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鹿
“扔了吧。”
“是。”
之后,再无言语。
余明渊坐在床边许久都没有说话,房间里没有人来催他,他起身收拾东西。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大部分东西都是蒋羡祺购置的。
想了半天,余明渊把手机和身份证明、护照带在身边,便离开了这栋房子。
幸好这栋房子不像蒋家,他出门没走几步,就来到主干道。夜晚上的柏油马路,车流仍然不息。
夏夜灼热的风吹拂在脸上,余明渊感觉脸上有冰凉的东西滑过,他才发现,原来真正的离开,他还是会流泪。
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
余明渊闭上眼,等眼睛不再有烧灼的感觉,他才低下头,打电话给姐姐。
那晚,余明渊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蒋羡祺第一次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对自己说以后我来照顾你,音乐会上他们第一次牵手,蒋羡祺带他进蒋家,王翊萱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说我要你的喜欢做什么……
早上,他睁开眼,窗外灿烂的阳光投射进来,暖暖地照在他的脸上。
世界那么寂静。
梦终于醒了。
第二十九章 你难道要亲眼看他活不下去吗?
第一天下班,余明渊就遇到了同事们上午跟他说的大堵车。照他们的说法,如果不准时下班,就要做好被堵在路上几十分钟的准备。要么,就宁可再加班一两个小时,等晚高峰彻底过去再说。反正公司的加班费不菲,加班不算是一种损失。
余明渊作为实习生第一天上工,本来也不会遇到加班这种事。但是他去的时间不巧,那天带他的manager会议排得太满,她下午在会议室连线美国总公司的老板,忙得昏头昏脑,一时就把他忘了。
还是会议结束时候,才发现散会的时候还有个新人。余明渊还没说什么,这个manager倒自己吓了一跳,忙叫他下班,又想起来,公司的班车早就发出了,于是找去余明渊的位子上,提醒他下班打车的时候,记得找司机要发票,留到月底向人事报销。
余明渊这才穿着一身新的hugo boss西装走出办公楼。这身新西装还是回国后,姐姐余尚玥送他的礼物。西装档次不算很高,比起以前他穿的那些手工定制的衣服,只能算中高档,但是余明渊还是非常珍惜。
姐姐工作赚的薪水并不易,况且在他留学读书的几年,余尚玥已经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小家,他作为弟弟不能再理所当然的接受余尚玥的礼物。
在路上的时候,余尚玥打电话给他,问他到哪儿了。晚上,为了庆祝他第一天上班,她和姐夫准备给他庆祝一番,在一家餐厅预定了一桌酒席,只等他一起上桌吃饭。
“快到了,大概还有十五分钟。”余明渊仔细聆听着司机广播上播放的路况说,“人都到齐了吗?”
“都到啦,嘉明已经接到妈妈,正在停车场停车,待会儿就上来。”余尚玥说。
张嘉明就是余尚玥现在的丈夫,两人于两年前结婚,因为余尚玥的要求,两人决定晚一些再要孩子。
“好,那待会儿见,妈妈没说什么吧?”余明渊有些担心,郝兰至今对张嘉明都有些不喜欢。
余尚玥道:“她能说什么?你别操心那么多,准备好好敞开肚子,大吃一顿。”
余明渊笑着回了一声好,便挂了电话。下车之后,他拿出高德地图导航寻找方向感。这座城市,在他离开的这几年,一年变一个样,他回来还不到一个月,每次出门就跟到外国一样。
他循着导航绕了一个弯,终于知道地点。还在过马路,就看到红绿灯对面有人朝自己热情的挥手。
是张嘉明。
他大约三十来岁,人长得很年轻,看起来不比余明渊大多少。大约是姐姐平时的督促得好,年过三十后,没有啤酒肚,也没有中年发福,身材很健康。
“明渊,看这边,这边。”张嘉明乐呵呵地说。
余明渊笑着朝他也挥了手,过完马路,与他并肩而行。
“尚玥担心你找不到路,果然,还不熟悉吧?”张嘉明道。
余明渊不太好意思,“多走走就好了,不是还有导航吗?”
“现在导航做得太差了,路不停的翻修,系统更新的速度更不上,走弯路是家常便饭。”张嘉明显然经常用行车导航,深受其苦。
两人闲聊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餐厅。正是晚上用餐高峰期,还好余尚玥提前预定了包间,不然他们还要跟外面拿号排队的人一样等一两个小时。
一进包间,透心凉的冷气就迎面涌来,张嘉明舒服的长长舒了口气,道:“外面真是热死了,晚上温度也不降,不知道八九月还要怎么热。”
余尚玥看他的样子白他一眼,不与他搭话,直接越过他的肩膀去看余明渊,“累不累?”第一句就是关心的话。
等余明渊坐下了,自个又站起来给他和张嘉明一人倒了一杯冷藏的酸梅汤,“先喝一口,也别全喝完,你的胃不好,喝多了晚上就该不舒服了。”
余明渊看见坐在姐姐身后的张嘉明做了一个怪样,好像是对余尚玥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照顾的样子不赞同一样。余明渊一笑,乖乖喝了两口,说:“姐姐你坐吧,是不是要叫服务生上菜,我来去叫吧。”
说完,余明渊感觉到桌面上有一道视线紧紧盯着他,他抬头看见郝兰拧着眉头的表情,余明渊才想起,自己进来还没跟她招呼,她老人家不高兴了。
“妈。”余明渊尽量自然地说。
郝兰这几年仿佛被岁月狠狠蹉跎了一般,人眼见着就老了几岁,脸上的皱纹已经遮掩不住,从眼角、嘴角显现纹路出来。
“嗳。”郝兰舒展眉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道:“快别忙来忙去,你第一次工作肯定不适应,让你姐姐和姐夫去忙吧。过来让我好好看你。”
余明渊觉得还好,他读书的时候,也不是全然就是埋头苦读。第一年适应了语言问题之后,第二年也要张罗自己的生活费。
余尚玥只是普通的工薪一族,负担他的学费已经吃力,其他的他实在不想她再操心。
余明渊张口要拒绝,张嘉明却已经站起身道,“对对,明渊你跟妈说说话,我去看看菜什么时候上。”口气十分温和。
然而郝兰只是淡淡听了,没有回话,扭头去看余明渊道:“新同事都是什么人?你们能相处习惯吗?”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余明渊耐心地一一回了她,郝兰听了,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算难处。你只管做你的事,别人也没办法给你使绊子。”
余尚玥在一旁听到这里,便笑道:“妈,你想什么呢?第一天去上班就想着有人给你穿小鞋,那还能交上朋友?”
其实,郝兰一辈子都没工作过,婚前是父母养,婚后是丈夫养,等丈夫故去,还有儿女为她操劳。
郝兰一听,也笑了,便又和余明渊、余尚玥说了别的话。这时张嘉明也推门回来,笑着说马上菜就能上,余尚玥看着他,小声道:“怎么出去那么久?”
“人多。”张嘉明解释。
余尚玥怀疑地看他一眼,不过碍着自己的弟弟和妈妈都在,不好出口说他。等他坐在自己身边,才趁人不注意的闻了他的衬衫,没在他身上闻到烟味,才放心地坐回身去。
“你看你,老是不相信我。”张嘉明知道她的小动作,低声说。
余尚玥道:“是你说要戒烟,让我监督你。”
张嘉明有心说,戒烟不也是你逼的吗,但是老婆大人虎视眈眈,他不敢再反驳。
郝兰因为两个儿女团聚一席,即使有一个不待见的女婿在,但是一晚上的笑容也没断过。临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郝兰才露出愁容。
“妈?怎么了?”余明渊见她情绪突然转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郝兰面露犹豫,似乎拿不定注意要不要说。
这时,余尚玥和张嘉明一起去了收银台结账,他和郝兰在等电梯。
余明渊见她看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好奇,“到底怎么了,妈?”
郝兰被他这么催促,又踌躇了好一会儿,见余尚玥还没有回来,才下定决心道:
“是你表弟的事。”
何望?余明渊好久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母亲怎么突然提起他。
“妈,何望怎么了?”余明渊没像以前一样叫何望表弟。
“他最近日子过得不如意——”
余明渊一听,眉心不禁紧紧地拧在一起。他把郝兰拉到一旁,避开一起等电梯的人。
“妈,我问你,三年前,你生病住院交不起医药费,姐姐为了你到处找人借医药费,求到何望头上,他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郝兰脸色一白,仍强作镇定,巴巴地望着余明渊:“可是这怪不得了他啊,他一个人在外面,衣食住行都靠自己,他也害怕啊。”
余明渊不让自己露出失望的神色,继续道:“那这些年,他可曾上门来看过你?姐姐结婚,他有没有上门来送过贺礼,跟姐姐道一声新婚快乐。”
郝兰的嘴唇颤抖起来,她不敢再看余明渊,只盯着旁边的盆栽,虚着声音道:“尚玥一早就不喜欢他,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肯定不敢上门受人白眼。”
余明渊不知道是过于悲哀,还是太过气愤,隔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情绪,对郝兰道:
“他住在我家的时候,姐姐是打他还是骂他了?不过是看不过眼他老是找你要东西,才说了两句,他就记恨上了。等姐姐搬出家去工作,他便早晚都在你耳边说姐姐的不好,你就信了。——妈,你住院的时候,姐姐下了班便过来看你,累得差点在倒在路上,你难道就不心疼姐姐吗?你一直觉得姐夫配不上姐姐,但是那段时间,是姐夫一直不辞辛苦接送姐姐,她走投无路,差点去借高利贷,也是姐夫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拿出来救急。”
郝兰听得也极是心酸,她抬起头,猛地抓住余明渊的手,泪眼婆娑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明渊我都知道。可是——何望也是你爸爸的外甥啊,他就这么一个外甥,你难道要亲眼看他活不下去吗?”
第三十章 你在怪妈妈吗?
爸爸的外甥又如何?连爸爸都抛妻弃子,不要我们了啊。
余明渊不明白母亲的意思,他说:“妈妈,那你要怎么帮他?”
郝兰听了他的话,觉得说服有望,脸色重新明快起来,道:
“他跟我说,现在手头紧,需要十万块的周转费。”
“十万块?”
还真是何望的一贯作风,狮子大开口,从不知道收敛是何物。
似乎是余明渊的眼神太过讥讽,郝兰瑟缩了一下,强撑道:“对——他是跟我这么说的。”
“妈,你知道他要这些钱干什么吗?”
郝兰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摇摇头:“他没说。不过,明渊,他肯定不会乱花的。”
余明渊知道母亲一贯糊涂,却没想到,这些年住在公寓楼里,还能继续糊涂下去。
可见姐姐刀子嘴豆腐心,对母亲始终不能狠下心。
“妈,他什么时候过来找你拿钱?”余明渊声音平平地问。
“他说如果你和尚玥愿意帮助他,他随时过来拿。”
余明渊点头,有免费的钱领取,谁都会有空闲。
“那你约他后天中午见个面吧,我来和他说。”
“你要去?”郝兰一惊,似乎余明渊借钱不该自己出面一样。
“妈,他找我借钱,难道不该见我一面吗?”
“好,那我跟他说。”
“嗯。还有——这件事你不要跟姐姐说,她和姐夫的日子才刚刚有起色,我们不要拿这些事打扰她。她这些年过得够累的了。”
“好,好,我省的。你把我妈当成什么人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