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夜焰
区区一个奥运短片,短短几句话,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培训中来,刚才的烦闷与焦躁一扫而光。从参与意义讲到服务任务,从举止礼仪讲到接待流程,白既明就像一个出色的指挥家,在听众群情激动时平稳一会令其冷静,在大家倦怠时渲染气氛使人激昂。
这样的白既明,是廖维信从没有见过的,举手投足间散发自信的光芒。他是最优秀的导演,这在场的一千多人,都是他的演员,在不知不觉中跟随他的每一个步骤。或振奋、或沉思、或大笑、或哀伤、或慨叹。
廖维信看着那个白既明,优雅从容、光彩照人,唇边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双眸亮若星辰。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吸引着廖维信的目光,在猛然醒悟之前,已深深地沉迷其中。
廖维信甚至根本不能再听见白既明讲些什么,或者说,那些对他已经不重要。眼前只有那个人,那个鲜活的、灵动的、复杂的多面体,牢牢地掌控着廖维信全部的心,再也难以挣脱。
直到一阵热烈的掌声,廖维信一下子清醒过来,那边白既明已然一鞠躬,拿着讲稿走下台。他没有过来,而是低低向旁边的服务人员询问一句,转身向外走。
廖维信毫不犹豫,立刻站起来跟上去,一直追到洗手间。
白既明正在洗手,打印稿放在一旁。廖维信停下脚步,白既明一抬头,两个人的目光在大镜子中相聚。
没有人说话,白既明眼中的疏离,让廖维信涌到唇边的话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既明回身,面对廖维信。
空气中隐隐流动着一种异样的气息,像是一团扯不开的稠密的浓雾,憋得廖维信呼吸困难,半晌方说出一句:“你讲得很精彩。”
“谢谢。”白既明微笑,脸上客气而恭谨的神情,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他说:“没有事,我先出去了。”
廖维信的心,像被一根极细的铁丝层层缠住,愈勒愈紧,一点点渗出血来。他暗自苦笑,原来终究有一个人,是他廖维信也不能得到的。他长吸口气,说道:“再见。”
白既明仍是温和地笑:“廖总再见。”
廖维信没有动,他眼看着白既明慢慢走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
擦肩而过。
廖维信站在那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第7章 太想爱你
是我压抑不了的折磨
能否请你不要
不要选择闪躲
只想爱你的我
的我
难道只能在迷雾中
猜你的轮廓
——张信哲《太想爱你》
廖维信回到多功能厅,唐林已迎了上来,笑道:“廖总,今晚可不能安排别的活动。我订了饭店,咱们体育局的接待工作人员和你们凯瑞的聚一聚。从现在开始到明年奥运会结束,咱们还得合作愉快呀。”
廖维信客套地笑:“都到凯瑞来了,自然是我来请客,哪能还让唐处破费。”唐林摆手:“不行不行,这次非得我请不可,下次吧,下次再让你请。”不等廖维信回答,转身去叫白既明:“小白,你也跟着。以后双方合作的日子长着呢,借这个机会大家认识认识。”
白既明先一怔,随即微笑点头。
从两个人重逢,到和大家一起坐下闲聊,到乘车去饭店,再到围着饭桌就座。白既明就如同真的第一次见到这位S城最大五星级酒店的廖总,无论言谈举止、神色表情,自然到不能再自然。
若是他有半分故意躲避,廖维信的心情也不能像现在这么糟糕。这个男人将那一个月抹杀得一干二净,连点影响都没有留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到底他是太会演戏,还是太过无情?
这样的若无其事,廖维信终究是做不到,不由自主地追随白既明,以至于一反以往谈笑风生的常态,对唐林等政府官员的场面话只是一笑置之。有时廖维信无意中抬起头,会看到白既明恰巧偏开脸,两个人的目光交错而过,心中不禁怦然一动。
菜已经点完了,桌上廖维信这边凯瑞的几个行政总监、唐林那边白既明再加上几个体育学校的老师,总共七八个人。大家刚开始还很拘束,但毕竟都是场面上混过的人,又是有意结识,几杯酒下肚,渐渐热闹起来。
门一开,杜子成进了包间,看看桌旁的众人,笑着说:“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有点事情来晚了。”几个人连忙站起来,杜子成是凯瑞的副总,专门负责和体育局官员接洽,这里很多人都已熟悉。不过看到白既明还是第一次,当时就愣住了,叫了声:“白既明。”下意识地看向廖维信。
三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还未探清眼底深藏的是什么,却听唐林在一旁已经大声说:“小白,你和杜总认识?”
白既明微微点头:“是,我们大学同学。”唐林大笑:“那更好啦,小白,来,坐杜总旁边。”
廖维信看着白既明微笑着坐下,杜子成低声问了几句,似乎抬头瞥自己一眼。白既明没有抬头,轻轻回了一句,于是杜子成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
一旁干杯声、高谈声、欢笑声此起彼伏,廖维信却一直注视着那个人。白既明仍是很安静,只和杜子成小声交谈。杜子成天生的喜剧演员,几句话就能逗得人前仰后合。白既明很开心,时不时地只手握拳,拳眼掩住口闷笑。
他总是这样,就算非常高兴,也从不会放肆大笑。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喜剧片,白既明常常靠在廖维信肩膀上,笑得缩成一团,却没有半点声音。廖维信就说他适合演默剧,卓别林时代一定大红大紫。白既明不服气:“我又不是哑巴。”廖维信在他耳边邪邪地吹气:“哑巴也行,只要在床上能喊。”气得白既明一脚踹他坐到地板上。
杜子成夹了块羊排放在白既明碗里。白既明喜欢吃羊肉么?这个廖维信却不知道。白既明总喜欢在他下午上班时打电话进来:“今天想吃什么?”廖维信一律回答:“随便。”然后等着一桌子的惊喜。是啊,自己怎么从来没有问过,白既明爱吃什么?现在回想起来,两个人相处一个月,白既明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一个也没有。而廖维信给他的东西,也从不挑剔。可廖维信根本不知道他到底需要什么,他只是遵循以前那些“伴儿”的嗜好,名表、衣服、包,甚至化妆品、金饰。
廖维信忽然有些后悔,原来,错的是自己。
唐林不知道三人之间的怪异,他只发现廖维信总是向白既明那边看,便以为是白既明只顾着和杜子成叙旧,忘了廖总,忙说:“小白,咱们这次多亏廖总大力支持,快敬廖总一杯。”
白既明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站起来,刚要开口,唐林又说:“你杯子里是什么?饮料?怎么能喝饮料?”
廖维信忙说:“饮料也行,我不也喝饮料吗?既明酒精过敏,就饮料吧。”“既明”两个字一出口,竟带着微微的颤抖,像是心中遮挡得严实的秘密,被自己偷偷掀开一个小角,既想让人看,又怕让人看。
唐林皱眉,一边体育学校的老师们已然大笑:“白既明酒精过敏?哈哈,廖总真会开玩笑。”“可不是,廖总第一次见小白,不知道他外号。”“小白号称体校酒头,他要是酒精过敏,咱们得酒精中毒,哈哈。”
唐林也笑:“廖总对小白还是不熟悉啊,来来来,白既明,展现一下实力。”转头招呼服务员上白酒。
廖维信略显愕然地看向白既明,他脸上一红,有点窘迫。不过片刻已然平静下来,接过服务员那瓶56°白酒,满满倒了一杯,对廖维信笑:“廖总,敬您杯酒。您要开车,请随意,我先干为敬。”毫不犹豫,一抬头,那杯三两多白酒已然入了喉,随即手腕上翻,亮了亮杯底,酒店这边一片叫好声。
廖维信脑子里乱哄哄的,也说不上在想什么,机械地端起杯中饮料喝了一口,嘴里苦涩。心里涌上浓浓的失落,又觉得莫名的可笑。被白既明欺骗,自己却连质问的立场都没有。甚至可以说,那也算不得欺骗,不过是推脱的借口而已。
但是,既明,你对我没有真的,一点也没有吗?
正所谓宁落一群,不落一人,白既明既然已经开了头,这酒就得一杯一杯敬下去,只不过不再是白酒。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提着瓶啤酒,从桌子一边开始,一个一个地倒酒干杯,转瞬间两瓶啤酒已变成空瓶。杜子成只在一旁看着,也不上前挡酒,还打趣:“你多练练啊,我结婚的时候做伴郎正好,省得我喝。”白既明回身瞪他一眼:“到时候我不灌你就不错了。”杜子成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