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年 第96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近代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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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诩,”皇帝缓缓步下玉阶,在他面前五步站定,“宣旨时,朕给过你选择的机会,现下大婚定在十日之后,除去尽心辅佐皇儿,你无路可走。”

赵诩掀起襕衫下摆,直直地跪在他面前,“生儿育女、打理内宅,恕学生无能为力。可若是整顿乾坤、匡扶朝纲,学生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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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波小纠结

第98章

想到此,赵诩看着轩辕晦,缓缓笑了,“为王爷整顿乾坤、匡扶朝纲,我已万死,可生儿育女、打理内宅,我终是无能为力了……”

轩辕晦猛然回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般看他。

赵诩并未看他,讥讽一笑,“这一天终是要来的,先帝还在时,你我不就是如此商议的?”

先前二人纠缠不清,犹豫不决,好不容易历经生生死死,终于能将子嗣之事看开一些,如今却又出了这桩事体。

不得不叹一声——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轩辕晦面色惨白,整个人都立在阴影下,“你为何总是如此自作主张?我还什么都未说,你就替我拿了主意?上次守岷州之事,再上次中毒之事,你何曾问过我的主张,考虑过我的想法?现在呢?你又要将我往外推?”

赵诩阖上眼,“好,那王爷便与我厮混到一处,咱们打下长安洛京,然后王爷登基称帝,封我为元后,再按制封我颍川赵氏一个承恩公的爵……随即王爷开疆拓土,平定后方,而我在朝中为王爷掌管朝政,就这样我们缠缠绵绵地天长地久,断子绝孙……若我走在王爷前面也便罢了,我与王爷同时走也行,不过钦点个顾命大臣看顾那个和王爷出了五服的嗣皇帝;假使王爷在我前面若干年走呢?那我便是摄政皇太后,运气好还能是摄政太皇太后,那天下纵然不是赵氏的天下,也必是士族的天下!”

他每说一个字,轩辕晦的面色就难看上一分。

“再过数十年,那嗣皇帝兴许会不尊你我,将我们的牌位都从太庙扔出去,贡奉他的生身父母,史书上就会说你这个开国皇帝耽于男色,昏聩绝嗣,最后给你一个炀啊怀啊哀啊的谥号……”

“够了!”轩辕晦声音都有些发颤,“赵扬光,你这是在诛心!”

赵诩沉默不语,忽而笑道:“诛心?我早就没心了,难道王爷你不知道?”

轩辕晦愣在当场,又听赵诩继续道:“待到攻下长安,你我也便能和离了,以我辅佐王爷之功,不求封王,给我一个国公不算过分罢?从前魏国公吴国公均出自义兴周氏,一门两国公,以我之功绩比起魏国公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就不值得将颍川郡公升做国公,日后给了赵诙么?”

他每说一句,轩辕晦的神色就难看上一分,一字一句砸在心上,简直有如锥心一般,就连吐息都觉得艰难,“既要爵位,我给你便是,为何一定非要和离不可?”

“王爷是否想说‘若要子嗣,我找旁人生一个便是,何必和离?’”赵诩不去看他惨白面孔,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张,递到他面前。

轩辕晦不必看都知晓是当今世面上最斯通见惯的和离书,但还是粗粗略过,目光最终定在最后两句“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上,惨笑道:“你是在逼我。”

赵诩只觉胸口阵阵发闷,但仍是柔声道:“长痛不如短痛,……世祖皇帝遗训‘德被苍生,遗泽万世’,先帝遗愿‘晦明变化,否极泰来’,王爷你都忘了么?王爷,列祖列宗在天有灵,都在看着你呢。”

“我懂了。”轩辕晦接过那和离书,不无惊讶地发现自己手竟稳得可怕,果不其然,落款处已有了赵诩的署名和私印。

赵诩缓缓后退一步跪下,双手呈上两个盒子,一个放着轩辕晦的私印,一个放着那回纥的小印。

“守宁,”轩辕晦听见自己如是道,“司徒美意,还不代本王接下?”

说罢,他掀开帘子,带着那和离书,步入无比寒凉的夏夜。

肃王夫夫分道扬镳,为免动摇军心,二人都不曾对旁人提过,可那些近臣还是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轩辕晦回了帐中,不管不顾地召了几个亲卫,接连两日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时常喝的酩酊大醉。

守宁看的心惊,也想过去寻赵诩,可总被轩辕晦拦下。

轩辕晦冷笑道:“你既无情我便休,他既不要我了,我就是醉死在这里,他也不会如何。”

经年战事,他原先面上那点少年的稚气早已不见,整个人也瘦削下去,如今面色因酒气潮红,一双蓝眸却冷的吓人,“太妃的信呢?”

守宁将信呈上,轩辕晦只看了眼,便冷笑着烧了,“我要你为我做件事。”

“我要你为我找一个家中兄弟众多的女人,出身不必太高,清白便好。”轩辕晦不疾不徐道。

守宁一个激灵,抬眼偷偷瞥轩辕晦,“王爷……这……”

轩辕晦腑脏早就疼的麻木,“去找。”

白苏忿忿不平地来寻赵诩,“世间男子,果然个个薄幸。”

赵诩正在临帖,闻言只笑了笑,“传宗接代,本就是他的本分,何况我与他已毫无干系,从前也只是奉旨成婚,各取所需。如今王爷总算于戎马倥惚中得空,为轩辕氏开枝散叶,应是普天同庆之事,怎么就变成薄幸了?”

白苏欲言又止,整个人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赵诩看着好笑,“想问什么便问罢。”

“公子既然真的与王爷断了,那我要不要也去找个美人来?”

赵诩先是一愣,紧接着失笑道:“你却是不懂,我赵氏子嗣众多,如何需要我去传宗接代了?更何况,论起美人来……”

他并未再说下去,白苏却是懂了。

曾经沧海,倾国倾城。

那年六月初七惊鸿一瞥,他的城,他的国,早已是断壁残垣。

轩辕晦正在拨弄佛珠,手指在赵诩当年换上的那颗夜明珠上游移。

“王爷,”守宁在帐外轻声道,“人已经带到了,按您的吩咐,安置在偏帐里。”

顿了顿,轩辕晦将佛珠褪下收好,又将案上一碗药仰头饮尽,几个吐息之后,霎时觉得周身一阵燥热。

掀开帐帘时,轩辕晦回首看了眼,只见从秾李楼带来的桃符仍然在案头摇摇晃晃。

阖了阖眼,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