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尖角
听众们似乎也产生了动摇,没有原来那么坚持要为“猫咪の爸爸”争取公道了。
可见那两个半威胁、半狡辩的理由还挺奏效的。
听众1:……投机取巧……好吧,其实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可是,可是我还是很喜欢猫爸爸的表演啊!!双簧是我听得最燃的一段,即使是投机取巧也好,真的很棒!!【虽然大概对其他选手不公平……】
听众2:听官方刚刚的意思,之前还曾经想取消猫爸爸的比赛资格??绝!对!不!可!以!好吧,随便了,说他拖时间也好投机取巧也好,反正他已经晋级了【而且第二名也很不错了】,我们安心等决赛!!猫爸爸加油,我还是支持你哒~(≧3≦)/
听众3:前面的确拖了很长时间,其实不能全怪猫爸爸,谁叫他设备坏了?而且我们那时候也刷屏刷了很久,让主持人再等等什么的。如果因为这样取消资格太可惜了……同意楼上的观点,晋级万岁!!期待决赛和明天的顺阳侯!!
……
……
蒲玉枝传达完官方的说法之后,自己先重重叹一口气,出乎意料地没有像上一场那样细细评论沈雁的表演,只是言简意赅地说:“官方的意思转告到此,接下来,我本应该具体谈谈3o号选手在比赛期间的表现……但是我觉得,其实我点评再多,都不如同学们自己听见的多。”
随后,沉郁的语调稍稍向上抬高,语气笃定。
“这是我第二次听3o号选手的表演,角色和他上一个角色完全不同,从声线到气质都有非常大的跨度,在听到之前我和许多人一样持有好奇甚至怀疑的态度,”她说到这里微微笑了起来,“不过,显然我们都低估了3o号——一个角色配得好不好,像不像固然重要,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是不是活的‘。3o号的’白轲‘,我当时听的时候就只有一个感觉,感觉’白轲‘活生生站在眼前。”
这句话话音刚落,立即在公屏上引发一阵骚动,红花一朵接一朵兴奋地涌上屏幕。
由于之前的流程延误,前面二十九位选手评完,其实留给沈雁的点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但是蒲玉枝仍然在这时候沉默了好一阵子。
最后,她缓缓道:“同学们,在点评前面选手的时候,我基本上已经指出了所有值得钻研的细节,相信听到现在,大家可能比我更清楚什么值得改进,什么值得高分……我只能说,要演活一个角色相当不容易。”
“以前听过我点评的人都知道,4.5分代表着我个人的最高分。对于最具争议的’投机取巧‘的第三幕,说实话,这恰恰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即使公开和官方唱反调,蒲玉枝却无比从容,思路清晰。
“因为我听出来3o号这次不再把配音当作任务一样完成,而是如他所说,真心真意想给大家带来一场合格的表演。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而他也确确实实办到了——所以,别人怎么打分不重要,我的4.5分请拿去吧。不止是’合格‘,而是比赛迄今为止我所听到的最精彩的一场戏。公道自在人心,谢谢。”
……
谢谢。
蒲玉枝是在谢谢沈雁为所有人带来的这场表演。
而齐誩当时也在心中向她道谢,谢谢她那句让他听得非常痛快的“公道自在人心”。他相信在场的大部分听众都跟他抱有同样的想法,同样的感激。
“有蒲老师的这些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比起夺下所谓的初赛第一名更让人满足。沈雁说出与昨天晚上一样的话,自始至终神情平静如水,默默笑着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齐誩见他从昨晚到今早没有表现出半点失落,自己也终于没那么愤慨了。
“好吧,”但是担心不能说没有,“不过官方那两个理由很牵强,我还是觉得背后有黑幕……只能希望这种情况不要再发生了。”
其实齐誩并不是觉得,而是认定有黑幕。
玉蝴蝶透露出来的信息应该是真的,而且商业比赛处处都是黑幕,他作为职业记者对这种东西见惯不怪。不过玉蝴蝶这一系列事情他不想贸然告诉沈雁,让他担忧。
“行了,快吃吧,吃完了还要赶公车呢。你今天复诊别耽搁了。”沈雁眼看齐誩的黑米粥还一动没动,不禁笑着催促。
两个人吃完早餐,一起搭乘公车前往省人民医院。
因为是平日,又赶上上班上学高峰期,人民医院的路线又经过不少热门站点,车上十分拥挤。齐誩手上打着石膏,不能挤也不能撞,更不能跌倒,需要一个人在旁边照应,于是沈雁一路陪同的坚持显得更加明智了。
“看来昨天晚上加班是值得的。”
沈雁从上车起便一直默默伸出手臂替他挡住挤来挤去的乘客,直到把他护送到一个比较安全的角落,双双站稳脚跟,这才开口说话。
齐誩挑了挑眉,调侃回去:“还说,你差点因为这个丢掉比赛资格。”
沈雁淡淡一笑:“就算真的丢掉了也没什么……你对我而言更重要。”
这句话说得很轻很低,齐誩却一字不漏听见了全部,当一个个字将他的耳朵填满,暖意似乎也将他的心填满了。借口车内拥挤,不动声色地轻轻挨上去,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互相偎依。
此时车上已经没有任何空位,连老幼病残专座都已经满员了,齐誩现在在的位置是专门供乘客站立的地方,非常窄小,设有一道不锈钢扶手。于是他紧紧抓住扶手,面朝沈雁,而沈雁的双臂一左一右横在他身体两侧,隔开其他乘客,为他围出一个小小的私人空间。
在这样的空间里,即使贴在一起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所以齐誩心安理得地一路上慢慢感受对方的体温,连挤公车这种麻烦事居然也变得愉悦,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漫长。
“沈雁……”除了适合面对面贴近,还适合小声交谈。
“嗯?”
“其实昨晚的那场比赛,让我发现了自己配音上一个致命的弱点。”齐誩仰起头与他对视。略顿,微微苦笑着把话说完,“我可能会把决赛搞砸……假如我进得了决赛的话。”
沈雁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惊讶。
他低声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齐誩自己倒是没有沮丧,平心静气地道出原因:“’白轲‘的前两幕不是跟’方遗声‘的对话吗?在你回来之前,其实我有模拟在线对戏,在其他选手表演的时候试着一句一句对台词……结果状态并不理想。”
相似的经历他曾经有过。
同样的角色,同样的台词,对着铜雀台配出来的demo他重录多少遍都不行,但是回忆起雁北向的表演,台词很顺利就能接上。
“我发现……我自己一个人配音还好,一旦我和别人对戏,对方表现如何会对我自己的发挥造成很大的影响。”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齐誩便意识到决赛赛制对自己相当不利,“后来轮到你上去表演,我很容易就被你拉进去……以前配《陷阱》的时候也是这样,这和你功底扎实有关。可是,如果我不面对你这种水平的cV台词就接不下去的话……以后会很惨。”
初赛还可以凭个人发挥取胜。
决赛不同,决赛是对戏性质,然而并非人人都像沈雁有令人迅速进入状态的能力。
“万一……遇到演技不太好的选手,我可能会临场发挥失常。”
齐誩承认自己在配音方面不如沈雁出色。
这个弱点的局限性很大,如果不能克服,他今后的发展空间将会很小很小。
沈雁默不作声听他坦白完毕,有一段时间没说话,齐誩以为连他也没辙了,不料他却缓缓开口问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试试把主动权拿回到自己手里呢?”
齐誩愣了愣。
“主动权拿回自己手里……”是指什么?
“譬如《陷阱》第一期那时候,你是在配合对方,主动权在他手里。”沈雁低声道,“其实如果你演技在他之上,与其被引导,你可以试试反引导——”
正在这时,报站的广播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下一站,人民医院,人民医院,请要下车的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从后门下车。”
“快到了。”沈雁轻轻腾出位置,方便齐誩到时候朝后门方向走。
“先把复诊的事情处理了,配音的话慢慢来吧。”齐誩笑道,“今晚我们俩一人一场比赛,除了决赛这可是唯一一次了,一起加油吧。”
“嗯。”
今天晚上的两场对于他们而言各有各的意义。
齐誩自己一开始便说过要从铜雀台大神那里扳回一局,今晚的“昌帝”即是机会。
而沈雁……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似乎很在意“顺阳侯”这个角色。希望他可以把上一场遭受的打压好好弥补回来。
省人民医院的主体结构分为门诊部和住院部两座大楼,一南一北,中间隔着一个中庭,其间零零碎碎还有一些其它附属设施。
公车站站点所在的马路其实毗邻医院侧门,而非正门。
齐誩和沈雁下车后直接从侧门进去,绕过中间的一大片绿化带,往门诊部方向走。
这个地方毕竟是省内三级甲等医院,环境方面做得不错,门诊部和住院部之间搭起一片花园式的休闲区,配有鲤鱼池、假山石、以及长廊等等,周围设有木制长凳,适合来此看病养病的人稍稍休憩用。
他们抄近道走,于是从长廊中间穿了过去。
“以前我车祸住院那时候,经常下来这个地方走走坐坐。”齐誩有些缅怀那段旧时光,走到一半,忍不住在长廊下驻足片刻。
沈雁也停住脚步,陪他一同静静站着。
长廊下来来去去的病人和家属很多,不过沈雁站的地方很靠边,基本上不会妨碍到别人走动,可是却有一个中年女人迎面走来,脚步微微有些蹒跚,显得老态,慢腾腾地似乎在竭力辨认什么。
明明旁边还有很多空间,然而那个人偏偏越靠越近。
近得再往前走几步,便要撞到沈雁身上。
沈雁刚刚一直在听齐誩说话,没有注意到有人逼近,直到对面的人的影子轻轻罩了过来,他才下意识抬起头。
“小心……”
出于医生的本能,他轻轻开口提醒。
对方的步子在这一刻似乎晃得更厉害了,跌跌撞撞迈出两三步,眼看着便要摔倒。他连忙匆匆伸出手扶上一把。
一刹那四目相对。
当他的眼睛看到那个女人的脸,神色陡然一僵,扶住她的手狠狠颤了一下。没有松开,也没有抽回,只是硬邦邦地僵在半空中。
女人直勾勾盯着他,张了张嘴。
“……沈雁?”
第七十三章
女人将声音压到最低,以至于喉咙有些嘶哑,碎碎念般又叫了两遍。
“沈雁……沈雁?”
除了他,没有人听见。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沈雁移不开视线。
女人那双眼睛已经不如多年前那么明锐,岁月使其黯淡许多,不过眼神里仍旧填满了可怕的执念——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紧紧,他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
即使不回答,他的相貌和表情变化亦出卖了他。
女人的另一边手倏然攀上他的胳膊,死死抓住,再次朝他迈近一步:“是……你吧。”
沈雁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只不过是被她看着,喉咙便好像忽然间被什么东西勒住,气息提不上来,更别说声音。他知道自己可以摇头,可这么做除了让自己显得狼狈之外别无好处,于是他放弃了否认。
“齐誩……”
下意识喊出来。
第一次声音太轻,轻到根本不算是声音,只是开口时匆匆进出的急切气流而已。
得不到任何回应,他才惊觉自己的声带根本使不上劲,声音卡在咽喉里出不去。
此时,面前的女人几乎整个人压向他,手指扯得他袖子上的布料都绷起来,还一寸一寸越抓越上去,迫切地要把他拉过去。
“齐誩——”
第二次终于实实在在喊出口,尽管声音其实很小,却足够引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