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子行行
无法,陆枭最后拿出纸和笔,连比带划了半天,终于使警惕心十足的老挝村民相信,他们两个是徒步旅行的过程中迷路了,才走到这里来,想要在这里休息下,当然,可以付钱。美金是通货,走到哪里都能用,而且在老挝缅甸这样的东南亚国家,更是吃得香。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纪泽擦着头发走到房间里——说是房间,也不过是泥土砖砌成的墙,屋顶还是茅草屋。不过,这对于连日来以天为盖地为床的两个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好了,起码能够遮风挡雨不是。
陆枭早已经洗过,连日的风尘泥土都被洗净,虽然身上穿得是的老挝人借给他们的黑色短衣,可陆大少的偏偏风采又展露出来,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张东南亚的大地图在研究。见纪泽进来,陆枭展眉一笑,“嗯,不错,可算是有个人样儿了。”
几天前,他们全是猴子似的原始人模样。
纪泽嗤之以鼻,“像猴子的可是你,瞧你浑身上下毛茸茸的。”刚刚洗过的人,湿漉漉,眉眼亮晶晶,说这话时格外俏皮,陆枭看得心里直欢喜。
第62章 …
俩人一路走来,虽然是苦到有一顿没一顿,风雨交加时无处避雨,太阳暴晒时汗流直下,种种困苦,可是陆枭心里就只觉得畅快二字。
是的,畅快。
在迦南时,他同样喜爱着纪泽,但那个时候总觉得像是隔着层玻璃似的,而纪泽就是在那玻璃橱窗里精美的展示品。看得见,摸不着,任自己怎么用心擦拭隔着两人的那层玻璃,也终究是无可奈何。
而现在,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们都会知晓对方的意思,不用言传,意会即可。走累了休息的时候,玩笑闲聊抬杠也无所顾忌。
纪泽,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小心翼翼保持沉默,中规蹈距的所谓的“贴身保镖”。
陆枭拿过纪泽的毛巾,继续轻柔而又仔细地帮他拭干头发,柔软的触感,直触到陆枭心里最深处,像外头红红的夕阳一般,都化了开去。轻轻地揉着纪泽红通通的耳朵,陆枭说道,“阿泽,那天,你说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招惹你。”
纪泽背对着陆枭,听到他这句话,抿着嘴不做回答。他不是很想同陆枭探讨类似的话题。
陆枭自顾自地接下去道,“可要是不去招惹你,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我陆枭,至今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就算招惹了你,我也有把握可以在一起。”
纪泽忍不住回道,“你怎么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呢?愿不愿意一辈子都把自己跟你绑在一起?”
陆枭一愣,他的确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让纪泽喜欢他,接受他,并且到目前为止,他的确是做到了。他们,已经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可夫妻领了证都可以离婚,只是现在纪泽愿意在这个没有身份束缚,没有过往纠缠的地方,放下他们之间对立的身份,过往的种种纠缠,一路走到现在。
可只要一回国,立马就被打回原形——他必须按着一出生就要走的路继续走下去,做他的陆家大少,等着继承庞大的家业,而纪泽,想都不用想,他自然是要回去恢复身份,光明正大地做一名人民警察,这是他坚持了许久的心愿。
纪泽,他成家立业的想法,不一定是要为了他陆枭就此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感觉到头顶上陆枭擦拭的动作变得僵硬缓慢,纪泽想了想,也终是闷出了一句话,“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现在,没有后悔。”而后一把扯下头上的毛巾,准备去洗他们换下的脏衣服。从前在迦南时,这些小事全部都是陆枭在忙活,现在纪泽才知道,一个男人,居然肯为你做到亲手做饭煮牛奶收拾衣物的地步,那该是有多细心为你着想。
不一定是大风大浪,刀枪剑雨中为你遮挡,为你冲锋陷阵才是关爱,才能够感天动地。那些微不足道的生活细节,恰恰是使一颗大树蓬勃长大,开枝散叶的基础。而纪泽不太愿意告诉陆枭,那些过往的一点一滴的小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今一路走来,一路想来,更是觉得珍贵不已。
陆枭在他心里种了一棵树,而现在,已是蔚然成荫。只是,纪泽知道,他不能一直就这么靠在这棵树下,他必须出去。他没有亲手砍断这棵树,已经是越轨了。
在有人烟的地方,钱就是好使,在之前他们一路走来的原始森林里,一张钞票的价值还不如一块压缩饼干。付了钱,俩人好好洗了一顿热水澡,通身舒畅。负责他们食宿的老挝村民,又给他们送来了食物。
热腾腾的米饭,饭菜当然比不上外面的,但是好得也是有鱼有肉。纪泽看得心里踏实地直冒泡,他在陆枭的带领下,已经吃了不少乱七八糟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东西了。米饭闻起来倒是香喷喷的,只是不是纪泽想象中的又白又香的大米,这里的人习惯都吃粳米。
好在,经历了那么一番逃亡之后,纪泽原本在迦南花店时被陆枭养叼的胃口又。只是这老挝的青菜可真是难吃,又老又苦,怎么吃起来跟中药似的。陆枭见纪泽皱着眉头一根一根地吃着菜,又夹了一块肉给他,“老挝这边的青菜确实是不好吃,在老挝稍微好点的餐馆饭店里,青菜都是从中国运过来的。”
“还行,其实倒不是多难下咽,只是吃起来,怎么感觉自己像只吃草的羊。”纪泽扒拉了一口饭,闷闷地说道。
陆枭爽朗地笑起来,温柔地看着纪泽道,“你哪是什么羊,分明就是只大白兔。”
某只大白兔撇了笑眯眯的大尾巴狼一眼,从背包里拿出药,对陆枭说道,“好了,大灰狼,该上药了,要是没处理好,会影响你出去祸害社会的。”
弄完了该做的事情,纪泽和陆枭难得地停了下来,一路奔波,这是第一次呆在一个正正经经的房间里休息。纪泽舒服地长长舒了口气,难怪世人都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才能安定下来,遮风挡雨地,然后再找个逞心如意的人过日子,这不就是一个家了么。
陆枭见他难得露出这么懒洋洋的模样,大手大脚地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扑扑抖动,眉眼间尽是慵懒。伤口好得七七八八,洗了澡吃了饭,陆枭又变成之前一贯的神清气爽,双手一把捂住纪泽的眼睛,低头凑去,暧昧地说道,“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叫什么饱暖思什么来着?”
纪泽的长睫毛在陆枭手中扑腾了下,些微麻痹的感觉从手心传到陆枭心头。
却只听到纪泽冷哼一声,“陆枭,思什么自己思去,别惹我啊,你现在伤好了,我是不会再照顾老弱病残的了。”
陆枭撤开手,却又迅速地在纪泽泛红的脸上随心所欲地捏了捏,“好吧好吧,我们去做点风花雪月的事情如何?”
纪泽怒道,“捏什么捏,你以为捏饭团啊?”
在陆枭眼里,某人白白嫩嫩的脸,可不就是跟饭团似的么?
最终的结果是——陆枭“嘶嘶”地吸气,用手抚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走在自己前面那瘦削的背影,第一次在心里抱怨道,阿泽,看不出来下手这么狠。
不过看着陆枭痛苦的眼神,纪泽抿了抿嘴却又没接着说什么。但是,几分愧疚和后悔在他那双澄澈透亮的黑眼睛里展露无遗。他还是答应了陆枭跟着他去做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
好吧,说是“风花雪月”却是一样都没沾上,倒是星星有。
这个小村子本来就是在一块山头上,村子不远处有供人休息闲聊的平地。只是此刻已然是夜晚,任何没有通电的山区的生活都是一样的——太阳一下山,就回家关门上床,该干嘛干嘛去。跟夜游神一样出来闲逛的,也只有陆枭和纪泽俩人。
不过,好心的村民看着这两个相貌不凡一看就是外国大城市来的人,倒是提醒他们不要呆太迟,毕竟是在山里毒蛇野兽是不少的。
陆枭挑了一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头冲纪泽说道,“阿泽,坐这里,视野很好,很开阔。”
纪泽见陆枭笑着召唤自己,也不知不觉地上前去。
这真是个安静又祥和的夜晚。
周遭是一片漆黑,就连那些矮矮的茅草屋都像是蘑菇一朵朵,在这块安静的土地上睡去。周围小草丛里蛐蛐在一唱一和,时不时有萤火从掠过,像是天上的星星掉落在草地上,又被弹起,蹦跶了几下。
真正让纪泽和陆枭叹为观止的是天上的星空,像一片巨大的闪着银色光芒的旋窝,只是多看几眼,整个人的心神都会被吸引进去。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就会显得特别亮。
在这个没有工厂污染,没有现代灯光照射,没有人山人海的潮流的地方,整个苍穹像是一块椭圆形的深蓝色巨型宝石,而上面嵌着一颗颗硕大的,闪闪发亮的钻石。一颗颗,一粒粒,组成一整条流动的银河,朝着他们视线以外的远方流去。
陆枭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见到这样的美景,一直以画画作为自己第二副业的人,当然是喜不自胜道,“难怪英文里把银河称之为 Milky Way,这真的是一条,像牛奶一样白色的路。”
纪泽仰着头,黑曜石似的一双眸子同样闪烁着震撼的光芒,喃喃背诵道——“有两种东西,我们越是经常、越是执著地思考它们,心中越是充满永远新鲜、有增无减的赞叹和敬畏——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空,我们心中的道德法则。”
陆枭自然听过康德的这句名言,不仅仅是这句话,就连这句话的出处康德的《实践理性批判》他都看过。
这就是他同纪泽的不同,纪泽记着这句话,是因为他万分赞赏,他赞同康德的这句名言,并且一直如此地谨守着,在纪泽心里,他所谓的道德标准和道德法则从未降低和被放弃。而他陆枭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