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尖角
《诛天令》这种大胆任用业余配音人的机会其实不多,要想有更正式的合约,进更专业的制片场,学历还是有存在价值的。
沈雁迷惘地看着她,然后下意识地在前面的一群人中寻找齐誩的背影,找到之后目光便附在上面一动不动了。
其实他对蒲玉枝的提议有那么一刻的动心,可是……
“我,不想在经济上给我的伴侣增加负担。”
如果自己去念本科,那么学费肯定免不了,在北京的生活开销也肯定比他们现在在省城大,他怕齐誩一个人要上班,要供车,要租房,还要负责两人份的衣食住行……肩上的压力会加倍。
配音,学历,更丰富的生活。想是想,但,并不是必要的——
“谢谢蒲老师给我这个机会,可是坦白说……我现在的条件不允许。”沈雁微微笑了笑,涩味如茶。
“你不先问问他吗?”蒲玉枝忽然问。
“他?”沈雁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呵呵,其实我大致能猜出你的‘伴侣’是谁。”蒲玉枝一边笑,一边看着沈雁刚刚目光所在的方向。那里,齐誩正和别的选手站在一起,在袁争鸣讲述当年种种商配黑历史的时候开怀大笑,鼓掌喝彩。
蒲玉枝不慌不忙点出:“跟争鸣说的一样,你们俩的默契感和普通组合的默契感稍稍有些不同。你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在对戏时还能以‘入戏’为由搪塞过去,但开场白的时候……就掩盖不住了。可能是因为平时听学生练习听太多,说话时所带的感情是真是假很容易分辨出来——你们是真喜欢对方,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沈雁缓缓长出一口气,算是默认了。
蒲玉枝回到正题:“你的担心我理解,不过成年人的决定应该和自己另一半一起商量,日后才不会后悔。”
沈雁想起齐誩曾经为了自己差点放弃前程的事,将心比心,五味杂陈,终于轻轻应了一声“好”。
录音棚的参观流程很简单,无非就是和负责本次录音的录音师以及其他相关工作人员认识一下,然后在张呈的示范下试试设备,同时也听作为总导演的袁争鸣讲一讲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选手们既然玩配音,对录音棚的基本设置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儿了解,试音也进行得很顺利。
因为正式录制的时候很多都是双人或多人同时开录,袁争鸣还提前把走位表安排好了,给选手们一人发一张带回去先记熟,为第二天节省时间。
齐誩自己在电视台工作,这样的棚子他见过不少,而且他也不是正式录音成员,所以在沈雁他们听三位老师讲解的时候,就在外面的休息间里悠哉悠哉地和同样在放空中的涂小涂闲聊。
“说起来,你为什么那么久不在群里出现?”即使再怎么忙,时不时上一下QQ总可以吧?
“哦,那个号是我网配用的号,反正没时间接新也没时间跟人一句句地聊八卦,于是就很少上去了。”涂小涂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大自在地咳嗽两声,“咳咳,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就是……其实我跟阿九曾经吵过一架。”
“哎?”齐誩大吃一惊,他以为她们关系好到绝对不会吵架的,“为什么?”
“因为她跟我争到底是快马轻裘声音好听,还是长弓声音好听。”
……
……
“……你们也是拼……”齐誩由衷表示钦佩。
“你知道的,她一向都是快马轻裘的狂热粉,我的话……当然是选自己男人嘛。”
那是当然的。
“如果是你,你八成也认为你家沈医生的声音最好听,难道不是?”她这句反问问得他面皮一热。
……无、法、反、驳……
随后涂小涂仰天长叹一声:“我那时候还没告诉她长弓是我男人,没想到我后来告诉她了,她惊愕得哇哇大叫然后就好长一段时间完全不理我。”
对于闺蜜而言,对方的男人就是自己的情敌,你居然不知道吗——齐誩默默在心中腹诽。
涂小涂这时候又说:“如果我再告诉她,其实我在三次元见过她本命很多次,还一起吃过饭,估计我们就友尽了。”
齐誩闻言顿时挑了挑眉:“莫非你……”
涂小涂眯起双眼轻轻笑:“我知道,开发《诛天令》那家公司的部门总监就是传说中的大轻裘嘛~《诛天令》历来的配音项目一直都是和我们公司合作的,而且他和长弓、还有袁老师他们交情不错,我一早就知道了。听你用‘也’字,我想刚刚在介绍会的时候你们大概已经互相认识过了。”
齐誩回想起论坛上那个所谓“快马轻裘欠钱不还”的主题帖,忍不住暗暗失笑,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对了,凸凸,你在网配待的时间比我长,又认识现实中的大轻裘……你知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退圈?”
然而连涂小涂也摇了摇头:“不知道,只记得当时他退得相当突然,而且彻底,关系再好的STAFF都没办法求他出来接新。”
“该不会真的是跟女粉丝不清不楚吧……”
“没有吧。虽然他女粉丝很多,但是他在这方面还挺有原则的,从来不和粉丝在现实中见面。不像现在某些CV,私底下不知道搞过多少妹子。”
类似的丑闻齐誩这三年来在圈子里也听过不止一次,他的确不认为“老五”会这么没下限。
“他……”
话音未落,录音室的门忽然开了,选手们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看来参观已经告一段落了。
他们不得不暂时把话题搁置一旁,起身迎上。
“归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张呈主动相邀。
“是啊,苗子一起来嘛。”袁争鸣也这么说。
“还是算了吧。”
齐誩讪讪一笑。其实他有点担心别的选手觉得他区区一个亚军在这里找存在感,影响不好,虽然表面上不会说什么,可说不定心中有芥蒂,不如自动自觉婉拒:“这一顿本来就应该是给冠军们和几位老师的,我只是过来见见老师们就走了,再去蹭吃蹭喝就不厚道了,万一官方知道了连第二名的奖品都不肯寄给我怎么办?”
他的最后一句发言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轰天一炮似乎对于这个观点十分认同,傲然点点头,恨不得向全世界彰显一下自己的冠军身份以示区别。
齐誩知道肯定不止炮叔一个人这样想。
“真的不去吗?”蒲玉枝这时候轻轻走上前问他。齐誩因为沈雁的关系对她非常敬重,如今她亲自出面挽留,心里不由一阵暖洋洋的。
“嗯,”但既然说出口就要坚持到底。他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发鬓,笑道,“本来跟车过来就在计划之外,所以我已经和北京的朋友约好在别的地方吃饭了。”
为了听上去更自然,他编了一个理由。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张呈遗憾道。
“是啊。”
齐誩边说边一抬目光,正好和沈雁视线交汇。
沈雁可能完全没料到他不会一同过去,眉心微微一蹙,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什么。齐誩默默一笑,在催促袁争鸣他们赶快出发去把肚子填饱之际,他借口给他“北京的朋友”发短信,悄悄传了一条讯息过去。
【我向张太太打听过吃饭地点了,就在这附近,你们用走的过去。我查过地图了,吃饭的地方隔两个街口有间星巴克咖啡,我在那里简单点一杯咖啡和糕点什么的,边吃边等你。】
【这样吃不饱。】
【哈哈,没事,待会儿再叫老五出出血,吃更好的~ ^_^ 而且他待会儿过来接我们,把车停那边比较好,免得有人认出来是官方的人。】
沈雁没有继续回复,而是远远回过头望他一眼,似乎还无奈地叹了口气。
齐誩于是再发一条。
【听话,啾。】
这一个“啾”字发出去,总算把低头查阅短信的沈雁逗得轻轻笑了一下,齐誩对此非常满意,收起手机。
出门的时候,外面天色黑了一半,北京城倒是全亮了。
只不过整座城市的轮廓线都仿佛被修图软件里面的滤镜处理过一样,路灯暖暖的光好比挡在一层磨砂玻璃后面,色彩细细地一粒接一粒沾到雪地上,令人想起童话书里用砂糖砌成的屋子。
因为天空很灰,很暗,所以眼睛能见到的窸窸窣窣的雪片都是路灯底下那些,乍地一看,简直就像直接从光里面飞扬而出,徐徐而落那样——齐誩忍不住赞了一声。
他坐在咖啡店一个靠窗的位置,眺望远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吃饭,血糖有点低了,坐着坐着脚趾头开始微微冒凉气,一杯热咖啡喝下去才压住了。
菜单上能点的东西有限,大部分是烘焙类的,没有热食,他将就地买了一块法式三明治慢慢吃。
星巴克这样来自欧美的连锁店比一般的店更注重圣诞节,橱窗上用金色和银色的贴纸剪出一个铃铛形状,还用喷雾剂喷出一簇小小的白色雪花印子。每一张桌子上还放了一只方形的玻璃烛台,里面红色蜡烛的烛火静静跳跃,圈出天地间一小块温暖角落——很浪漫,如果不是只有一个人看,真的很浪漫。
“呵……”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寂寞,也有些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拼一把,拿它一个冠军回来,这样就可以堂堂正正坐在他们中间谈笑风生了。
沈雁离开后一直没有给他发任何短信。
是因为埋怨自己没有过去呢,还是被袁老师缠住一番叨叨絮絮脱不开身呢,还是……
齐誩的手指在手机触屏上划来划去,第二十次打开那个至今没有再增加的短信记录时,忍不住自己主动发了一条过去。
【店里的橱窗很好看。】
他这么写,附上一张刚刚拍摄到的橱窗上铃铛贴纸的照片。
才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沈雁忽然有回复了。
齐誩眼睛一亮,连忙匆匆端起手机凑近看。
对方的回信里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也是一个橱窗,和自己那张照片里一模一样的橱窗,但是角度不同,是从室外往室内拍的。
而橱窗后面,是那个正在低头发短信的自己——
齐誩微微一震,愕然之中还来不及回头,已经被一个人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无声无息地揽住,往后一按,结结实实地按到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当那个人开口说话,他的后背便能感觉到那里呼吸的一起一伏。
“先生,”那个人低声问,“咖啡,要换成两人份的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刚刚喝的那杯咖啡是什么味道来着?
——微苦,之后是微甜吧。
齐誩顺着那个人的动作向后仰起头时,还在模模糊糊想这个问题。然后,下巴被一只手轻轻扳住,同样向后托起,他便感觉到一个人从上面压了下来,有些痒痒的、干燥的唇印在他的嘴唇上。咖啡余下的味道和这个吻的味道一时间融到了一起,到底是甜味压过了苦味,其间还有一股浓牛奶的醇香在舌头相错的一刻满溢开。
周围似乎传出了一阵小小的惊叹声,不过大部分听上去都是带着善意的。北京这种国际化大都市果然开放。
“唔……”
齐誩的手不自觉往上抬,沿着那个人的衣领一路窸窸窣窣摸过去,绕到颈后,五指一根接一根捋进他的短发里,渐渐把他的头往下按,让他可以越探越深,把自己口中的干渴全部带走。
沈雁的手指缓缓在他下颌至喉结那一小块地方摩挲,像抚弄一只温顺的猫,猫每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舒服地闭上眼,仰起头享受——而现在,身下的人也是这种状态。他舍不得放开。
不过,这种姿势到底不适合长吻。
两个人亲了一会儿,终于一边低喘一边分开,上与下四目相对。
“我,忍了一天了。”沈雁喃喃道。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想着,忍着,到现在已经忍不下去了——
齐誩正低低喘气,听到这句话先是怔了一怔,随后不由得绽开一记灿烂的笑容。
“我以为你是‘忍忍先生’。”
他说,保持这个仰望的姿势,一根食指轻轻从沈雁的唇角那儿划过去,眼睛里也全是笑。
而沈雁一动不动凝视着他,反问:“你希望我是还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