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喵姑娘
张景无所谓地笑笑:“有监控又如何,我不过是近来心事重重,神情恍惚,开车不小心差点撞了人,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没有酿成大错。事情发生后,我当即下车,来查看妈妈您的伤势,您说对吗?”
章梦瑶看着远处的监控,这才发现,张景一直背对着监控,她内心产生一股巨大的恐惧,“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您应该庆幸,阿婆没什么事,要不然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张景语气阴冷,吓得章梦瑶有些发抖,只知道骂他疯子。
张景旋即笑了,“别总站在小区门口啊,我扶您进去。”章梦瑶不敢不听,她太害怕了,小时候的张景都成了她的噩梦,长大的张景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觉得她生了个怪物,他竟然想杀了她!
章梦瑶脚步蹒跚,被张景“扶”着胳膊进了小区。
张景把人“送”到家门口,才开着车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他回到淮城,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很久。
他伸手摸了摸车前盖,突然有些痛心,他竟然开着哥哥送他车做出这种事。
“你去哪里了?”简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张景吓得瑟缩,像是被人抓包在做坏事。
简岷看看车,又看看他闪烁的眼睛,心一沉,上前一步将人揽入怀中,他道:“景景,不要做傻事。”
张景紧紧搂住他的腰,心里的难过都要溢出来了,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简岷的心疼了起来,他知道景景的这些对不起是为了什么,可他不会答应的,他怎么忍心离开景景那么久。
张景张张嘴,艰难地开口:“哥哥,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愿望,我现在兑换好不好?”
简岷身子一僵,他松开张景,目光沉沉,一字一顿叫道:“张,景。”
张景觉得耳朵嗡嗡发响,心疼得都要移了位,张景……哥哥第一次这么叫他,他好像亲手摔碎了简岷对他的喜欢。
“你别再管我了,我求求你了。”说完落荒而逃。
曾经他想拿这一个愿望换一个吻,只是没想到如今却拿着愿望求着简岷放弃他。
他没脸让简岷等他一个五年,阿婆说的不见其实就是在逼着他和简岷分开,他说不出分手两个字,太难了,这简直在要他的命。
简岷走了。
张景哭到干呕,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十几天前他还抱着哥哥撒娇,现在哥哥对他失望透了。
他真是个混蛋。
哭够了他洗把脸去了病房,张佳韵看他双目通红,不忍地撇开脸,“吃饭了吗?”
张景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忘了。您要休息吗?”
“去吃饭吧,护工去打热水了,很快回来,你不用担心我。”
张景只好点点头,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坐了半天,又回去了。
*
老太太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不过人肯定没以前硬朗了,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总算出院了。
赵姨经那一遭,受了不小的惊吓,即便再舍不得老太太,也不敢再照顾她了,好在这回救回来了,若是没有……她想都不敢想。
冯烨和章梦瑶离婚了,且以手握章父把柄为由,一分钱没给对方,章父恨得牙痒痒,又不敢拿冯烨如何,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扬言和冯烨老死不相往来。
原来他可以借着把柄拿捏冯烨,只是现在把人惹恼了,对方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压根不在乎蹲不蹲监狱。也是,冯烨蹲进去了,他妈还有张景那小子照顾,他若是进去了,他妻子女儿和外孙怎么办?他不敢和对方赌。
只不过没了冯烨,他的退休金还不够一家人一个月的花销,日子顿时困窘起来,幸而女儿没有吵着找他要包包衣服,反倒是成天把自己锁在屋里,不敢出门,夜里又神经质的把整个家的灯都打开。
章父章母看得着急,又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想到老太太那事有冯书宇一份“功劳”,冯烨就让他也滚了,反正对方也是和他外公外婆亲近,奶奶的死活半点不过问,张嘴就是问他为什么和他妈离婚……真是可笑。
冯书宇的车和房子全被冯烨收走了,银行卡也被冻结了,他过惯了少爷日子,如今拿着刚刚过万的工资,住在外公外婆家,心情愈发不顺。他能力出众,但没什么心机,初进职场就碍了前辈的路,在新公司没待两个月又被人设局辞退了。
他顺风顺水二十多年,在别人眼中是天之骄子,名牌大学毕业,然而不到两年接连被两家大公司辞退,这样的打击太大了,再加上父母离婚一系列打击,让他一蹶不振,甚至一提到工作二字就莫名的恐惧。
章父劝过他很多次,无果,只好拿钱炒股,他都七十多岁了,每天还得想法设法赚钱养家。
冯烨那边也不乐观,章父没出手,他还是被人阴了一把,直接下台,好在对方没赶尽杀绝,他手里的资产够他过后半辈子了,要是有心还能搞点别的事做,总能挣钱。
这种手段根本不像是他竞争对手做的,他猜到是谁,但也不敢去惹对方,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惹了他,这件事里,他做错什么了?他甚至没骂张景!
左右坐那个位置坐久了,升也
没法儿再升,钱也捞了不少,现在退倒也好,省的章父哪天发疯,拉他做替死鬼。
他不忍心再把老太太扔在淮城,就把人接回家了,好在张佳韵没再拒绝。
张景回了趟简岷家,趁着对方不在的时候,不过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住人了,进来时,鞋柜上竟然有了灰尘。
哥哥没在这里住了,这个认知让他很难受。
他把该拿的行李都收拾了,再过两天他就得出发了,这一走,他和简岷再也没以后了。
张景买了好多罐啤酒,坐在卧室的阳台上,边哭边喝,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那么苦,为什么他爱的人要这么逼他?为什么他要伤害他爱的人?
张景喝醉了,给简岷打了个电话,他太想简岷了。宿醉醒来,他还是躺在阳台上,手机里只有一通八分钟的电话,身边没有简岷来过的痕迹。
张景知道,简岷这是真的放弃自己了。
如他所愿,张景挣扎着站起来,苦笑,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
简岷靠在书房的座椅里,听到张景下楼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
昨夜景景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来时对方已经睡着了,他将人抱在怀里,待了一夜。
如果他现在仍旧见景景,景景会觉得对不起老太太,兴许会避着他,忍一忍吧,暂时过了这段时间。
*
张景第一次离家那么远。一个班十五个人,只有他一个亚裔,他申请了间单身公寓,上课下课独来独往,很少与同学交流。
他每天都很忙,只有忙碌才能让他不那么想哥哥,然而白天再忙,他也会在深夜里辗转反侧。
他想他想得骨头都疼了,偶尔梦见简岷,很快就哭醒了。
张景拧开夜灯坐到桌子前,打开电脑里的音频,一遍遍地听他当初偷偷录下的音。
他翻开那个曾经写满简岷的好的日记本,从头到尾翻看,他从那些字里砸么出甜味,扯着嘴角笑起来,又觉得心头发苦。
他将日记本抱在胸口,靠在软垫子上,狭小的房间里一遍遍地播放那个对话。
他说:“你是我最最喜欢的人了。”
哥哥说:“我也很喜欢你。”
不知听了多久,天就亮了。
他转过头,突然看见窗户中折射的自己,仿佛是一潭死水,眉眼之间都是阴郁,张景胸口一痛,想起许惟焕的话——长大是个慢慢的过程,可是有些人没那么幸运,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逼着一夕长大,从少年真正到成年,没有任何过渡,一夜之间连笑都不再纯粹了,少年心性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了。张景坐起身,去碰玻璃里的自己,他想,哥哥见到这样的他,兴许真的不会再喜欢他了。
山南的粉丝发现失踪小半年的人终于又回来了,对方发视频的频率比原来还高,固定两周发一期AS.MR,隔三差五还会发条动态,有悠哉悠哉吃草的牛,还有被农场主逮住剪羊毛的绵羊,碧蓝碧蓝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草地……
每一张照片都透着阳光和欢喜,粉丝们经常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这么开心。
张景看到这种消息,一笑置之,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简岷,他还好,只是不知道哥哥还会不会登录南北山岳那个号。
学校要放寒假了,学生们大多都回家过圣诞去了,张景没有回国,就留在了学校的宠物医院学东西。
这个学校在山里,占地面积非常大,有超市有餐厅,自成一个体系,张景基本没离开过学校。学校有专属的牧场,还有一个大型的宠物医院,本来以为这么偏的医院不会有人来,没想到生意还挺好。
张景最常待的是影像室,他学东西很快,这个又不会像手术出太大的问题,影像室的玛利亚经常叫他过去帮忙。
圣诞夜前夕飘起了雪,医院只留了几个人守夜,防止有紧急状况。前台的Boyed约了女朋友,可惜他请了太多次假,这次没法儿再请,只好央求张景代他。
张景夜里回去也没事,就答应了。被这个医院经手的宠物都会建立一套完整的电子病历本,倘若宠物再有什么问题,或者要打疫苗,可以先在他们的网站上报宠物编号进行预约,前台会把宠物的病历调出来,并把主诉经系统一通递交给门诊医生,从而节省时间。
他守到十点多钟,系统弹出一条消息,有主人预约了急诊,张景赶紧调出那个宠物的病历,他扫了眼才发现那是条蛇,汗毛登时竖了起来,国外养异宠的很多,养蛇不稀奇,可他一向怕蛇,医院人太少,前台待会儿肯定会被叫过去帮忙,他真的害怕,肯定会帮倒忙。
张景只好打电话给后半夜才来守的同事,问他能不能帮忙替下班,好在对方十分爽快。
那位同事十一点钟来换班,张景连声说谢谢,起身要溜。
同事突然道:“g,八点钟的时候有个很英俊的亚裔男子向我问你,他说他是你男友,我就告诉了他你的公寓地址,但是我现在想起来,你确定你有个男朋友吗?如果没有,我很抱歉,我现在走不开,不能送你,麻烦你在这里等等我,等下班了我会保护你回去。”
张景心剧烈跳动起来,男友?是……哥哥吗?哥哥怎么会来找他?他明明不会原谅他了。
“g?”同事有些不安,“非常抱歉。”
张景反应过来,摇摇头:“没事,谢谢你,那是我男朋友。”
同事这才松了口气:“你赶紧去吧,他没有带伞,外面的雪很大。”
“谢谢。”张景拔腿就跑。
“g!你的伞!”然而没叫住,张景一眨眼功夫就跑得没影,同事忍不住嘀咕,他不明白张景的男朋友明明开车来的,偏偏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非得冒雪出行,明明告诉他,g在宠物医院,那个男人却坚持去公寓楼下等着。
张景跑了大半个校园,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公寓楼管得很严,哥哥只能站在外面等着,周围没有避雪的地方,对方身上已经落了白。
张景鼻子一酸,又欢喜又愧疚,甚至觉得羞耻,他对不起哥哥,也对不起阿婆,他什么都做不到……
简岷被人从身后抱住,张景把脸埋在他后背,声音沙哑:“哥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管我吗?”
简岷握住张景的手,他在雪地里待了三个多小时,手冻得冰凉,张景心疼极了,反握住他的手。
简岷转身看他,一字一顿说:“说你错了,和我道歉。”
简岷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既然许诺过张景,答应他的事就会办到,他万万没想到,景景会拿那个愿望要求和他分开,心寒不过如此。
张景捧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语无伦次地说:“我错了,对不起哥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阿婆,我放不下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好想你啊……我一想到你再也不要我了,我就疼得难受,太难受了……我真的错了……我是混蛋,我怎么可以放弃你呢?”
他看着简岷,对方眉眼里都是疲倦,一定是很久很久没有休息了,他问:“哥哥,我是不是让你觉得累了?”陈助曾经说过,简岷在他这里能得到喘息,他是简岷的避风港,可现在,他却成了简岷压力的来源,张景眼眶一热,“我让你变得累了。”
简岷紧紧抱住他:“是的,你离开我让我觉得很累。景景你记住,是你先招惹的我,我不可能放手的,就算你想走,我也不会放你走。我从来没答应过你不再管你,我没说好,那个愿望就做不得数。”
两个冰冷的身躯,张景却觉得心又热了起来,他失言了,他真的……做不到放弃简岷。
张景和公寓管理员打过招呼,带着简岷回了公寓。他找了衣服给简岷,让他先去洗澡,却被简岷抱着一同进了浴室。
简岷那一晚有些疯狂,无论他怎么求饶都不肯放过他,张景又舍不得推开他,哥哥给他的一切他都甘之若饴。
张景一直没睡,紧紧地盯着简岷看,他太想对方了,恨不得把他装进脑海里。
简岷突然睁开眼睛,低声说:“你还想要?”
张景有些委屈,缩起身子,小声说:“哥哥我疼。”简岷生气了,现在对他很凶。
简岷没有说话。张景又说了一遍,鼻子有些泛酸,自找的,都是他自找的,他伤害了哥哥,还骗了阿婆,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简岷把人往怀里抱了抱,吻他额头,张景紧紧抱住他,“哥哥,你别对我凶,我受不了。”
“受不了还让我别管你。”简岷抚摸他光洁的后背安抚他。
“我错了。”张景今天道得歉是原来二十年的几倍。
简岷去吻他,“告诉我,哪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