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苏晓原不顾形象地追上去,瘸着一只腿的样子像跑崴脚又岔气儿。“凯撒!凯撒!你……回来!”
这要是追不上,直接跑出小区丢了,他拿什么赔给张钊啊!
好在凯撒跑得并不快,不像是无头苍蝇乱跑,而是有目标的俯冲。苏晓原简直要吓哭了,他怎么追得上啊,只能眼睁睁看它扑了人。
一个男人正在座椅上休息,看着儿童乐园里的小孩子,好端端直接叫哈士奇扑了后背,差点歪在地上。
“凯撒!坐!坐!”苏晓原追得精疲力尽,腿已经跑软了。这比跑出去还恐怖,是不是咬人了?要真是咬着了,不仅赔钱,还要带人家打狂犬疫苗吧?
狂奔的二哈立马不动了,倒不是听从了苏晓原的命令,而是它扑到了目标。
洒了一地的炸鸡翅。它还没吃饭,饿了,这会儿低头只顾扫荡战利品。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没拴住它。怪我,都怪我……”苏晓原赶快把人搀起来,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声音颤抖还有哭腔,是害怕,可又有种无畏的担当,毕竟这是张钊的狗,也和自己的狗差不多,真出了事苏晓原愿意担着,哪怕是赔钱。
扶起来的是一个男人,穿浅粉色羽绒马甲,高领毛衣,好像特别不怕冷。苏晓原先替他掸膝盖的土,才发现他只穿了一双普通的球鞋,是回力鞋。
只是冬天穿这个鞋,不冷吗?
“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我没拴住。出什么事我负责。”苏晓原怕他摔坏了,“还把您的炸鸡给打翻了,多少钱我赔给您,我愿意赔,真的太对不起了……”
“没事儿,我没事儿,是我刚才走神来着。”那人半天才开口,大冬天连手套都没戴,“只是我特别怕狗,从小就怕,你把大狗先拉远一些,好不好?”
嗯?苏晓原被他的说话方式惊着了。“哦……哦,行,没问题,我先把它栓远点再过来。您别动啊,我马上就过来。”
远处是人造草坪,有个夏天使用的吸蚊灯。苏晓原拉着闯祸的凯撒过去,张钊的儿子他也不舍得打,只好摸了摸脑袋以示惩罚。直到这一刻,犯罪嫌疑狗的嘴里还在嚼鸡骨头,真是吃的一丁点都不剩。
“不好意思,我帮我朋友看的狗,没遛过它,可出了事我负责。”苏晓原是瘸着走过来的,懒得再装什么,“您看看这些东西多少钱,我愿意赔偿。还有……要是摔着您了,我……我带您去医院检查。”
“不用,我没摔着,我就是从小怕狗。刚才它跑过来那一下子,吓得我这儿……”男人指了一下心脏,一把嗓子很好听,可又不像个成年人的语气,“这儿都不跳了,可你把它栓好了我又不怕了。”
啊,苏晓原懂了,什么都懂了。思来想去,他还是想把这样的人送回家。“对……对不起啊,您怎么称呼?我……您家还有谁在,我先给您送回去吧。”
“称呼啊,哦……哦,我叫刘香,文刀刘,禾曰香,你叫什么啊?”刘香傻,早把自己被扑那一下子给忘了,“你是瘸子吗?我看你的腿是瘸着的,是不是也摔着了啊?我大哥有车,你要是去医院的话,我叫他送你。”
第48章 我等你
瘸子?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 苏晓原大概要难受很久。可眼前这个叫刘香的男人不一样, 他说出来类似于童言无忌,倒让人放下了戒心。
“是有毛病, 不碍事。我姓苏……”苏晓原确实跑得累, 在他旁边坐下, “你家……没人陪着你啊,就你一个人?”
这样的人, 自己走出来会不会有安全问题啊?苏晓原干脆不走了, 怕他是走丢了或者和家里人走散了,兴许有人会来找他。
可刘香认死理, 这人明明是跛着走, 怎么还不碍事呢?
“姓苏的话, 那我叫你小苏吧。”刘香自动忽略掉别人的的问题,只关心自己想问的,“可是为什么腿有毛病啊?刚才你拉着大狗往那头走的时候,身子都歪了, 要真有大毛病你得去医院。”
“我……”
“你得看病, 我跟你说啊。”刘香着急,这人显然是个病人, “你不要怕医院,我以前干护工的, 好多人对医院有那个……偏见。”
苏晓原没料到他说话的逻辑这么清晰, 看来自己刚才判断失误,他完全有能力在外面独自行动。“我对医院没有偏见, 我就是……不爱去。”
“小苏你这样儿不行。”刘香从前干过10年护工,最怕的就是病人不听医嘱,乱吃药,还当又碰上一个,“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虽然手术什么的都挺疼的,可是疼完你就好了啊。我以前见过好些病人,疼起来的时候还骂人呢……可治好之后,会给医生送大锦旗。”
“我没有偏见啊,我也不怕疼。”苏晓原哭笑不得,从没遇上过这么较真的人,干脆什么都说了,“我这条腿是……瘸的,治不好了。”
他看出刘香的理解能力不是特别好,话说得很慢。又可怜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这里,没有人陪着,一整盒炸鸡还叫凯撒给吃了。
刘香不气馁,再接再厉地劝他:“为什么治不好了啊,瘸子也可以治好。从前我家有人就骨折了,瘸了好长时间呢,大哥他都要拄拐才行。后来就好了,现在走路……可快了!”
“……可我不是骨折啊。”苏晓原再次哭笑不得,要不是和刘香面对面说话,真的看不出来他智力有问题,“我是小时候打针,你懂吧?打针,扎坏了。”
“嗯,我懂,我还会拔针头呢。”刘香喜欢聊天,声音也不小,“病人打点滴睡着了,点滴液打完,还会回血呢。护士姐姐来不及过来的时候,我也能帮着拔。”
苏晓原指了指右边的屁股蛋儿。“我不是点滴,我是打这里了。结果扎到什么神经了……我这是神经损伤,肌肉萎缩,没伤到骨头。小时候还矫正过足下垂什么的,能站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神经损伤啊……”刘香愣了,他能理解的病症全部都是见过的,这个没听过,“那你往后走路都得瘸着了?”
“嗯,可我能装得叫人看不出来,你信不信啊?”苏晓原笑着站起来,好好走了几步路,“是不是好多了?我跟你说啊……我装这个可厉害了,从小学5年级之后就开始这么走路,没人看得出来。”
刘香诶呀了一声:“要真是这么走,我也看不出来呢。那你平时这样走路累不累啊?大哥从前拄拐还累呢,整个人挂我肩膀上,我得扶着他。”
苏晓原摸着座椅坐下,很不愿意地承认了。“累,很累,我也不想这么走。特别是夏天,走一会儿我就累得出汗。但我更不想叫人看出来……叫人笑话。”
“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别人干嘛笑话你啊。”刘香思想简单,可被笑话的感觉他能懂,小时候在外面说错话也叫人笑话过,“我妈说过,我这种情况很容易被人笑话的。他们要是笑话我,是他们不对,不是我不对。你妈没跟你说过?”
“啊?”苏晓原抬起头,他没有刘香活得通透,提起妈妈来还是个孩子模样,“我妈……我妈她……”
不是陈琴不说,而是这个儿子把自己伪装得太好,太逞强,强到大人不用再安慰了。
“你妈这人怎么这样儿呢?”刘香急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脑子有点儿那个,傻,可我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我妈从来不说我是傻子,她带我治病,也不怕别人笑话。后来我就好了,别人笑话我我也不怕,妈说过,他们笑话我,是他们不对。”
刘香的表情带有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天真,再配上严肃铿锵的语气,不显严肃,倒是有些可笑。
可苏晓原没有笑,这话没人告诉过他。大姨和大姨夫的爱是用一己之力设立出屏障,保护他这个小瘸子,屏蔽掉所有能刺激他的信息。就连妈妈也是,家里家外不许提腿、跑步、运动这些词。其实这也是一种爱,甚至溺爱,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每个人的爱的方式不一样。
“你自己一个人住,还是和你说的大哥住啊?”苏晓原暂时有些懵,一直以来他只想着不让别人笑话,可刘香和自己的思维方式是逆着的,真的是懵了,“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把大狗送回家,再送你回去。你一个人……”
“爸爸!”游乐设备远端跑过来的孩子群里有一个叫他,转眼到了眼前。
苏晓原以为恍惚听错了话。这个小孩儿叫刘香什么?叫爸爸?所以说……刘香不仅结婚了,还有个儿子?
“我不是自己住啊,这个是,我儿子。”刘香把孩子拉过来,“蛋蛋,这是小苏哥哥,给小苏哥哥鞠躬问好啊。”
蛋蛋很聪明,从满地鸡骨头判断出来肯定有事情。但他的小嘴巴什么都不说,只是很礼貌地鞠了一躬:“小苏哥哥你好,我叫刘明知,这是我的爸爸。”
可他一起身就变成小大人,转过脸询问刘香。“香爸爸你的炸鸡呢?你不是说留着等我一起回家吃嘛,你在外面偷吃炸鸡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