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坨兔子
秦艽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小九还沉浸在自己对那首诗的解读,有点哭笑不得的点点头:“好。”
小九有点着急:“我、我说的是真的!如果、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会付出我的生命来保护您的!”
这个小家伙……对秦艽这样说过的人有千千万,他的每一个部下几乎都说过“誓死为九爷效忠”,但真正能做到的,寥寥无几。大抵不过是脑子一热,图一时嘴快,逞一时英雄而已。但秦艽不会拂了小九的好意,他捏了捏小九的脸颊:“别说胡话,小九,我们都要好好的。”
小九用力的点点头。
牡蛎如同往常一样服侍小九梳洗。她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最先学会的便是规矩,有些事本不是她该多言的,然而终究心里惦念着小九,忍不住问道:“九爷……没留你在他那吗?”
小九愣了一下:“没、没有呀。”
他有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要留在秦艽那?
牡蛎知道再往下的事,不该是自己过问的了,她也拿不准秦艽的意思,只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也别放在心上。”
秦公馆是最讨厌丫头小仆们凑在一起说闲话,若是被发现了,必然会被赶出去还少不了一顿毒打。倘若今日小九说了什么,牡蛎也只能埋在肚子里,永远不能让那些话再见天日。
小九的进步是飞速的,很快,他便可以背诵很多诗词,也可以流畅的书写《越人歌》了。要知道,这里面的生僻字还是挺多的,章先生都对此感到吃惊。
小九似乎很喜欢这句“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章先生不止一次看到他在书写,但实际上,这首诗明明最出名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和小九相处的日子长了,章先生也知道他性格就是如此,是个安静的孩子,加之两人比起之前熟稔了不少,便问了为何总写这句。
“因为……因为不需要知道啊。”小九是这么回答的。
时隔多年,章先生再想起小九说的这句话,才理解他的这份卑微,但今时今日,他只无奈的摇摇头。
这天课程结束,秦艽特意留下章先生说了一会儿话,认真的询问了小九的学习进度。
依照小九现在的进度,是勉勉强强可以跟上城北书院国文教学的进度,章先生也就实话实说了。
“谢谢先生这段日子的指教。”秦艽笑道。
“九爷,鄙人有一点建议。私认为,金少爷应该再在家中学习一段时间,再送进书院也不迟。”章先生委婉地提议道。
“好,我知道了。”秦艽只是点点头,吩咐胡管家带着章先生去领这段时间的薪水便直接走向那间稍大的书房。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他并没有敲门,只是推开一点,向里面瞧着。
夕阳透过落地窗投进屋内的余晖洒满了铺着米黄色地毯的地板,小九踏着光辉,趴在书桌上认真的写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秦艽的视线。他充满少年气息的脸颊泛着如同窗外夕阳一般浅浅的红色,黄昏时微弱的光芒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跃。
秦艽低咳了两声,小九慌忙坐起来,下意识的想要把面前的纸收起来,结果却碰翻了墨水瓶,身上白色的衬衫立即沾染上黑色的污迹。
“没事吧?”秦艽赶忙拉着小九远离桌面,墨水顺着书桌的一角流到地毯上,小九连忙弯腰用自己的袖口去擦,被秦艽拉住“没关系,小九,会有人来收拾的。”
“对、对不起……”小九急得眼泪都快要流出。
“不是小九的错,我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一定吓到你了吧?”秦艽没有放开小九的手腕,也并不嫌弃黑色的墨水沾染了自己的手指,相反温柔的用自己干净的手掌擦去溅到小九脸颊上的墨点。
小九只一味懊丧的摇着头。
“纸也都弄脏了。”秦艽用可惜的语气说道,伸手把桌子上厚厚的一沓纸拿了过来,小九立即脸颊涨红,想要阻止,然而秦艽已经看到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的,全是自己的名字。
这是何等厚重的一份心意!从宛如画画一般的拙劣模仿,到依稀有些模样的笔画,直到现在为止,清秀隽逸和章先生那一手好字如出一辙,都一一记录在这些纸张上。难怪他不想自己看到。秦艽的嘴角不禁上扬:“真的是很宝贵的东西呢,还好没有弄脏。”
小九的脸仿佛可以滴出鲜红的血,他一直垂着头,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进去。
“小九为什么只写我的名字?”秦艽把纸重新铺在书桌上,拿起小九之前用过的钢笔,里面还有不少墨水,他在“秦艽”这二字旁边,写下“金九茂”这三个字。落在纸上的,是两种不同的笔体,秦艽的字狂野的似是一阵风,和他温润的性格完全不同“你瞧,小九,这是你的名字。”
小九自然是不敢抬头看的。
“从那天开始,你就已经不再是戏子残妆了,而是以‘金九茂’这个身份,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你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小九,你和我没什么不同,你想要做什么,想要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秦艽认真的说道,但小九只是摇头,好半晌才说道:“不能、不能没有九爷。”
秦艽霎时间明白了小九的意思,他要给他自由,他却甘愿被自己束缚!他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哪怕是小九要这自由,他也不会给的,不过是想逗逗他。猛的,自己这耳朵听到了,这心里,竟似添了一把火!眼前这孩子,如一坛好酒,越酿越纯,时间只会将他从懦弱的外皮下一点一点剥离出来,露出里面那颗金子一般,珍贵的内心。而秦艽享受的,恰恰是这过程,为此他愿意付出点耐心和柔情。
“你是我一个人的小九,是吗?”秦艽的嘴角含着笑,他趁着小九不备,忽的在小九颊边烙下一吻,顿时小九像是遇到危险的小乌龟,慌乱的缩回他安全的保护壳里去了。
秦艽轻轻笑起来,声音如同小九听到过得,街道上行驶过的自行车上那个被按响的铃铛,叮叮当当,清脆好听。
“那我也是小九一个人的秦艽。”秦艽在他耳边低声这样说道。
☆、欲将心事付瑶琴
五月初的时候,距离夏至不过七八天的时间,天气却已经很热了。
秦艽安排小九到城北书院念书,拿到手里的校服都是由轻薄的材质做成的。小九的心里,既有点喜悦,又有点慌张。
尽管被装饰以黄金,镶嵌以宝玉,小九却清楚抛去那些虚伪的表象,自己不过是个泥捏成的娃娃。他始终觉得,还是做些粗活、杂活,更适合自己。
入学第一天,秦艽亲自送他过去。
在家中时,牡蛎就精心给小九打扮了一番,尽管是普通的衬衫和黑裤,但穿在小九身上,偏偏有一种清爽的感觉,倒真像是个学生哥儿了。
“会不会有点紧张,小九?”秦艽体贴的问道。
小九连忙摇摇头,但那双眸子里却真真切切表露着不安,想要隐瞒也无处可去。下次再扯谎,小九非得把眼睛蒙住才可以。
“没关系,小九,如果你不喜欢念书,我们就回家,好不好?”秦艽温柔地说道。
将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塞进学校里必不是一件简单事,这中间不知费了秦艽多少心神,小九只是心性单纯,倒不是个不谙世事的,他不想秦艽太辛苦,忙摆手道:“我……我喜欢的。”
“好吧,那,晚上在学校门口等着司机过来接你。”秦艽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要是小九真能在学校呆住,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小九听话的点点头。
如此气派的轿车停到书院门口,学生们不由得都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只见一位年轻俊朗的副官下了车,将后座的门打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从车上走下来。他未必有多惊艳,但那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端的是清纯无辜,倒有一分我见犹怜的味道。车内似乎还有一人,隐约可见其轮廓,学生们正猜想着是何许人,车内人已和少年说完话,车子绝尘而去。
被这么多人关注着,若不是在戏台上,小九总也不适应,他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书包,垂下了头。
“抱歉,抱歉!被些事绊住了脚,来晚了,实在是抱歉!”校长是一个穿着西服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小九身边,一只手上还捏着帕子,不停的擦着汗“金少爷,我姓齐,是书院的校长,我这就带您到班级里面去看看?”
小九哪受过这样的礼遇,有些胆怯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