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三观
“明面上是没问题的,但我还是不放心。”七叔向来很谨慎,“我又请了有经验的人来查,在暗地里查,重点排查阿伊尼亚项目的账目、合同。”
“您真是小心谨慎。”刘易斯这句话是真心夸奖。
七叔道:“再小心都没有用。修斯一早就已经借用自己在集团一手遮天的地位做了难以挽回的事情了。”
刘易斯脸色一变,说:“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我一直很疑惑,修斯为什么那么坚持推行阿伊尼亚的项目,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是不划算的。”七叔道,“我现在倒是明白了,他是蓄意的。他的目的就是毁掉‘傲鹰’。”
听到“毁掉‘傲鹰’”四个字,刘易斯仿佛被重重地敲了一棒子,头昏脑胀起来。
刘易斯知道修斯对老刘是有敌意的,但他从来不曾想过修斯竟然想把整个“傲鹰”集团毁掉。
“这不可能啊!”刘易斯第一时间否定这个可能性,“如果他想毁掉‘傲鹰’,为什么还要争取股权?为什么还要争董事长?”
“他争了吗?”七叔冷冷地反问,“如果他争了,那为什么他现在既没有多少股权、也没有当董事长?”
“因为……”刘易斯的嘴唇发干,“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
“那可真叫人吃惊,还有修斯克服不了的客观条件呢?”七叔冷道,“或许,他所谓的‘被迫让权退位’都是一场大戏,为的就是掩盖他的真实目的。他不是被迫离开‘傲鹰’,而是他已经部署万全,可以全身而退了!”
刘易斯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不,您这样说也太叫人害怕了。咱们家大业大的,哪儿有那么容易拖垮呢?修斯到底做了什么,能有这么大的影响?”
说得这么严重,刘易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但他认为,既然七叔说了修斯是“可以全身而退”的,那肯定就不是触犯法律的。不然,修斯自己也要“同归于尽”了。
“家大业大不假,但我们做房地产的,现金流都是命根,负债率也比一般企业高,要是从这儿下手,倒是‘打蛇打七寸’的。”七叔说道,“首先,他力排众议开了阿伊尼亚这个项目,还参与搞基建——基建啊,这可多么烧钱,你不会不知道吧?另外,为了这个项目,我们也从各处银行借贷了不少,不仅是我国的——因为这是跨国合作项目,他还从海外的银行里贷款了,质押了我们公司的几个海外项目,还有一些子公司的股权。”
刘易斯沉下心来,冷静地说道:“可是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呀?”
修斯签的这些贷款、批的这些资金,都是走的公账,全部是过明路的,大家也知道这其中风险很大。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傲鹰”搞垮了。
“这只是‘前菜’。”七叔冷道,“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他在阿伊尼亚外包的承包商,有几个卷款跑了,现在还没追回来,成了烂账,光这个就亏掉十个亿了。不过,这还不算糟的,更糟的是他签了的另外三个承包商,做出来的工程都不合格,要重来,等于我们至少50%的投资是打水漂了。”
刘易斯顿时脸色发青:“工程不合格?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审批结果还没下来,但我问了知情的第三方,他们都说不过关。”七叔冷道,“大约到下个月吧,审批结果就会公示了。那个时候,不但我们赔一大笔钱,消息发布之后,股价一定也会大受影响的。而项目相关的债主见势头不对,也都要上门来催债。我们集团必然是元气大伤!”
“元气大伤”这四个字,肯定不是夸大的。刘易斯完全没想到,修斯在任期间留下了这么多的致命隐患。之前,刘易斯出任集团总裁,开了会议、看过资料,他虽然不太懂房地产,但对于阿伊尼亚项目引起的债务问题、资金短缺问题也有所担忧。为此,修斯还说,做房地产哪有不负债、哪有资金不紧张的?现在看来,修斯根本是在敷衍搪塞、刻意将问题淡化!
此刻,刘易斯也不免得对修斯产生了愤恨,但他也更恼自己,居然傻乎乎的就采信了修斯的说辞。明明董事会的所有人、财务部的高管都提醒过自己了,他却完全不听不信,只信修斯一个人的话。
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集团总裁……
刘易斯晃晃脑袋,让自己冷静一点,思考一番,又较为乐观地说:“尽管元气大伤,但也是可以挽救的吧?不至于就毁掉了!”
“话虽如此,但已经伤筋动骨了。”七叔说,“而且,你猜,修斯会不会还有后招?”
刘易斯被问得懵了,心里“咯噔”一声的,半天讲不出话来。
刘易斯摇摇头,仍不敢相信:“你说的,仅仅是一片之词……”
“我很快就把证据发给你的。”七叔说,“但其实你是聪明人,难道你从来都不怀疑修斯吗?”
“我……”刘易斯气闷了。
他怎么不怀疑?
他昨晚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该不该相信修斯……
七叔又说:“从前,我以为修斯只是想要夺权,我相信你和我的想法一样。你在帮助他——这我也知道。”
“不……”
“先别急着否认,你听我说完。”七叔的语气变得和蔼慈祥,“我知道,你在帮他。那是因为你觉得他想要的不过是‘傲鹰’集团的权位,这原本就是他的。就因为他被发现是领养的,就被夺走一切,对他不公平。你又觉得他是值得信任的企业管理者,集团给了他做主也好,况且,你和他关系不错,你乐意做他的盟友。因为你是个好人。我都明白。但问题在于,他是在利用你的好心,也在利用你对他的感情,好达成的他的目的!”
刘易斯一口气闷在心胸里。
七叔继续说:“你大概也察觉到一些,但你只是以为他的目的是想要‘傲鹰’集团。现在你明白了吧?他为什么离开刘家、离开‘傲鹰’,因为他就是想毁掉刘家、毁掉‘傲鹰’!我能确信,他对刘家是怀有很浓重的恶意的。他恨着我们刘家的每个人,所以想夺走我们的一切,叫我们痛苦不堪!”
刘易斯无法反驳。他和修斯那么亲近,也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修斯对刘家的敌意。
七叔又道:“我们几个兄弟,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家族企业,所以他要毁掉我们的基业。可是你呢?你也是刘家的人啊,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放过你?”
刘易斯怔住了:“不,不。”
他不会伤害我的。
——刘易斯是这样确信着的。
七叔却冷笑了,说:“为什么不?你还相信他吗?既然他蓄意搞垮‘傲鹰’,那么他放弃大部分股权、出走集团,也都可以理解了。但他却将股权和总裁的位置都给了你啊。他是要你高高兴兴地接手这个烂摊子!他明明在集团放了定时炸弹,却丢你在原地等爆炸。你还不懂吗?”
“不!”刘易斯摇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七叔却道:“你居然还不肯相信?”七叔的语气里也是难以置信:“你是傻子吗?他给你吃了什么迷药,把你都弄晕了?”
刘易斯抓紧了自己的手臂,仍保持怀疑的态度,说:“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恨刘家?刘家可是养育了他的地方啊。就算父亲偶尔有些严厉、苛刻,但好歹也……”
“因为他的身世!”七叔断然说道。
“什么?”刘易斯怔住了,“身世?”
七叔莫名一叹,说:“难道你还真的相信他是从医院里捡来的?”
刘易斯苦笑道:“我还真的相信。”
“这怎么可能?一听就是假话。”七叔从来就没相信过修斯说的故事。”;
第89章
七叔沉声说道:“自从他说了自己是从医院捡来的之后,我就觉得很疑惑。这简直像是编故事嘛。但我始终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久之后,我想到他自报身世之后就去了阿伊尼亚。我总觉得他可能和阿伊尼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能和阿伊尼亚发生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刘易斯紧张地提问。
七叔回答:“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我追踪了他的信用卡消费记录,发现他曾经在阿伊尼亚一家DNA鉴定所消费过。”
刘易斯喉咙发紧:“消费了什么?”
“信用卡记录是看不到太具体的信息的。”七叔说,“所以我费了很大的周章 ,让人从那一家DNA鉴定所找到了当时的记录——这真的花了很多功夫才办到。那家诊所专门为阿伊尼亚的富人服务,所以私密性还是不错的。我为此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得到结论。原来他和一个叫做索德·纳斯的人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是直系亲属。”
刘易斯大为震惊。
修斯已经找到了亲人了吗?
“索德·纳斯?”刘易斯皱起眉,“这是什么人?”
“我也找不到特别具体的信息。”七叔说,“但是,我却找到了另外一个姓‘纳斯’的人,这个人是和‘傲鹰’集团存在关系的。”
“存在什么关系?”
“多年前,我们‘傲鹰’在阿伊尼亚开设分公司,因为当地贫穷,法制也不健全,导致坏账很多。我们不得已之下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去催债,其中有一个叫做‘维尔·纳斯’的人就因此自杀身亡了。不久前,我雇佣侦探查找了当地的户籍记录,证实了‘维尔·纳斯’和‘索德·纳斯’登记在同一个户口,是直系亲属。”
“什么?”刘易斯紧张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傲鹰’可能和修斯有着血仇。”
刘易斯却觉得混乱不堪:“到底是什么‘非常规’手段催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是你出生之前的事情了。”七叔说,“我们已经不干‘那个’了——不重要了,你也别管。”
刘易斯忽然变得惴惴不安,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傲鹰”的“非常规催债”而自杀了,七叔却那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七叔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便将话头拉回来:“按照时间上来说的话,很可能是维尔·纳斯自杀才导致修斯变成孤儿的。然后兰伯特收养了修斯。”
“维尔·纳斯是男人还是女人?”刘易斯问。
“是女人。”七叔回答。
“那修斯的父亲是谁?”刘易斯疑惑地说。
七叔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修斯自己说过,他在比较早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不是老大的种,也知道自己是被兰伯特领养的。很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追查自己的身世了,后来发现维尔·纳斯的死亡,才迁怒于我们刘家和‘傲鹰’集团。”
刘易斯愕然说:“不……这不对,你不是说了,他不是从医院捡来的吗?”
“当然不是,兰伯特怎么可能凑巧就捡了个孩子?”七叔冷冷地说,“我从兰伯特当年的通信记录里发现了,兰伯特曾经和维尔·纳斯有过书信来往。她们两个人是认识的。很可能,兰伯特知道了维尔死了,特地领养了修斯。”
“这不合理。”刘易斯说,“母亲是在法国生育修斯的,维尔是死于阿伊尼亚啊?”
“维尔不是死于阿伊尼亚的。”七叔说,“她为了躲债逃到了法国,而且还在死前给兰伯特写信求救。我之前旁敲侧击地问过了老大,他说兰伯特为了维尔曾经跟老大求情,当时兰伯特还承诺帮她还债,老大又念及兰伯特当时怀孕,就答应了。但老大还没来得及下达命令,手下就行动了。所以维尔还是死了。”
刘易斯背脊发汗:“你的意思是,维尔被追债逼得跑去法国的时候是孕妇?她被逼死的时候,才刚生下孩子不久?”
七叔沉默了几分钟,说:“也不可能因为她是孕妇就不用还钱吧?”
刘易斯的脑里只觉嗡嗡的,好像有一只蜜蜂在乱飞,他又恐惧,唯恐这只蜜蜂会随时蛰自己一口。
七叔大约知道刘易斯容易对弱者产生同情怜悯,便又说:“你以为这个维尔是什么好东西吗?并不是一个人很惨就代表她很善良,你想想李岩吧!”
“李岩?”刘易斯回过神来,语气变得冷淡,“你倒是好意思提起她。你是不是利用她来打击我了?她利用公司非法走私的事情,应该和你有关吧?”
“呃呵呵。”七叔尴尬一笑,说,“是的。我不但诱使她犯错走私,还在董事会前夜举报你了,让你陷入这场纠纷。但你也知道,这个官司你是可以轻易脱罪的。我也只是缓兵之计,不是真的针对你。”
刘易斯却冷道:“那如果她一口咬定与我有关呢?我还能脱罪吗?”
七叔也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吧。她不但可以一口咬定和你有关,还有你的签字文件……”
刘易斯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当时,他和岩茶、邵丹桂一起为了投资的事情忙碌,岩茶趁机拿到了他的签字也不出奇。
“你……”刘易斯咬牙说,“是真的想我死呀?”
“我现在不是跟你坦白了吗?”七叔耸耸肩,“我只是想着,如果你是站在修斯那一边的,那就是我们的敌人了。但现在跟你说明白了,如果你能看清楚修斯的真面目,弃暗投明,那李岩的事情我会处理掉的。”
刘易斯暗道:就算修斯不老实,七叔也不是什么善人。
刘易斯只说:“你要我怎么证明?”
“很简单。”七叔回答,“现在我们最大的隐患就是阿伊尼亚项目,你要是将这个项目尽快停止,或者是转手给别的公司,我就相信你,那我们就还是一家人。”
刘易斯沉默半晌,说:“我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刘易斯便看到了七叔传来的邮件,里面是各种佐证七叔说法的证据。首先,有阿伊尼亚项目的纰漏的文件,还有,索德·纳斯与修斯的DNA鉴定书,索德·纳斯与维尔·纳斯的户籍文件,此外,刘易斯还翻到了几张维尔·纳斯与兰伯特的合照。
老照片中的兰伯特是刘易斯没见过的。那是还未出嫁的兰伯特,年轻优雅,挽着一个女性的手臂。那个女性就是维尔·纳斯了。维尔看起来也是相当貌美的。想到这样的美女早早就自杀身亡,刘易斯也是唏嘘不已。
刘易斯还看到了一封维尔写给兰伯特的信,信里面都是求救的口吻:“亲爱的奥莉,高贵的奥莉,我知道欠下债务是我的错误,但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相信我,我已经决心洗心革面了,我认为我值得一次活下来的机会。求求你、求求你,向你的未婚夫求情,让我活下来吧!如果我实在不能活,请你怜恤我那可怜的儿子,我没有什么奢求,只希望你稍微施舍一点,好让他活下来!求求你!求求你!”
这言辞恳切的信件,也让刘易斯颇为触动。
他没想到修斯的身世居然是如此可怜。
又联想到修斯偏激的个性,刘易斯不免认为,修斯真的很可能因此怨恨刘家和“傲鹰”集团。毕竟,这个死去的维尔是修斯的生母,而兰伯特则是修斯的养母,二人都很可能是因为刘家而死的……
刘易斯的心顿时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