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再说
吃完夜宵,盛夜行在回去的路上问路见星:“要参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了,什么感觉?”
“嗯?”迟疑一秒,路见星第一次那么快做出回答:“快乐!”
盛夜行以为他会说“紧张”之类的词,“……”
天天傻乐!
不过也好。
“对,你没说错,”
点头表示赞同,盛夜行抬手,单臂搂住路见星,朗声道:“考完了之后,我们将拥有夏天、西瓜、汽水,还有冻在冰柜里永远不化的冰块。”
“冰块。”
抬眼,夏风如羽毛点过路见星的眼睫间。
收好手机,盛夜行赶在九点之前,早早地把路见星送回了出租屋。
“明天七点我来接你。”盛夜行取下头盔,“我给你带早餐。”
说完,盛夜行跨上摩托,发动机的声音比校门口烤肉店做宣传的音响声还大。
“有点儿吵。”盛夜行观察路见星的反应,抱歉笑笑。
路见星抿唇,“拜拜。”
“……”
盛夜行讶异于这种道别方式的轻松,还不太习惯他这么说。他戴好头盔,故意从透明罩间眨眼电路见星,“走了。”
路见星点头,站在黑夜里目送他潇洒离去。
一年中,六月的存在往往不同寻常。这意味着半年过了,下半年迎来崭新。
会发生什么?
他第一次如此期待新生活。
在考前这一夜,路见星在黑暗中睁眼,挥舞手臂,不知道在抓什么。他将被褥裹紧全身,尽量地不去让背脊触碰冰冷墙壁。
折腾到十一二点,困意姗姗来迟,疲惫抚摸他的眼睛。
高考这天,天大地大考生最大。
盛夜行平时要花半小时才买得到的花卷店,今天五分钟就买到了,老板认识他,更喜欢他清清爽爽的学生样,赶紧又塞了几个豆沙馅儿的馒头。
七点,路见星准时出现在楼下,身边是僵硬的路家父母。
你确定要坐摩的去高考考场?
头盔够硬?
超速的话,我儿子会飞出去吗?
真的可以骑这种摩托机车去参加高考吗?
读懂路家父母的眼神,盛夜行为自己辩解道:“叔叔阿姨,我这是我自己的车,和街上那些野摩不一样,我骑车挺慢的,很安全。”
我这后座都快变成你们儿子专属了。
这句自然没说,盛夜行没什么耐心。他直接略过路家父母的意见,戴头盔,扣绳,扬下巴招呼路见星上车:“赶紧。”
路见星很乖,跨上车就往脑袋上戴头盔。
像教育小孩儿,盛夜行用手肘顶了顶身后,“和叔叔阿姨道个别。”
“拜拜。”
又是拜拜!
面对担忧的父母,路见星没有再多和父母说什么,只是伸胳膊抱紧盛夜行的腰。与妈妈交换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深呼吸,吐气。
唐寒老师说这是缓解紧张的好办法。
最后半年的抱佛脚行为帮不了太大的忙,路见星明白。学习很难,但一想到或许能继续与盛夜行一起念书,路见星就有了干劲和信心。
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高考考场设在离市二不远的一所学校中,路见星并不熟悉环境,坐立不安。
铃声响,他动作略显笨拙地拿出准考证、笔袋,再盯住窗外蓝天漂浮的白云,足足发了十分钟的呆。
第二天的考试依旧如此,考前例行远方眺望。
眺望够了,他才舍得动笔。
高考对他而言和平时的考试没什么两样,所以路见星做得轻松,写完也不检查,交卷走人。能把每个空白都填满,他就已取得了最大的胜利。
他也有堆积成山的测验试卷,有无数个摇头晃脑背诗的夜,只是别人一倍的功夫他要用双倍来还,还不一定能够有效。
老师尽力,他尽力。
这一段青春尽力,就够了。
下午最后一堂考试的铃响,他捏着填涂机读卡的笔,在教室门口的墙上印铅点,又拿橡皮去擦。
考生如潮水涌出教室,路见星的发鬓被炎夏和人群打湿。
他步履缓慢地走到楼梯口,看盛夜行穿一身蓝色的短袖,拿了准考证,正站在楼梯口等他。
就是这时候,明明所有人都在往楼下走,盛夜行却逆流而上,贴住楼梯栏杆,礼貌地说一声声“借过”。
一年前,是盛夜行站在高一些的台阶,满脸不耐烦。
一年后,换路见星站在楼上,把手掌心的座位号条捏成一团褶皱过度的软纸。
“盛夜行。”
主动下了一阶,他喊。
今天天气很好。
他们把准考证用固体胶黏成手环,并肩走在有火烧云的夕阳下。
甜蜜在耳畔欢呼。
他的高中生活到此结束。
高考完,路家父母先回了隔壁省市,说等成绩出来、毕业典礼结束后再开车过来接路见星回去。
展飞参加了招飞最后一次定选,李定西正在准备八月出院,冬夏忙着升学,顾群山还在研究除了拔罐以外,能有什么适合他的职业。
夏天匆匆忙忙,热意从南到北。
全新的空气环绕了整座城市与整条三环路。
盛夜行的摩托车后座被阳光晒得发烫,他考虑要不要给路见星弄个冰的屁股垫。
六月中旬,顾群山来小道消息,说唐寒老师终于解放了,在忙完他们这一届之后,相亲了一次。
一群男生跑到唐寒老师相亲的咖啡馆里,找其他座位,监控一样地审视那位陌生男人。
唐寒本来最开始没看到他们,倒是听顾群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下就听出来了。
然后她大大方方地给对方介绍,我学生,后面这桌。
“这是盛夜行,这是冬夏,这是顾群山,这是路见星……”
听到唐寒点名,路见星第一个站起来,顾群山把他按回去。
有了相亲事件,路见星对男女之间关系有了新的了解。
在回出租屋的路上,他非说盛夜行是他女朋友。
顾群山笑了一路,盛夜行无奈极了,说女朋友就女朋友吧,认了。
晚上洗完澡,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了一场投影的颜色小电影。空调度数开得高,路见星很热,捋开裤腰躺在沙发上,脸上蒙着盛夜行脱下来的短袖。
低低地喘息。
盛夜行在戒烟,嘴里只能咬一根顾群山送过来的牛奶味电子烟,粉红色的。低头,盛夜行把烟雾弥漫上路见星的小腹,平坦光滑的小腹。
他又想起高考完那天的蓝天白云。
他被齁甜的烟雾呛到想流眼泪。
盛夜行又想起那个命题。
路见星根本就不是什么透明的,彩色的,他应该是最纯粹的白色。即使这朵白云正咬了短袖衫衣摆,做着抬高胯骨求欢的动作。
“今天你学了不少新东西。你告诉我,”盛夜行靠近,不死心地问:“我是你谁?”
被极致的快乐扼住喉咙,路见星断断续续地答:“男……男,男朋友。”
还知道男朋友是什么?
“嗯,”盛夜行清了清嗓,遮掩不住得意,“男朋友是什么?”
路见星张嘴:“男的朋友。”
“……”盛夜行低头找胶带。
他要把路冰皮儿这张气人的嘴封上。
“我……不想找男的,也,不想找女的,”路见星很快捋直舌头,在唇角舔了舔,“就想……找你。”
“这种感觉,像亲情吗,还是爱情?你确定你很清楚?”说出一直不太愿意面对的疑问,盛夜行心中如一块巨石落地。
“是哥哥还是弟弟?”路见星懵懵地反问。
盛夜行闭眼,“算是……哥哥。”
“我不想当弟弟。”路见星皱眉。
“只能是男朋友了,没别的位置。男的朋友也行。”盛夜行把脸凑近,妄图增加杀伤力。
毕竟快奔二十的人了,嗓音已更成熟。
稍往下压,如钟撞入心间。
“哦,”路见星眉眼弯弯,“其实不是朋友。”
意识到被耍了,盛夜行选择拉闸闭麦:“……”
他不讲话,路见星也不跟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