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未了 第33章

作者:楚寒衣青 标签: 破镜重圆 婚恋 近代现代

  “你扎着头发睡觉不会难受吗?”温别玉问。

  本来俞适野感觉还好的, 但被温别玉这么一提醒,突然发现脑袋后边确实有点硌着。在他抬起手要解开皮筋的时候, 温别玉先说话了。

  “我来吧,方便点。”

  他的手指正摸到俞适野的头发,五指灵巧一绕,就绕进了橡皮筋扎着的位置,只要再往下一勾,扎起来的头发散开。在真正替俞适野解开头发之前,他夸奖了俞适野一声,这声夸奖其实上回就想说出口了:

  “这个发型挺衬你的。不上班的时候可以多扎扎,再绑根丝带就更好了。”

  孔雀感应到了什么,倏地竖起一根尾羽。

  “这个发型简单又实用。”俞适野谦虚一声:“最近还是糙了,都懒得去弄些精致点的。”

  “你还想要精致?”温别玉有点被逗笑了,他同俞适野闲聊着,顺手把皮筋解下来,绕在指尖玩,“那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现在在旅游,意思就是随便玩,我们可以去专门的店里做造型。如果你厌倦了店里花样,还有一种办法,我们自己买点东西,回酒店试试,反正……”

  孔雀真的感应到了,越来越多的羽毛竖起来,半遮半掩地等待最终结果。

  “反正什么?”俞适野追问。

  不就是想要一点夸奖吗?温别玉很大方地给了人,他一直觉得俞适野很好哄,基本一哄一个准。

  “反正有你这张脸,发型怎么也做不坏。”

  蓄势已久的孔雀刷地开了个满屏,精神抖擞地展示自己靓丽的羽毛。

  “好啊!”俞适野一口答应。

  他躺在温别玉的腿上,动动身体,晃晃脑袋,中途蹭到身下的毯子,毯子落下老大一截,等俞适野再度放松躺下去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直接枕在了温别玉的大腿上。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大家长袖长裤,衣着妥当得很。

  “等迟一些了,我们去逛逛商场,买点工具……”

  车开得很平稳,车内的两个人兴趣盎然地说着闲话。

  说着说着,俞适野闭上了眼睛,温别玉看见了,拣起毯子落下的一角,松松盖在人的肚子上,盖了会儿,他又伸手,将这一角再掖一掖,掖入俞适野腰部下。

  裹起来了,像个茧子。

  温别玉有些无聊,又有些愉快地想。

  ***

  旅程的下一站,是一个小型的庙会。

  他们到达的时候,正是黄昏,天色刚擦了黑,又没完全黑透,正当天空的是一层深深的蓝,下边是一层紫,再往下又是一层黄,庙会入口处的一排灯笼摇曳出一个五光十色的入口,沿着这入口走进去,能看见各式各样的小摊店铺,还有身着浴衣,头戴面具,说说笑笑的人群。

  俞适野和温别玉入乡随俗,也换了一身浴衣进入庙会。出于好玩,俞适野还戴了个红发鬼的面具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他们在庙会里走走停停,于各个摊位上打个卡,这里吃个丸子,那里吃口拉面,还尝尝寿司,才走了一条半的街,已经感觉肚子完全饱了。

  正好这时,前方突然宽敞,两人已经来到了这个庙会的中央广场区域,区域是圆形的,沿着边沿,绕了一条环形凹槽,凹槽里铺着层的温泉水,水下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长道,许多人赤着双脚,面目扭曲地在鹅卵石长道上行走,一多半走了几步就受不了,零星几个能一直走完的,便从终点处的人手里,接过个包得好好的四方盒子,打开一看,是个3D立体便签,把便签使用完了,还能剩下个庙会纸雕模型,颇为有趣。

  俞适野看了会儿,有点想要,对温别玉说:“我去试试。”

  温别玉扫了扫温泉健身路,思考着:“我记得你有点怕痒……”

  俞适野觉得被小看了,纠正温别玉:“我现在已经不怕了。”

  说着,他已经走到了鹅卵石长道前,脱掉拖鞋,将双脚浸没在温泉水中,小心试探出第一步。

  温泉水很热,脚底很痒。

  俞适野嘴角抽了一下,踩出第二步。

  热变成了烫,痒变成了针扎的痛。

  好在脸上有个面具,多少能挡挡面孔上的扭曲。俞适野坚强地迈出第三步,不慎打了个滑,直接向旁歪倒,随即被人稳稳扶住。

  温别玉撑着俞适野,以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扫了俞适野一眼,把人从鹅卵石道中拉出来:“我来试试。”

  “真的很难走。”俞适野提醒一句。

  温别玉先不答,自己下了鹅卵石道来回走了两步,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摘下了俞适野脸上的面具,套在自己脸上,大步往前走去。

  俞适野被温别玉的动作弄得怔了怔,望着对方犹如慷慨就义的勇士般坚毅的背影两秒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紧几步跟上去,问温别玉:“要扶着你走吗?”

  “不用。”温别玉言简意赅。

  一人在温泉道理走,一人在温泉道外绕。两人跟比赛竞走似的,一个塞一个的快,看似很长的环形走道眨眨眼就到了末尾,“哗啦”一声,温别玉成功越过终点线,将一个纸雕庙会模型丢进俞适野手中。

  俞适野一把捞住东西,再一伸手,乘势揭开温别玉脸上的面具,正正好看见那张面孔上的忍耐不住的扭曲。

  温别玉大概没料到俞适野会突然动手,想要扭,又有点不好意思扭,最后,偶像包袱很重地,忍耐着,控制着,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俞适野就看着人变脸,终于忍不住,抬起手,用手指戳戳人漂亮的脸。

  “……果然很痛吧?”

  “……嗯。”

  “其实你可以尽情的放松,我不会笑的。”

  “不。”温别玉忍了忍,低哼一声,“你已经笑了!”

  俞适野也不忍了,直接放声大笑,好像要将胸中的气一口全部笑出来。好半晌,他缓和下来,话里兀自带着笑意:“来,再陪我走一轮,我也要拿一个。我是——”

  “绝不认输的。”温别玉帮俞适野补上剩下的半句话。

  “知道就好~”

  他们又到了开头,这一回,俞适野走在鹅卵石道内,温别玉陪在旁边,对自己深有了解的俞适野在迈入水中之前,就牢牢握住温别玉的手,一路走得特别安心。

  那场庙会的灯火最后在脑海中化成了远方的微芒,闪烁着,迷幻着,柔媚又温雅。

  其时俞适野和温别玉已经回到了酒店,脚底的酸麻一直到此时还跟随着他们,但酸麻到了这个时候,身体反而舒服了起来,如同经历过一趟恰到好处的运动,于是从内向外的放松起来。

  “今天晚上的庙会真不错、”俞适野忽地向温别玉感慨,“让我想起了我们城市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周末放假的时候,大家三不五时地跑过去吃东西,整条街上热热闹闹,不知哪里就会蹿出个熟人来,我们在那里想要牵个手都不好意思,还得用校服的外套遮一遮……”

  “后来到了上海就没有那种感觉了,上海城隍庙里头的东西又难吃,人又多,挤过了一次就知道这辈子都不会再去挤第二次。”

  似乎有一声轻叹响在了夜里。

  那是夜的呼吸声,看不见,摸不着,也许连听也听不到。

  温别玉听懂了俞适野没有说出来的东西,那是美好事物无法挽留的可惜。

  他的双手交叠着枕在脑后,片刻,坐起身来。

  俞适野有点疑惑:“怎么了?”

  温别玉:“想到了一件事。”

  他没再说什么,很快出了酒店,等再回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俞适野看着回来的人直接抱了台打印机……?

  俞适野不禁发出疑问:“你带个打印机过来干什么?”

  “突然有个想法。”温别玉随口回答,坐在了桌子前,从袋子里翻出两人赢来的便签,把其中一个拆了开来,并把所有便签都撕干净,就剩最后的纸雕。

  俞适野此时已经被温别玉的种种行为吊起了好奇心,他坐在桌子另外一边,看温别玉开了电脑,用电脑画出一连串动作不同的小人。

  时间有限,小人不甚精致,但温别玉很认真地给纸人配了色,还原了两人庙会时所穿的浴衣颜色,其中,属于俞适野的那个纸人脸上,还附带着小小的红色面具。

  接着,他将笔记本连上打印机,将上边的小人一键打印出来。

  看着那一连串的图案,俞适野有点反应过来了,他拿起剪刀,和温别玉一起,把纸上的小人挨个剪下来。

  温别玉将这些小人按照顺序黏在纸雕上,接着,他拿手机拍了个视频,发给俞适野。

  俞适野看着视频,画面动起来了,那两个小小的手牵着手,一步一步,徐徐通过鹅卵石路,悠闲又惬意……仿佛正看见了今夜的自己与温别玉。

  刚刚收入脑海的美好记忆,变了个花样,重又出现在眼前!

  他看得入神,直至听温别玉的声音。

  “从批量产品变成了限定版,这是属于我们的限定版。”

  俞适野抬起了眼,望着人,似乎从其眼中读出了一句话。

  有些东西无法留下,但有些东西可以留下。

  我能将你想要的东西,换一种方式留下来。

  他伸出手,将这一专属自己的制作拿入手中。

  “别玉,我……”

  “什么?”

  俞适野突然想到了今天车上放过的《悠长假期》的插曲,《here we are again》,带着一点点悲伤的调子,伴着他摇晃了许久。

  假期总是不一样的。

  如果……这个假期再长一点,也挺好的。

  他没有把心底的话说出口。

  “有时候真想把你圈在我身边,不放你走,就做我一个人的专属设计师。”俞适野冲温别玉笑笑,“那我一定能够赚得盆满钵满,从此走上人生的巅峰。”

第二十七章

  来了日本, 怎能不逛寺庙, 第二天的行程,就是去寺庙。

  先沿着九九八十一阶的石梯上了山,再来到寺庙空空如也的静室之内, 端坐在垫子上,喝一盏此地住持亲手调配的抹茶。

  光筛过檐栏, 洒在长长的回廊上,外头传来一些游客的细细私语, 静室内却没有声音和其他人,只有微苦回甘的茶,在口中散发着淡淡的清甜。

  俞适野和温别玉的手机都放在了外头的柜子里, 这间静室有个规矩, 不能将任何的电子设备带进来,若愿坐在这里,便享受彻底的片刻安宁。

  没了手机, 开始还有些不习惯, 后来倒真的体会到了些身处山林,远离尘世的感觉。

  “这地方不错。”俞适野小声和温别玉说话,“上来的时候看见很多年轻男女,这里是求姻缘的寺庙?”

  “日本的寺庙都能求姻缘。只是这里额外有名一点,曾有一个著名作家在这里写下了一个大获成功爱情故事, 自己也因此和慕名而来的读者结为了夫妻, 恩爱到老,所以大家才相信这里有神灵庇佑。”温别玉也小声解释, 又建议,“来都来了,待会我们要不要也下去试一下?”

  身旁人的视线投了过来。

  温别玉平静补充:“我们离婚以后的姻缘。”

  俞适野出了会神,笑道:“是该未雨绸缪,希望能找到个好的姻缘吧。”

  “你这话说得有点怪,好像没什么信心似的。”

  “曾经有人很冷酷地和我说过,爱情是有保鲜期的。”俞适野微微笑着,他嘴角的笑容有点奇异,既像嘲弄,又像厌倦,还带着些疲惫似的灰烬,“我对他的宣言嗤之以鼻,一直希望能够找到机会好好反驳他的谬论,但是……但令人奇怪的是,我在去寻找我认为的正确的爱情观点上,反证了他的爱情观点。”

  灰烬卷上来,将俞适野嘴角的厌倦和嘲弄一同卷灭,只余下没人能看破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