可以。
梁叔在里面待了一会儿,等着速冻饺子下水,他走出来说,“我去楼上看看小舒醒了没。”
季越东想到昨夜,便道:“我去看看吧。”
他上楼,梁叔从后看了一眼,愣了愣,才发现季越东没穿拖鞋。
季越东也没走到三楼,刚到二楼就看到小客厅里隐隐亮着的光,投影设备放射出来的影像已经结束,定格在白色字幕上。季舒像只小猫蜷缩趴在沙发里睡着了,白色的睡衣看着布料很柔软,从睡衣里露出的
手腕脚踝细细瘦瘦。
季越东走近了些,季舒眠浅,纤薄的眼皮浮着细细的血管纹理,看着好脆弱,睫毛微动,他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季越东。
高大的成年男性像是入侵领地的雄狮,季舒呆钝看着,嗅到季越东身上的气息,木质香水柔和了他的侵略性。季舒反应很慢,季越东上下打量着他,轻声对他说道:“小朋友,该起床了。”
季舒一震,回过神来,脸立刻就涨得通红,像只小仓鼠一下子缩了回去,下巴埋在自己膝盖里头,睁着大眼睛看着季越东。
季越东还是第一回 碰到这样的,他看着季舒,语速不由自主跟着放缓,半哄道:“下楼吧,一起吃个饭。”
楼下梁叔的饺子已经出锅,热腾腾冒着气。季舒从小就在这边住下,国语不算好,喜欢的是中餐。季越东坐下,顺手替他拉开椅子,梁叔把调羹给他,他抓着勺子舀了一个饺子。
季越东用筷子夹,沾了醋的饺子味道还不错。季舒看他一个接一个吃,手都没听停顿的,有些急,夹了两个到碗里,一口吞进去,两颊鼓鼓的,又因为太烫,捂着嘴吐出舌头散热。
季越东其实一直用余光看着他,见他这样便去倒了杯水推到季舒手边,季舒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了后小声对他说,“谢谢。”
这是季舒和他说的第三句话,季越东扬眉笑了。等他们吃完,梁叔去厨房收拾,季越东和季舒在客厅里,季舒坐在单人小沙发上,季越东和他说起回国的事。
这几天梁叔已经都和季舒提起过了季家的事,季舒懵懵懂懂听了大概,知道季冠德死了。
他知道季冠德是自己的父亲,但十七年都未曾见过,是也只是名义上的一个称呼。季冠德的去世对于他来说也许更像是一个素未谋面却知道姓名的人,他一如往常,唯一的异常大概就是做了两个晚上的噩梦。
此刻,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在季越东说完之后,他小声说道:“圣诞节的时候这里的市集很漂亮,你……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圣诞节?”
梁叔正好从厨房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在一旁接道:“小舒每年都会去圣诞村做义卖。”
季越东问:“那要等多久?”
季舒眨了眨眼,期待地看着季越东,“就等一星期。”
季越东估摸着时间,觉得并无大碍,又能让这个季舒高兴,接下来的事也好商量,便答应了下来。
季舒果真很开心,笑起来时嘴角浮出小小的酒窝,特别礼貌叫了他一声季大哥。
季越东瞧着他,算是明白了,季舒就是个小孩,季家人的狡诈多疑他是一点都没沾上,他就是谁对他好,他就跟谁亲。
第3章
3
在蒙特勒的湖滨大道上,每年的圣诞村市集都是热闹非凡。季舒把自己编织的毛线玩偶都拿了出来放在客厅,他还有些没有做完。
季越东从外面回来,他和梁叔去了一趟附近的卖场,买了一双男士拖鞋和几件换穿的衣服。季越东换上大小合适的新拖鞋,总算是不用光脚,他走到客厅便看到季舒正在勾着毛线。季越东走过去,拿起一个毛茸茸的玩偶,瞧了一眼问季舒,“这是羊?”
季舒摇头,他直起身伸出手,季越东把毛线玩具还给他,季舒说:“这是猪。”
季越东一愣,他弯着腰低头凑到季舒耳边多看了那头毛线猪几眼。
他呼吸热热的,季舒把头往下埋了埋。
季越东问他:“每年都去义卖吗?”
季舒朝沙发里靠,季越东却顺势坐下,小沙发不大,季越东肩膀挤着他,季舒揪着手里的小猪,低声道:“只有这一天能出去。”
季越东一愣,又听季舒说:“梁叔说我身体不好,不能去外面。”
季越东皱了皱眉,“你身体很不好吗?”
季舒不太喜欢季越东皱眉的样子,看着很凶,他把脸撇到一边,“我也不知道。”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重病,他的生活区域很狭窄,小的时候梁叔看管他能严,以前不懂事总想着出去,后来挨了几次骂后就不敢了。他能接触的很少,房子里没有网络,所阅看的书还有电影都是被筛选过的,因为从小就这样,所以他也不觉得有异。
气氛有些沉默,季舒摆弄着手里的毛线玩具,把那只季越东说是羊的小猪塞到他手里,季舒小声问:“回国后都是你照顾我吗?”
季越东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他接过那只猪,揪了一下脑袋上的毛线,在季舒的控诉目光下松开手,他说:“工作不忙的时候我会照顾你。”
“像梁叔那样?”
“当然不是,会有保姆的。”季越东想了想自己应该怎么照顾季舒,也是一头雾水。
他三十一还未成家,对于小孩的态度是可有可无。而且季舒也不小了,十七岁时,他都已经一个人去东南亚替季老运□□了。
“那你呢?”
季越东听他打破沙锅问到底,有些无奈,他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季舒歪着头看他,他真的很小,在季越东面前心里的情绪全都显露无疑,他应该是很认真地想了,微微皱着眉,但又很快舒展开,他对季越东说:“就像现在这样陪着我和我说话,行吗?”
季越东怔愣,季舒期待地看着他,在这样的目光下很难去说不可以,季越东低声道:“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
季舒听了就笑了,他很少有那么开心的时候,抓着两只毛线玩偶互相打架,还拉着季越东一起。季越东竟然也没拒绝,把刚才季舒塞给自己的小猪加入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