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冉尔
本是句玩笑话,也只有方正北这种人才对子嗣投入万分的关注,但他话音刚落,大房忽然捂住嘴小声惊叫:“怕不是……真能生。”
“什么?”方正北想也没想就摆了摆手,“胡说!我们方家怎么可能生出那种人?”
大房与方正北想的不一样,她越思考,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你瞧,你拿孩子威胁方伊池的时候,他全然不怕,说明什么?说明他能生。他要是不能生,肯定早就担心贺六爷抬旁的女人回家了。”
方正北被耳旁风这么一吹,反应过来:“妈的,那小兔崽子不会真的能生吧?”
“要是能生,我们可就难办了。”大房的神色焦急起来,“一个能生的男妻要是肚子里有了孩子,整个贺家都会护着他,我们得罪了方伊池,到时候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大家族向来看中子嗣,就算方伊池是个男妻,只要怀了孩子,在生下来以前,都有整个贺家做后盾,方家就算真的想拿他做文章,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除非他此生跟子嗣无缘。
“咱们又不是下毒,就是给他喝点那种……”大房压低了声音,“别怕,若是他不能生,就跟喝了碗水一样;若是能生,最严重不过是生不出孩子。”
“……他一个男人,还怕这个?”
方正北听着听着动了心,啃了块排骨,眯起了眼睛:“就按你说的做,给他一碗汤,免得这小子真是个能生的,以后不好控制。”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大房干脆放下了碗筷,起身走到床边,从柜子里摸出一包药,鬼鬼祟祟地跑到饭桌边。
他们夫妻俩嘀嘀咕咕了大半天,睡前商量好了对策,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而被他们算计的方伊池已经拿到了他娘留下的遗产,正对着银行的汇票发呆。
这也太多了。
方伊池扒拉着手指算了算,若是按照以前在平安饭店干活的工钱来算,他得干好几百年才能赚到这么些钱。
对钱没什么概念的小凤凰蔫了,趴在桌上想先生,更加坚定了不能让这笔钱落在方正北手里的想法。
再说了,他有钱了要给先生买军备,要帮着先生争家产,要……要像先生那样买四合院,怎么能落在方家人的手里呢?
“小爷,既然已经拿到了钱,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万福站在一旁提醒,“六爷快回北平了。”
方伊池心虚地轻咳:“我要赶在先生之前回去。”
哪怕出来的事情以后瞒不住,现在也不能让贺作舟知道。
“您给个准话,我现在就去帮您买船票。”
“就明天吧。”方伊池打了个哈欠,总是觉得困,提不起精神,“省得他们惦记我娘留下的钱。”
于是第二天一早,方伊池睡眼蒙眬地往码头赶,他一心只想见贺作舟,完全没心思再和方家的人扯闲篇。
可惜他不想再有牵扯,方正北却不乐意放他走。
方正北听说方伊池要走,直接骑马追上来,跳到他的车前,逼着他停车:“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方正北暗暗咬牙,此刻也猜出来了,方伊池肯走,一定是拿到了钱。
他一边在心底咒骂霍家人狡猾,一边隔着车窗玻璃对着方伊池哭:“也不让我送送你。”
“山高路远,你这一走,我们父子俩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方伊池裹着貂,不知是不是没睡好,眼窝下有浅浅的青,他强打起精神摇下车窗:“不见最好。”
“儿啊!”方正北闻言,猛地一阵哀号,“你走了,我如何安心?”
“我娘留下的钱你别惦记了。”方伊池被吵得头晕眼花,扭头催万福,“快开车。”
边说,边掏藏在怀里的枪。
方正北隐隐约约觉察出不妙,急得鼻尖冒汗,一把扯住方伊池的手腕:“喝一杯,就喝一杯!这是爹给你的饯行酒。”
只要喝了酒,起码能用生不出孩子的事情要挟方伊池。
昨夜,方正北越想,越觉得大房说的有道理——方伊池之所以不受威胁,一定是因为能生,只要用没有子嗣制衡住他,钱的事就容易了。
方伊池一条手臂被扯住,万福不敢继续开车,转而握着枪推开车门,他们身后骑着马的警卫员也迅速靠拢,瞬间就把方正北包围了。
方正北越发惊慌,捏着酒杯的手疯狂颤抖,竟一仰头先干了一杯:“没有毒,真的没有毒。”
只是落子汤,男人喝了自然算没毒。
“罢了。”方伊池被烦得实在头疼,蹙眉接过酒杯,“喝一杯也好,从此我们父子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他说的时候,心情并不轻松。
期盼多年的亲人相见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实在非方伊池所愿,不过好歹见了霍家人,弥补了他心中没有“家人”的遗憾。
萧瑟的风吹得方伊池心烦意乱,他倚着车门,余光满是晃动的光影。
一切都是陌生的,不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北平。
他想念稻香村的糕饼,想念街口的糖葫芦,最想的自然是成日里看着他,惯着他,念着他的贺作舟。
贺六爷终究是带他渡过了那条最苦的河,眼瞧着就要上岸了,两人竟然天南地北分开了好几日。
方伊池觉得此刻就算方正北不给他酒,他也想找酒喝。
一醉解千愁,酒醒大概就能瞧见先生了。
他这么想着,举起了酒杯,紧接着听见了纷乱的马蹄声。
方正北生怕方伊池不喝,绷不住催促:“喝啊!”
他眉心一蹙,又放下了手:“你什么意思?”
“我……”方正北的心猛地悬起,额角滑落了几滴冷汗。
万福又在边上劝:“小爷,时候不早了。”
方伊池彻底没了喝酒的心思,扭头去拉车门。
“不行,这杯酒你今天必须给我喝。”方正北心虚使然,试图扑上去逼着他喝,被警卫员死死拦住,喉咙里立刻发出了几声类似野兽的低吼。
方伊池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瞬间蹿上来,扭头掏出藏在怀中的枪,用枪管挑着方正北的下巴,咬牙:“我没你这样的爹!”
“逆子!”
他大笑:“我就是逆子,您能怎么着?”
说话间,远处的马蹄声彻底近了。
方伊池的心脏因为气恼怦怦直跳,勉强分出心神去看,却见街上不知何时空了,空荡荡的街道尽头闯进来一队人马,瞧军装的颜色,很是熟悉。
方伊池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先生在奉天呢,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然而方伊池来不及细看,马蹄扬起的灰尘就迷了他的眼睛。
贺作舟已经两天两宿没合眼了。
贺六爷下了船,直接在码头买了马,急不可耐地往方家赶。
也是赶巧,若不是方正北死活拦着方伊池,说不准二人刚好错开。
贺六爷紧绷了好几日的心在瞧见裹着貂揉眼睛的小凤凰时,砰的一声跌落,砸出了坑,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方正北还在挣扎。
贺作舟扫了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摸出枪,对着天想放,忽然想起自家凤凰怀着孩子,经不起吓。
可马已经冲到了方正北面前,贺六爷的枪掏出来,不能简简单单地收回去。
于是方正北回过神,就见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手里的枪正对面门,而当他的视线落在枪口时,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枪栓被拉响的音儿就冒了出来。
方正北双膝一软,不用警卫员踹,自个儿主动跌跪在了地上。
“操了……”贺作舟连日来的憋闷全藏在那口粗犷的嗓音里,“老子的太太是你能欺负的?”
第六十八章 发福
马蹄扬起的灰尘缓缓飘散在冷风里。
贺作舟嗤笑了一声,扣在枪栓上的手指不耐烦地动了动。
“六……贺六爷……”方正北吓丢了魂,手里的酒壶啪嗒一声跌碎在地上。
贺作舟从鼻子里挤出声冷哼,暂时放过他,目光迫不及待地落在方伊池身上。
方伊池刚揉完眼睛,眼尾猩红,像是垂了泪,瞧得贺作舟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不过几日的工夫,他的脸就瘦了一圈,连下巴都尖了,贺六爷握着枪的手发起抖。
他看不得小凤凰吃苦。
人方伊池跟了他,就该天天过好日子!
而方伊池揉完眼睛,眼前先是浮现出一片晃动的光影,他呆呆地望向马背上的男人,模模糊糊觉得撞进了汹涌的波涛。
贺作舟心一软:嗐,这凤凰看傻了!
于是贺六爷骂了一路的嘴到了方伊池面前,憋出来的全是好话:“嘛呢?快到你爷们儿这来。”
方伊池如在云端,恍恍惚惚地往前蹭了两步,被马喷了一脸热气,终是如梦初醒。他眼底沉寂许久的光瞬间被点亮,攥着酒杯蹿到马下,不等贺作舟伸手,就激动得蹦起来,吊在马背上,费力地往上蹬腿。
“小祖宗!”贺作舟差点被方伊池吓死,连忙伸长了胳膊把他捞进怀里,“真他妈有能耐!”
“骑过马吗你,没骑过你瞎蹦什么?”
乍一重逢,又是好一顿骂。
方伊池将脸埋进贺作舟的颈窝里,温温热热一片,就像是他的心,满满当当全是爱意,被骂了也不难过,反倒收紧了环在贺六爷腰间的手,撒起娇:“我骑过。”
“净瞎扯。你梦里骑过?”
“不是梦里。”方伊池耳朵红得滴血,呢喃,“在……在先生腰上骑过。”
“……”贺作舟默了半晌,咬牙把身体里的热意压下去,抬手给了他屁股一巴掌,“小挨刀的,你给我等着,今晚我就把你的屁·股·操·开花。”
打完又慌张地收手,扭头去找严仁渐。
坏了,小凤凰肚子里有孩子,这一巴掌打得会不会太重了?
方伊池哪里知道贺作舟的担忧,他还巴不得先生再打几巴掌呢。分别了这么些时日,他什么都想,就连那累死人的家法都想。
他将脸再次埋进贺六爷的颈窝。
可能赶得太急,方伊池在贺作舟的肩头闻到了北平的风雪的气息。
干涩又冷硬,却成了他多日来唯一体味到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