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Y的劣迹
“……现在你知道了。”甄咲逐渐冷静下来,“你要杀了我?为了段正歧,杀死你的亲兄长?”
“这可错了。我是为了一向关照我的长官,杀死一个叛徒而已。”甄箬至一笑,“不过你如果不想死的话,我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为什么要背叛?”
他收起笑脸。
“不要说是因为父亲,我不相信。”
甄咲紧紧闭上眼。眼前的这张脸,是多么熟悉又陌生。不像他记忆中那个温柔开朗的弟弟,甄咲从这张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神情——那是和自己相似的,冷漠、狂热。对性命的冷漠,对权力的狂热,
“果然……”
果然,这就是报应。
今夜的上海外滩,骤然传来一声枪响。
许宁从梦中惊醒,好似做了一个噩梦,却已经回想不起来。他喘了一口气,想要坐起身让自己冷静一下,却突然感受到后背被桎梏的力量。
许宁低头一看。
只见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正从身后环住自己,将自己牢牢环在怀中。
他太阳穴抽了抽。
“段正歧。”
许宁压低声音道:“这是我的营帐,主帅的营房可不在这里!”
身后睡得正酣的段正歧被他吵醒,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然后眼睛都没睁开,又把人捞回怀里,而且为了防止许宁再有意见,还很坚挺地堵上了他的嘴。
一吻毕,许宁已经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于这种亲密的接触,他自然不是段正歧的对手。
“你……”他皱眉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止住了。因为透过段正歧此时半开的领口,他看到了一条横跨胸前的疤痕。之前那一晚,许宁神志不清,直到此时两人再度相拥,他才有机会看到这条丑陋的伤痕。
这是什么?
许宁伸手,摸着他胸前起伏不平的痕迹。
看起来像是旧伤,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是在战场吗,还是在应对敌人暗杀的时候?伤得有多重?痛不痛?
不,就算很痛,这个人也肯定不会表现出来吧。
他的心口抽搐一般地缩紧,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原来看似无所不能的段正歧,也会受伤,也会死去。他想起自己曾问过孟陆,段正歧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当时孟陆怎们回答的,好还是不好,要怎么去衡量?
或许和这块土地上的其他人,那些倒在战场上永不瞑目的人,那不知何时就会命丧匪手的人比起来,段正歧已经是幸运的。因为他足够强大,也因为他手握的权力,让他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别人。
然而这种可以炫耀的幸运,又是多么讥嘲。当生存都成为一种奢侈,成为一种特权,悲哀的不是那些无法生存的人们,而是那些不择手段却只为能活下去的人。
战争,似乎把人磨灭成另一个模样。
许宁摸索的手突然被用力握住,他一愣,抬头看去,才发现段正歧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此时正狠狠盯着他,呼吸急促,而下面某处似乎也……
“等等!我不是——唔!”
一句话没说完,许宁又被压倒在身下。或许他唯一该庆幸的是,今晚守在他们营帐外的士兵,是自己人。
孟陆听着里面的动静,打了一个哈欠。
“哎,春宵苦短呐。”
第二日,段正歧一早就去巡视去了。十分默契地,没有人去催许宁早起。等到许先生爬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然而除了他自己,似乎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许宁脸微微涨红,觉得这种特殊待遇,更让自己窘迫。营帐外只有孟陆在候着他,这一次段正歧和他来江北营,也只带了这一位贴身属下。一来是为了轻装简行,二来也是为了不引起过度瞩目。因为这次名义上的例行巡视,其实别有目的。而这个目的,段正歧一直迟迟未告诉许宁。
“将军呢?”许宁挑开营帐,问。
孟陆一脸笑意,似乎刚得了什么好消息。
“将军在筹备人马。”
“筹备人马?这是要拔营么,我们要与谁交战?”许宁惊道。
“不是要开战,只是先做准备。”孟陆解释道,“自从上回与左派缔约,并把那份名单交给他们后,对方似乎就一直在准备着什么。这不,早上上海刚刚来人,要与将军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下一步?
眼下左派正与国民党右派携手北伐,湖南战胜的消息也是不日前刚刚传来。难道这个时候,左派就要与蒋中正翻脸?许宁脸色莫测,他的梦境虽然对此事并未有预兆,但是根据之后其他大事发生的时间来看,不该这么早。
“我去看看!”
许宁说着,就要向议事的营帐走去。
孟陆一怔,赶紧拦下来。
“哎,不,你先别去!”
许宁顿下脚步。
“是了,目前我在军中还没有正式的身份,的确不应该去这种机密场合。”
孟陆苦笑道:“不是这个原因。”
两人正争执间,前方的营帐打开,一行人陆续走了出来。许宁闻声看去,就看到段正歧和几个脸生的人走在一起,那应该就是左派派来商谈的人,而走在最后的应该就是他们的护卫……护卫?!
“箬至!”
许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身旁孟陆哎呀一声捂住了眼睛。
甄箬至正跟在一行人最后,身上穿着一件未洗的血衣,听到许宁的声音,竟然像是平时一样招手道:“元谧,好巧,你也在这啊。”
好巧,你也在这。
许宁视线转向段正歧。
【今日你我既然已成夫夫,那便约法三章。】
【两人彼此扶持,再不隐瞒。若是有犯……】
段正歧先是错愕,随后目光沉下,投向孟陆。顶着那杀人一般的视线,孟陆无辜地想,这绝对不是我的错,肯定不能怪我!
要怪就怪这甄吾,为什么连夜赶到江北营。要怪就怪将军自己,偏偏还瞒着许宁这件事。
嗯,这下好了。
难道刚成婚两日,就要和离了?
第62章 何
“我实在没想到,你和将军会是这个关系。”
甄箬至,或者说是甄啸,又或者说是甄吾坐在许宁面前,刚刚换上一件新衣,狼吞虎咽地喝着一碗粥。
他似乎是连夜赶来,一路都没有休息,现在又饿又困,连吃饭仪态都顾不得了。身边是染血的旧衣,他却看都不看一眼,用沾着污渍和血迹的手端起碗来咕咚咕咚地喝。
许宁默默看着他,总觉得这样的甄箬至,有点陌生。
“箬至……”
“哎,在这里不要这么叫,那名字不适合这,叫我甄吾。”甄吾抬头,冲他露齿一笑,眼角露出深深的笑纹。那一瞬间,许宁好似又回到初至北平,两人在学校的那段时光。
“甄吾。”
许宁斟酌着开口。
“你和段……段将军,是什么时候相识的?你是他的部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北平的时候还是到金陵之后?你为什么要——”
“等等,等等!”甄吾连忙举起手阻止他,“元谧,你这个一着急就啰嗦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我可以回答你,但是我现在时间不多,你先挑重要的赶紧问。”
“……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许宁沉默了许久,最后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知道。”甄吾连忙解释,“不过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是后来才发现的。就是那次你被孟陆打晕,被他们带回去,我看到你的灯讯去找你,这才发现你是被将军带走了。后来见将军对你也并无恶意,我也才放心。”
“灯讯?”许宁挑眉笑,“这么说,你当晚你就知道了?”
那后来他回金陵的时候,甄吾还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担忧模样。只能说段正歧这些个属下们,各个都是好演技。
“呃,这些不重要。”甄吾小心翼翼地道,“你没有别的问题要问吗?”
许宁瞥了他一眼。
“没有了,谢谢。”
问,还需要问什么呢?从甄吾那个回答里,许宁就能大概猜出全部的线索。现在想来,他当时拜托甄吾去船厂散布打探消息,之所以能进行得那么顺利,肯定也有段正歧的手笔在里面。又想到当时张三说,段正歧派来监视和保护自己的是两批人,各有各的任务,互不知情。张三负责保护,那么负责监视的会是谁?
答案还不明显吗?
许宁眸光微微晃动,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甄吾吓得粥也顾不上吃了。
“元元元元谧,你生气了?不是我要故意瞒着你,只是我的身份在将军身边也是保密的,很少有人知道。”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许宁想,甄吾说得对,既然是段正歧的内部机密,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对方事无巨细都告之自己?就算两人现在的关系不同以往了,可是公是公,私是私,自己不也一向要求段正歧公私分明吗?就算自己连那场黄粱一梦都毫无隐瞒地告诉段正歧,可那是自己的选择,并不能强迫段正歧也一定要毫无保留。就算……
不行,还是生气。
许宁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理智上有那么多的理由告诉自己,不该责怪段正歧,但是情感上他就是过不了这个坎。或许,这是许宁第一次体会到超出理智控制的感情。
在意、计较、伤心,这些因为爱慕而衍生出来的情绪。
“我……我先走了。”
甄吾见势不妙,端着自己的那碗粥就要开溜,完了,这烂摊子还是让将军自己来收拾吧。
“等一下,我问题还没有问完。”许宁一把拉住他,“你身上怎么都是血,段正歧派你去做什么危险的工作了?”
“啊,这个呀。”甄吾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这不是血,是勋章。将军派我去完成任务,我做的很好,所以他给了我一个奖赏。”
“奖赏?”
许宁只觉得不对劲,还没抓住人再问,甄吾已经跑远了,边跑还边道:
“元谧,我听说你和将军已经大婚了,你等着我啊!等我拿到这个月的粮饷,我就给你送份子钱,你等着啊——”
甄吾口无遮拦,那大嗓门在山坡上传得老远。
许宁老脸通红,恨不得立刻钻进缝隙里去。他刚想追上去揍人,却被拉住了胳膊。许宁回身,只见段正歧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袖,也不敢用力,只是拽着不放看着他。
好啊,正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