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川黛
傅清疏闭上眼,细细地颤抖,嘴唇哆嗦出一句话来:“等出院,我一定要杀了你。”
“死在你手里。”沈隽意低声,远的像是从天边传来,又像是直接塞进了傅清疏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
“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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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疏被从卫生间抱出来的时候已经脱力了,洗漱都是沈隽意伺候下完成的,放在沙发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离我三米远。”
沈隽意脸皮一天赛一天的厚,在他的瞪视里脸色坦然的把剃须刀放在他手心里,大型犬似的去蹭他,“老婆,刚才说给我刮胡子的,快点兑现。”
傅清疏不忍直视的别过头,扔了一个字出来,“滚。”
“我不。”沈隽意没拽椅子,为了配合他坐着,半跪着仰头朝向他,轻声催促:“快点,不然揍你了。”
傅清疏眉梢微挑,“你还敢跟我动手?”
“我不敢。”沈隽意小声嘟囔:“我就过过嘴瘾,你装作害怕屈服一下好不好?不给我刮那我跟你拍结婚照的时候你就没有帅气逼人的老公,只剩个流浪汉了。”
傅清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敲了他额头一下,“那我就不要你了,我找个漂亮的,还听话不会折腾我。”
“你除了我还能找谁?他们没我大,你吃不饱。”沈隽意朝他眨眼,把这个黄腔又染上一层不和谐的色彩,被傅清疏一把掐住脖子,装模作样的威胁他道:“再乱说话就掐死你。”
“哟。”孙医生敲门进来,看见两人的动作一下子笑了,“人古代的夫妻情趣是画眉,二位这情趣挺特别,刮胡子啊。”
傅清疏放下刮胡刀,拍了下沈隽意示意他起来,然后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了:“孙医生,昨天我和沈隽意商量过了,想问问你能不能停药。”
孙医生侧头看了眼一脸不关我事的沈隽意,心想你都被算计两圈儿了,还在这儿不关我事呢。
“停药倒是可以停药了,不过之后要注意一些,比如性生活要注意,暂时别要孩子什么的,有问题吗?”
傅清疏说:“没有。”过了会又问:“那如果停药的话,我能出院吗?”
孙医生微微蹙眉,昨天可没说这个啊,侧头去看了眼沈隽意,见他稍稍点了下头,心说这两个人都是满肚子心思,欺负他一个老实人。
“出院也可以,反正在医院里本身就是为了用药方便,既然停药了那就出院吧,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养着也利于身体恢复。”
傅清疏弯眼轻笑,回头看了沈隽意一眼。
细碎的阳光落在他脸上,仿佛是雪后初霁洒下来的片片金箔,有些刺眼,却又让人移不开眼。
傅清疏于他而言,就像是不经意回身时捞住的一颗星星,起先冰冷,攥紧了之后炽热,然后就是长久的温暖,永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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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疏前前后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陈清婉他们来看过几次,出院的时间沈隽意也通知了他们,免得他们再过来会扑个空。
出院当天的天气算不上很好,太阳躲在云层里只有一点不刺眼的光晕,一半白云柔软碧蓝如洗,一半阴沉的像是随时要落下雨来。
傅清疏回头,把视线落在身边比他高出许多的少年人脸上,他拎着东西落下几步没跟上,于是便停下来等了他一会。
祝川过来接人,靠在车门上远远的看了他们一会,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也没上前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等。
他也看见了天空,像是分水岭一样格开巨大的天幕,就像是人生的前半段和后半段,泾渭分明。
傅清疏的前半段被傅正青影响,沈隽意则是在沈开云的阴霾下痛苦挣扎龋龋独行,然后就在这格开的后半段,他们遇见了彼此,拨开云雾,透彻澄净。
祝川一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来没打算在他的浪子生涯里刻上另一个人的名字。
为一个人赴死他不怀疑,每个人都有一瞬间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付出生命,但那种无条件的倾尽所有,他本是不信的。
后来信了。
那种感情叫傅清疏,也叫沈隽意。
“嗨嗨嗨,腻歪够了没?”
祝川等了十分钟,两人都坐上车了还在秀恩爱,他实在狗粮吃的太饱了,忍不住伸手挥了下,“可怜可怜单身狗好不好?有点人性。”
沈隽意看了他一眼,伸手搭在椅背上喊他,等他从后视镜里看自己的时候,才伸手指指自己脖子示意他:“川哥,您这脖子上什么东西,让什么啃了?”
祝川说:“让狗啃了。”
傅清疏轻笑了下,看破不说破的问他:“狗咬你,你没咬回去?”
祝川沉默了下,脸上闪过一丝愤恨和不甘还有一点痛苦,好半晌才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我有素质。”
第八十九章 终章
祝川这个人, 活了二十七年, 做了二十七年的直男。
从知道性别区分的时候就会撩妹了,在女人堆里打滚从来没翻过车,一贯是个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的做派。
他脾气其实很好,和哪一任女伴分手的时候都没红过脸, 多情又无情。
没人跟他动真心,他也没跟别人动真心。
傅清疏和他认识多年, 但又是个不爱探究别人生活的人,虽然心思缜密,但了解并不多, 只知道祝川心里有个人。
恨之入骨。
那是个禁地, 谁也碰不得。
沈隽意撑着头趴在副驾的座椅上,看着祝川的表情,弯着眼笑:“哎川哥, 话不是这么说, 狗咬你一口,那你也不能吃闷亏啊,我建议你给他栓根儿链,还缺鞭子吗?”
祝川脸色越来越难看,硬生生从牙缝里挤话, “不需要。”
傅清疏在他爆发将两人撵下车之前伸手握住沈隽意的手腕, 轻摇了下头:“不许胡闹。”
沈隽意立马就乖了,从座椅上收回手, 大型犬似的规规矩矩坐在后排座椅上,视线却没离开过祝川的脖子。
他已经伸手扯过领口,但那个位置太过刁钻,领子只能遮到一半,更加添了几分若隐若现的遐思。
车开的很快,在限速的边缘疯狂试探,缩短了到法院大门的时长。
祝川跟这个案子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停好了车人便没下来,坐在车里降下一点车窗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沈隽意又不自觉的看了他颈侧的吻痕两眼,了然道:“训狗吗?”
祝川横了他一眼,升起车窗留给他们一嘴车尾气。
傅清疏有些无奈,边走边道:“你明知道他现在不好使还故意气他,小心他急了找人揍你。”
“我不怕,我老婆能保护我。”沈隽意跟着走,伸手朝他腰揽了一把傅教授细瘦的腰,松松的丈量了下,低声说:“更细了。”
“过段时间就养回来了。”傅清疏拨开他的手,仰头看着庄严的建筑,轻轻呼出一口气。
终于还是站到了这里,走到了这一步,他和沈隽意,要面对他们生命里,本该最亲近的人。
在医院里好像一切事情都被一个无形的玻璃墙隔住,一出院,到了法院大门前,就突然被拉回了现实,他们还有一关要面对。
沈开云的案件开庭时间早前就确定了,祝川给他发过消息。
由检察院提起公诉,以研究禁药、勾结受贿、非法监禁和故意伤害等数项罪名。
有两项,需要傅清疏上庭作证。
罗国提交的证据里有一项是女将军诺拉·铂西被沈开云强行用禁药改造导致死亡,这项则需要沈隽意出庭。
对于诺拉的事情,沈隽意一直非常排斥,他不愿意母亲去世多年还被人评头论足,从别人口中一遍遍复述她骄傲崩碎的过程。
“阿意。”傅清疏站在他面前,替他整理衣领和袖口,轻声说:“你妈妈应该要有一个公道,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她的儿子亲手帮她讨回公道更值得她骄傲的事情了。”
沈隽意低头,攥住傅清疏仍搁在他领口的手指,头一回像一个无措的少年一样,带着不自信说:“那是她最不愿意回首的过去。”
傅清疏仰起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又伸手抚上他的侧脸,肯定的说:“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又怀了你,她会很早就死去,她千方百计用自己的死和沈遥来绑住你,给你活下来的信念,她没有那么脆弱。”
沈隽意微微闭眼,将傅清疏扯进怀里,低头落下来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走吧,结束了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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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肃穆的法庭,法官坐在高高地位置上,沈隽意和傅清疏则分别坐在证人席。
从被救之后傅清疏就没接触过沈开云的任何消息,沈隽意不准任何人提,自己也没去关心过,所以在沈开云被用轮椅推上来的时候还是怔了一秒。
他整个人都瘦的仿佛皮包骨,手脚全部被拘束带捆在了轮椅上,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发抖扭动,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痛苦异常。
这个样子和记忆里那个头发永远修剪整齐,说话做事斯文儒雅的老狐狸几乎判若两人。
他似乎抬起头,但浑浊又迷惘的眼睛已经不足以让他判断眼前这个人是谁了,沈隽意神智清明,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沉如海。
沈隽意放在桌上的手指攥的死紧,肃静的法庭上双方律师以及检控方的声音条理清晰的一项项阐述沈开云的犯罪事实,也如同一把把刀扎在沈隽意的心脏上。
那都是诺拉的屈辱。
沈遥坐在旁听席,蒋祺也跟着过来了,见她双肩发抖无声的掉眼泪,伸手想去碰她的手指,却在碰触的那一秒缩了回去。
一项项罪名被提出来,又被确认,直到检方提出一条,全场哗然。
沈遥瞬间捂住了嘴,不敢置信的疯狂摇头,一遍遍无声重复:“不会的,不会的,阿意……”
法官的法槌敲击,示意安静,然后在肃静的庭上,重复了一遍指控问他:“沈隽意,对于诺拉·铂西死亡的指控,你有异议吗?”
全场的视线全部落在了沈隽意的身上,就像是被困在数百个白炽灯下的飞虫,无处可躲,也没打算躲。
他侧头,朝傅清疏看了一眼,见他眉眼深沉的看着自己,像是隔了一条银河两端,却能感觉到他轻声的安抚。
沈隽意把视线收回来,挪到沈开云的脸上,冷冷地扫过他,又落向法官的方向。
“没有。”沈隽意不卑不亢的直面指控,将那段染了血的过去逐字逐句的说出来,微沉的声音在法庭里甚至有了些微回应,如同法槌敲击在心脏上,声声泣血。
庄严的法庭内原本就气氛紧张,律师之间的交锋更是剑拔弩张,他这些话一说完又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
法官都不自觉的红了眼睛,不动声色的轻吸了口气,让阐述结束的沈隽意坐下,又询问沈开云,进行接下来的罪行判定。
冗长又条理清晰的审判过程非常长,中间沈开云犯了病暂时休庭,沈隽意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和老铂西说了这个消息。
他那边也是实时接收到消息,却也没表现出太开心,信号两端只是两个失去了女儿和母亲的普通人罢了。
所谓迟来的正义,只不过是将掩埋于人世的伤痕揭开给所有人知道。
再次开庭时,沈开云的精神更加不好,让沈隽意瞬间想到了诺拉,有人给他用过药?
他回过头看了眼严保,微微蹙眉,他恨沈开云入骨,也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到底没有做。
严保偏过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审判进行的很顺利,一项项罪名都成立,叶先令和尤静云被平反,诺拉·铂西得到了公正,沈开云被判处死刑。
沈隽意结束诺拉·铂西生命时年仅九岁,不具备完全刑事能力,又长期生活在沈开云的阴影,及诺拉的痛苦影响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她的诱使做出了自己并不知道后果的事,所以不予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