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再说
“哎,路哥呢,我路哥呢。”
手机打字的速度已经跟不上李定西的倾诉欲,他直接摁了麦克风开语音说:“路哥,今年开学你早点儿回来啊,如果碰巧遇上元宵节,我老大能给我们包顿饺子吃,蒲公英馅儿的,特别养胃。”
“元宵节不该吃汤圆?”盛夜行回。
“饺子也成嘛,”李定西说,“你包那饺子多好吃。”
“就特么包过一次,你暗暗惦记挺久?”盛夜行又回了一条语音。
路见星本来打算回家再听李定西的语音,可现在盛夜行发来了,他就有点儿忍不住。
他把音量开到最小,想要听一听盛夜行会说什么。
明明对方才提前走一两天,却像好久不见了一样。
盛夜行的声音是好听的,少年感很足,又偏低沉硬气,偶尔说话时自带高冷buff,一温柔起来总是要命。
“那今年大年十五我们煮点儿汤圆吃?还是翻墙叫外卖?”李定西那边像在厨房帮着长辈忙活,也不知道是不是帮倒忙,“妈!给我葱!……哎呀,路哥,群都拉了你说句话呗。你喜欢吃什么馅儿啊?我提前几天让我妈准备准备。”
“你管好自己,”盛夜行那边倒是很安静,“他不能吃太甜的,糯米也得少吃,汤圆你就别想了。”
李定西叹了一口气,说:“糯米吃多了对胃不好……我想起来了。算了,我费这劲儿拉群聊干什么,跟私聊有什么区别,我路哥都不发言的。”
“今天放假吧?都这个点儿了,你路哥估计正在他爸妈车上昏昏欲睡。”盛夜行说。
“也对,他是要回隔壁省的……路上一定比较累。他今天围巾都不围一个,我看着都冷。”
李定西一微信语音就像开了话匣子,叨叨个没玩没了,“老大,今年我有空来找你放摔炮吧?哎你家盛小开多喜欢我啊,上次一见面,在我身边儿围着跑,边跑边喊‘哥哥’,哎呀我去,美死我了。”
盛夜行快速回复冷冷地一句:“她是叫你,抖哥。”
“我认了,盛小开还挺会人脸识别……哎,你说你要是下次带路哥回去,盛小开得怎么喊啊?会不会喊‘冰棍儿’哥哥、‘雪糕’哥哥?靠,空气都给我说冷了……路见星,你是不是在偷听啊?”
李定西说着,嘴里被塞了块腊肉。
“李定西,”盛夜行忍无可忍:“阿姨没拿腊肉堵你嘴?”
“啊……”李定西迅速嚼吧两下,“堵了!”
车内空调温度很高,路见星都快热出汗了。
他把掌心的汗在衣摆蹭了蹭,用一只手握住手机,再用另一只手摁屏幕上的键,发送消息:
——没有。
这不叫偷听,我是正大光明地听!
李定西“嘿嘿”一声笑,继续发语音:“哎,偷听了就偷听了嘛。我路哥就是这么可爱。”
盛夜行甩了个“你很皮”的表情包过去,路见星也再没回复,李定西担心他这句话没说对,赶紧发消息:
——@路见星???哥
盛夜行打字回道:——别at他了,可能正在忙。
李定西手一抖,又把群名称改成了“世界和平”。
那几个男生凑一块儿的微信群也热闹了一阵,互怼的互怼、约架的约架,全靠比试谁的手速更快,但都因为饭点儿到了各自放下手机。
最后一条群消息是李定西发的,他说,路哥肯定又在偷听。
这一年除夕夜前,路见星都没怎么出过门。
他就每天在家里看书、吃饭、睡觉,心情好的时候看看落日晚霞。
偶尔遇上窗外飘雪,他还能在阳台上站站。好在亲弟弟听话,也不太闹他,房间门一锁,几乎就与世隔绝。
弟弟小,心地善良,只知道哥哥身体不好,具体的事儿也不太明白。
他搬了许多自己的玩具车、挖掘机、刀剑模型等等放到哥哥房间门口,自己再乖乖地回阁楼玩别的玩具。
路见星偶尔出门用卫生间,被堵得走不动路。
起先他还很懵,一脚能将玩具踹飞几米远,还会被吓一跳,后来他就尽量学着蹲下来捡玩具,将它们堆到不挡路的位置,再贴着走廊墙根慢慢地去卫生间。
临近春节,父母常常外出做年终结算,弟弟也被送到亲戚家帮带,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守着,倒也还乐得清闲。
阅读能力对他来说很珍贵,路见星就将寒假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读书上面。
他现在指着书上的语句,时不时能跟着念完一段长句子。
小时候父母担心他舌位高,口腔训练做了不少,现在长大了,咬字也还算清晰。
放假一个周,他和盛夜行基本没有太多交流,都是在互相发在做什么,到哪儿去玩儿了之类。
一打开对话框,路见星能看见自己发的内容几乎都是两个字“看书”。
他对对方假期生活的记忆很模糊,依稀只记得一句:”想你了。“
那天,微信界面落了好多星星。
一转眼,南方小年夜已至,群里又开始刷红包。
路见星在躺椅那儿找了个软抱枕捂着肚子,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也没有伸手去点开红包。
他开始逐渐习惯在微信上看别人用文字交流,像是自己也能体会到一些沟通的乐趣。
一群青春期男生凑一起难免爱占一些幼稚的便宜。
展飞发了个六十六的红包,名字叫[我的儿子们抢],群里其他男生也无所谓,领了红包赶紧喊“展爸爸”。
要争回一口气,所以盛夜行也跟着发:[展飞儿子收]。
展飞领了这二十块钱,公屏喊了声“老大”,说你怎么也爱玩儿上了,去年不是还觉得幼稚吗?
盛夜行每天心情都挺好,根本不在乎幼稚不幼稚,只得笑着回:
——我没说过我成熟。
接着,在新一轮红包雨后,屏幕上突然又弹出一个盛夜行发的红包,上面贴的备注是:[路冰皮儿的]。
这红包谁都看得出来是给谁的,自然没人敢动,路见星紧张得吞了口唾沫,试着点开红包,再点了“拆开”,收获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微信红包。
展飞:哇,果然在窥屏!
李定西:我们见星儿闷骚着呢……你回你那边省里了?
路见星:嗯
群里因为路见星的突然出现又热闹一阵,消息刷得飞快。
路见星被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疼,只得把手机拿去充会儿电,决定过一个小时再玩。
直到夜深,他都忘了再把手机拿起来。
睡前,家里小区外的街道上还在隐约传来不知名公司年会演出的唱歌声,让路见星略有些烦躁。
小时候家里还不住这边新小区,房子更旧一些,家属院里就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儿。
那时候是千禧年后了,城里还没有全面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他们就经常揣着几块钱去小学门口买鞭炮放,炸得满条街热热闹闹的,还曾经因为太淘气,把烟花冲到别人家阳台上去,又少不了一顿邻里说教。
他以前趴在自家窗户阳台上看,并不向往,就只是看着,什么话也不说。
现在各家各户的生活条件好一点儿了,各自搬迁,邻里之间往来也少了,不太走动。大城市每逢佳节便容易空城,更少些过年的气氛。
街道上的灯笼像不要钱,一棵树上挂了五六个,从窗台望下去,火红色的圆球如星星点点,照亮着稍显冷清的路。
路见星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这才看到手机屏幕上弹出来许多条信息。
第一条是盛夜行发的音乐分享,是一首钢琴曲,还有一大段话。
那些话发得很零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路见星怀疑对方喝了点酒。
——这首歌是我初中学校放学时,校园广播站总会放的,一放就代表放学了。我那会儿脾气不好,还叛逆,一放学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是不是特别傻逼。
——现在一听这歌,我就老想起风往脸上吹的感觉。
——冰冰凉凉的,很自由,也能让我镇静。
——书上说,对你,要“温柔地坚持”。“温柔”我尽量,“坚持”我想要去做到。
第三条是一条语音。
“哥哥的室友路见星哥哥!祝你新年快乐!”是一个颇为娇憨的女童音,“我是盛开!盛夜行的妹妹!”
盛开喊麦似的喊完一通,小声嘀咕:“哥,还说什么啊……”
“不是亲妹胜似亲妹。”盛夜行的声音也传出来了。
“我,不是亲妹胜似亲妹……路见星哥哥,我哥哥很喜欢你,你有空来我家玩,好好哇”盛开的声音带着小孩儿特有的干净透亮,听得路见星的心情不自觉好起来。
盛夜行在微信那头好像敲了一下盛开的头顶,严肃道:“是‘好不好’,不是‘好好哇’,跟你说了不能这么讲话。”
“他听得懂就行了嘛……”语音的最后一句话,是盛开这么说的。
盛夜行没说,你路见星哥哥还真不一定能听明白。
最近的一条消息是十秒小视频。
摄像头高度很低,看样子是盛开拿着拍的。盛夜行正蹲在家里客厅的大落地窗前,往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用食指抹上去勾勒出一个爱心的形状,再扭过头看着摄像头。
他唇角带笑,少见地显出阳光一面。
接着,盛夜行把手也伸过来,在摄像头上点了一下。
这一点,点得路见星眼皮一跳,拿手机的手都不太稳了。他感觉这个动作很熟悉,像自己离校那天也做过,只不过没有完成。现在是盛夜行把他想要做的动作做完了。
他看着手机,感觉自己像是在手机里养了一只暴王龙盛夜行,对方正隔着手机想要和自己击掌。
盛夜行又发了条语音过来,问他:“路见星,你看视频了吗?”
他还说,打字难,就拍小视频吧。寒假二十一天,争取每天发一个。
路见星愣了一会儿,愣得打了个哈欠,眼里的液体盈出了眶,睫毛都湿漉漉的。他的手机还在循环播放这个视频。
他用左手拿着手机,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视频最后盛夜行的像是藏在屏幕“里”的手指,再用指腹点上自己嘴唇。
“呼哈——”路见星往空气里吹一口气。
当然看了啊。
除夕夜那天,城里已经走得没剩多少人了。
一般从上午八九点开始,昨晚吃过一轮年夜饭的各家“大厨”又纷纷出动,去菜市场抢购最后一批年夜饭的食材。现在流行年夜饭在餐厅里吃,但也有不少人更习惯在家里开着春晚吃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毕竟经由自己手做出来的味道总是不同。
盛夜行在除夕之前跑了趟医院检查,说想试着停药却还是被建议了不停。他这段时间基本不喝酒了,在家里陪妹妹、骑车都更方便。
盛夜行的舅妈叫文袖娟,平时做饭做得勤,但年夜饭这种重要的饭局还是选择拒绝操主刀,要求盛昆和盛夜行打下手,三个人一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