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riest
一开始他憋着一口气,险些把四哥逼到绝路上,可是就在他想松开这口气的时候,陈福贵却倒戈了——这消息一传出来,当时曹兵就觉得让人打了一闷棍子,别人或许有疑惑,他自己心里清清楚楚,他曹兵牛、横,仗着什么?
最大的靠山不是别人,就是这洋鬼子,如今明着是别的地方他压着四哥,可是陈福贵一倒戈,于他就是釜底抽薪。许老四不显山不露水,这么长时间甚至没露一下爪牙,却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蛇的七寸。
其实对于莫匆而言,收服陈福贵那是再容易不过的,老鬼子要什么?要的是利益,谁能带给他的利益多,他就支持谁,让谁干。老鬼子眼不瞎,几次底下接触下来,他自然能分得清是曹兵这个酒囊饭袋强些,还是黑衣能给他的好处更多些。
结果悬念不大,莫匆拿着望远镜,在远处看着曹兵在车上的时候突然遭遇袭击,一阵枪林弹雨过后,他身边一个平时不怎么爱言语的保镖慢慢地调转了枪口方向——
他知道,这事情就结束了。
莫匆放下望远镜,点了根烟,转身走了。
无缘无故地给翟老炮当了一回枪使,这个仇,看来只能记到明年了,他从狭小的胡同里走出来,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拉紧衣襟坐了进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去趟超市,然后打电话叫仍然疯在外边的莫瑾早点回家……毕竟,阳历年除夕了。
莫燕南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息,他和小瑜心里都清楚怎么回事,只是这事一直没让小瑾知道,傻丫头昨天还装作不在意地问自己老头子元旦到底回不回来。
莫匆心说,这还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老头子一辈子除了教书念书什么事情都没做成过,好不容易,平生第一次跟考古队出去探访那个什么的古城,就把自己的老命搭在里面了。
做人失败到这种程度,也还真是为难他了。
第二卷 生之荒芜者
第二十二章 杯雪煮年
古龙说,对于浪子而言,过节是件痛苦的事。
安捷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浪子,过节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可是……他微微低下头去,从楼道上开的窗往下看,能见到三三两两放假的孩子,提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赶的大人,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一群一帮。
他呼出一口白气,当全世界都热闹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某个站在一边默默看着的人的冷清。
安捷想起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坐在暗处,喜欢待在角落里,自以为掌控全局又不引人注目,可是现在,他的确不引人注目了,的确被放在世界的角落里……心里却空得很。
“每个人都在忙碌活着快乐着,没有人想起你,你又到底是十几年前的安饮狐,还是现在的安捷呢?”他想,迎着冬天的冷气,静静地张望着,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莫匆拎着一大堆东西,一边跺脚一边上楼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副情景——少年仍然是一头软软的碎发,身上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脚上是棉质的拖鞋,家里的门没有关,也许是刚从楼下倒垃圾回来。他站在楼道里往窗外看,手指搭在窗台上,关节和指尖冻得发红,脸上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表情,好像讽刺什么,又像是渴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莫匆突然不想打扰他的静立,或者……孤独。
倒是安捷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冲他点头笑了笑,转身进了自家的门。
直到莫匆掏出钥匙打开自家的门,小瑜从里面出来把他拎的东西接过去,他仍然没有从安捷的那个笑容里回过神来——就像是一尊苍白的精致蜡像,突然被赋予了生命力一样,空洞洞的眸子里瞬间腾起某种神采,分明是一闪而过的韶华,却仿似能从中看到许许多多的年光似的。
莫匆捏着自己的鼻梁摇摇头,这邻居,果然天生就是个一身桃花的祸水。
莫家今天难得的热闹,平时不是莫匆不在,就是莫瑾不在,今天难得地三兄妹一起做晚饭,莫匆主厨,小瑜打下手,莫瑾在一边叽叽喳喳地捣乱。
莫匆阴霾了一个多月的眉头总算是放晴了,一抬手拍了喋喋不休的莫瑾一脸面,莫瑾不知道这是什么暗器,躲闪不及一时中招,“呸”出好几口干面粉,用手一抹,“嗷”一嗓子怪叫,然后张牙舞爪地扑上来,随后又蔫头蔫脑地被她哥镇压。
再扑上来,再被镇压……
莫瑜一边洗菜一边看着这两个人厨房大战,偷偷地在一边笑。
终于,在一场破坏力堪比世界大战的烹饪过后,兄妹三个的年夜饭成功地降落在了桌子上。小瑜抹了把大冬天生生折腾出来的汗,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抬起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宣布:“我饿死了……”
一顿饭从开始筹备到上桌足足用了两个半小时,新闻联播都准时来了又走了。
“那就吃,不要给敌人剩下一粒粮食!”小瑾大手一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拉住莫匆,“等会,哥,安捷哥是不是过节也一个人啊?”
莫匆刚夹了一块拔丝香蕉块,小瑜把糖汁调得太浓了,甜得发腻,闻言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好像吧。”
莫瑾炸毛了,一把抓住她哥的胳膊,使劲晃:“万家放假热热闹闹的时候,一个孤独美少年在咱家隔壁自伤身世,形影相吊?!”
别说,莫瑾这丫头不好好念书,成语古文什么的倒还真知道几句,不枉当年给她花择校费又送礼又走后门地让她念重点高中。
莫瑾悲愤欲绝:“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莫匆一口饭差点噎着:“你、你那安捷哥哥是香还是玉?”
“哥,”莫瑾放下筷子,正色下来,非常严肃认真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再这样下去,一辈子都成不了情圣。”
莫匆把自己的胳膊从她的爪子里抽出来,面不改色:“我本来也没这个志向。”然而他这么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想起安捷那个苍白而突然的笑靥,他孤身一人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没有父母和亲友么?
“哥……”莫瑜顿了顿,还是说话了,“要不把安捷哥哥叫过来吧?人家搬过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少照顾……”
她想起那些书的事情,想起那个人好像什么都明白,却又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眼神,这将近一个学期的相处中,莫瑜忽然觉得这个人比自己的哥哥还像哥哥,他似乎总能在不让人感到不安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接近对方的情绪,会借着讲书告诉自己很多很多的道理,只言片语间便能让人安宁下来。
莫瑜话还没说完,一抬眼,却正好看见莫匆和莫瑾两个见了鬼似的望着自己。
半天,莫瑾才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小瑜都说了,咱就去叫去吧,反正多一双筷子的事。”然后木然地往外走,行动颇有些半身不遂。
莫匆知道莫瑜喜欢安捷那里阵容庞大的藏书,三天两头地跑去借,自己家里也不是没有,不过都是莫燕南的东西,这丫头打心眼里好像有障碍,不想动。可是他也知道小瑜这人,和小瑾是不一样的,表面上看,在学校也合群,成绩不错,挺受欢迎,可是打心眼里,跟谁都不亲近。
说不好听的,就是有点白眼狼。
当一个孩子付出感情而被辜负了以后,她也就学会了辜负别人的感情。莫匆叹了口气,才要说什么,突然对门传来莫瑾的一声凄惨的尖叫。
莫匆愣了一下,放下饭碗出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好看见他家发誓要收藏天下帅哥的小妹赖在安捷身上不肯起来,嘴里念念叨叨嗲声嗲气地说:“吓死人家了,安捷葛哥你的爱好好奇怪哦。”
莫匆干咳了一声,莫瑾赶紧从安捷身上弹开,一脸“哥我不会给你戴绿帽子”的贱笑:“哥我跟你说,安捷哥没把门关严,我一不小心给推开了,黑不隆冬地也没个灯,一抬头就看见客厅正对着大门的那电视上一个女鬼披头散发地冲我乐……安捷哥你这看的哪国的鬼片啊?限制级的吧,恶心得跟真的似的。”
安捷靠在门框上,面不改色地平复心跳,老实说鬼片没怎么着,小丫头那一嗓子吓得他不清,屋里女鬼尖叫,外边女妖尖叫,在这个浪漫的除夕夜里,让他体会到了立体声的效果。
莫匆无语,照着莫瑾的脑袋狠狠地给了一巴掌:“城市噪音污染都是你们这帮子妖魔鬼怪折腾出来的。”
莫瑾闪得挺快,往安捷后边一钻:“哎呦安捷葛哥,你看葛哥他又虐待人家,你跟人家回家吃饭吧?好嘛好嘛,葛哥好凶哦,人家怕怕。”
安捷偏过头看看她,带着长达半年来,被火鸡妹妹声音、表情、恶心动作、语气等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虐待出来的镇定说:“这么着,你去津巴布韦避难吧,哥资助你。”
莫瑾翻了个白眼,随即不依不饶地撅起嘴:“不要不要嘛,津巴布韦没有像安捷葛哥一样的帅葛哥,人家不要去嘛,人家要去阿联酋瞻仰美男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