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堂放逐者
过了一会,竟然还跑过来一个会说英语的年轻人,不过对方的水平也不高,跟夏意差不多,复杂点的句子完全不会讲,磕磕巴巴的听着讲半天,才勉强知道这是哪里。
阿努塔岛,
不是国家也不算部落,反正没什么头领酋长的,总共就四百人不到。
这个年轻人跟随贸易的船只去过所罗门群岛与新几内亚,见识还算多,但最后仍然回到了这片土地上,因为这里没有竞争也没有职业地位的差距,所有人都是分工协作,土地上种满根茎块状的植物还有面包果,一起出海捕鱼,吃的东西也不是各家各户为是共同腌制,保存。
大概比较烦恼怎么才能抓到鱼已经去哪里寻找鱼群吧。
或者飓风来的时候作物还没成熟真要命什么的。
但这是一个孤岛,最近的岛屿都相隔很远很远,反正依照阿努塔的船根本没办法到达别的岛屿上去。
这年轻人一边说,眼睛总是忍不住看塞壬,大约也觉得这样做不太好,所以到后来脖子都是僵硬的,努力的让自己不要盯着看。
“啊…我们从前看见搁浅的海豚也是这么浇水的…”
年轻人还是不小心瞥见塞壬的鱼尾,立刻变得窘迫起来。
“总要等到涨潮的时候,再将它们,啊不,我是说他,也不是,我是说从前的海豚…”年轻人手足无措,比划着哼哧吭哧,“海豚很少到我们这边来,因为鱼不多,但是它们出现的时候就是好兆头,说明鱼群在往这边迁徙,去海上捕鱼的时候看到它们也就找到了鱼群呢!”
夏意不由自主的走神想到了那只可爱的小家伙。
可惜后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塞壬只说叫阿碧瑟将它送回去了。
也对,海豚都是成群嬉戏的,就算能够一直留住它,小家伙那么爱折腾,没有玩伴肯定也会孤独吧。
但塞壬的表情却有些微妙。
海豚的食量很大,它们追逐鱼群,尽管喜欢跟人类亲近,但是南太平洋可是出了名的海上荒漠,甚至有几千几万里的海域匮乏得只有深邃的蓝色海水,有一些较大群岛上也有不少人捕杀海豚,因为觉得它们抢夺了食物,这个叫阿努塔的岛…真的是有趣。
“上次还有一条抹香鲸搁浅到这里…啊,也是飓风后,也是这个缓坡!”
海豚与鲸鱼都是哺乳动物,虽然离开海水一时半刻死不了,可是鲸鱼太大了,离开海水首先它自己就无法负担自己的体重,内脏很快就会支撑不住破碎掉。
“怎么浇水都没用,而且它太大太沉,我们没办法将它挪动,最后…”
夏意默默听着,刚莫名感觉到悲伤,那年轻人语气再次转为欢快:“最后它还是死了,全岛的人吃了好几天才吃完。”
“……”
夏意惊悚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塞壬却觉得很正常,海洋生物死了之后当然就漂浮在海水中,一般都不会吃同类,但是最后尸体还是会被别的生物吃掉,竭力去救助另外的生物最后实在没有成功,把尸体吃掉难道不是很正常吗?杀戮是为了生存,肆意而不是为食物的杀戮才是错误的。
不过人鱼比较挑剔,塞壬不吃死掉的任何食物,只捕猎活生生的美味。
塞壬从侧面的角度看着夏意,他唯一知道的是,假如夏意真的要离开,真的从此之后再也不肯见自己,或者跟别的人类比自己更亲密…
人鱼会将所爱的人拖入海底,会连尸体也不放手,或者彻底永不分离,从前的一些人鱼也做过这种可怕残酷的事情。
爱很伟大,但是爱也很恐怖。
“他是…人鱼吗?”年轻人没有察觉,依旧很兴奋的问。
夏意没有回答,实际上到现在他也就说了几个语气助词,始终都是这个年轻人在念叨。
“我听说过许多人鱼的故事呢,海上的,对对,跟你们书上写的完全不一样。”他忍不住又看了塞壬一眼,那细密排列的淡银色鳞片,“那些白色皮肤的人,总是说我们在开玩笑,还说就算有人鱼也是漂亮的,好脾气的…哈哈,人鱼的确很漂亮,每个地方的故事都说漂亮,但是脾气实在很糟糕哩。”
他这番话说得急了,音调又古怪,这让看译制片学英语的夏意大半都听不懂,只捕捉到几个单词,那就是故事,人鱼,漂亮,脾气。最糟糕的还是这家伙修辞奇怪,外表出色什么的不会用,只能用最简单的词汇反复强调。
“新喀里多尼亚那边出现过人鱼,头发与眼睛都像是海水一样的蓝,是个美人,皮肤雪白,她弄沉了西班牙人的船…真可怕,漂浮上来的尸体上还有深深的爪印,四道血弧呢…”
因为这段可能跟岛外的人描述过很多次,所以反而流离许多,夏意没来由的心中一紧,扭头看塞壬。
【怎么了?】
【没事…】
夏意知道塞壬是听不懂人类语言的,但这种刚刚稳固的情绪骤然又迟疑动摇的感觉十分不好,理智又一次压过了感情,他古怪的想,要是塞壬看到同类,尤其还是那样的同样——
英语里的他与她是不同的单词,夏意听得很微妙也很恍惚。
“…那些尸体的伤痕就在脖子上,还有胸膛里…所以我们要是捕捞到有这样伤痕的大鱼,就知道它碰到了人鱼…”年轻人看看塞壬,又看看夏意,“所以我们最初都以为你是被人鱼袭击,才将你移开的,刚才你走近的时候我们还很紧张呢,你看我们都不敢太靠近它,呃不我是说他…你背后的伤口看着好吓人,虽然都不流血了…”
他有点结结巴巴,显然之前称呼人鱼都是习惯用它的,但是真没想到人鱼可以出声念出一个名字,所以当着塞壬的面用“它”似乎有点不太对,关于人鱼的说法,岛屿上的人们就算相信,也各有程度,只有那些老人才坚信人鱼是可以沟通的。
夏意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他还恍惚着,突然自己也控制不住的问了句:“你说的那条人鱼在哪里?新喀里多尼亚…”名字有点熟,不过毕竟是英语,夏意念了好几遍,慢慢从澳大利亚周边开始想,然后骤然一凝眉。
这个群岛就在珊瑚海的另一侧。
“她一直在哪里?没被…我是说白人的,或者别的船只发现?死掉的西班牙船员呢?难道国际社会将这件事情掩盖了?”
“噢,不是!”这年轻人讪讪的摸了下脑门,“这是七十年前的事!”
夏意还愣在那里,因为他没想明白,自己脱口问这件事,到底是想让塞壬去找他的同类,还是准备远远避开那片海域。
“白种人后来带了军队来查,因为没有抓到她,尸体又腐烂了就觉得是岛上的人杀死的,好像当时闹得很厉害…后来像我们这样听到故事的人都想去找,可惜再也没人见过…”他说着语气又急促激动起来,“但我们就是知道人鱼肯定是存在的,我出去过,好多岛屿上的人都有不同关于人鱼的故事呢,而且都是脾气糟糕,很凶悍,据说连鲨鱼都不怕…”
年轻人摊手,做了一个很夸张的动作。
塞壬听不懂,他只是感觉到夏意的情绪有点不对。
赤裸光洁的手臂从下面摩挲摸到夏意的腿上,那尖锐的指甲,与手腕上半透明微微张开的鱼鳍,乍然出现在夏意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上,骨节分明的苍白感还是很惊悚的,那年轻人倒吸了口冷气,他抬眼正好看到塞壬紫色的眼睛里凝聚着森冷透骨的寒意。
一抖之后这人打了个哈哈就转身跑掉了。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