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痣鸽
“不用了。”王愆旸揉了揉额角,创可贴蹭在太阳穴上,粗糙的触感让他稍稍清醒。
他走到结账台,掏出信用卡:“我帮他付了吧,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也小心点,免得他以后来报复你。”
走出药店后,王愆旸又在周围看了看,本想给元幸买点吃的,但是一想医生的嘱托,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只能先委屈小宝贝一会儿了。
嘉铭的好友申请已经发了过来,王愆旸点了同意后,对方很快就发了消息过来。
JM:照片是七八年前的了,不过这个老畜生没变多少,看照片也是能认出来的。
JM:[图片]
王愆旸点开那张照片后,刚刚还匆匆的步履一下就顿住了。
头顶烈日,树影里的夏蝉嘶吼到几近疯狂。
王愆旸站在大太阳下,一滴汗水从脸颊滑落到下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无限放大了照片上,那人下巴上的一道疤痕。
第一百零五章
来往的行人不住地回头看着这名站在大街中央的男子, 疑惑纷纷。
王愆旸的手轻轻颤了颤。
手机屏幕上那滴汗水也随着他的动作滑落, 沿着照片中人下巴上那道疤痕的弧度,太阳稍微一晒就留了个白色的痕迹,在黑色的屏幕上格外明显。
手指抵在锁屏键上, 王愆旸又使劲摁了下去。
屏幕亮起,元红铭的脸又一次呈现在阳光下。
王愆旸低头, 将手机凑到眼前,咬着牙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 反复确认着照片上的人和刚刚在药店闹事的人。
夏蝉又开始了新一波的嘶吼,聒噪得人头疼。
错不了。
错不了!
纵使照片上的人和方才见到的那张脸相比要年轻个七八岁,但是下巴上那道疤痕怎么都抹不掉, 就像他曾经做过恶一样。
无论如何, 也别想消磨掉。
“嘀嘀——”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将王愆旸拉回现实。
司机探出头来破口大骂:“红灯啊站马路中央!不要命啊!!”
王愆旸将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垂下,紧紧握着手机,另一只原本就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头, 他的面容在炎热夏日冷到了极点。
他抬头朝司机那边瞥了一眼, 然后收回目光,快步朝马路那头走了过去。
“……靠。”司机在王愆旸视线投过来的一瞬间有些发憷,“闯红灯还瞪老子, 没天理了真的是。”
小药店离医院并不远,一路上,王愆旸一直思考着刚刚遇到的元红铭。
衣服不脏,说明有住的地方,不是住在大街上。头发没洗, 应该是住宿条件差,不支持洗澡或者是个人生活习惯问题。
王愆旸恍惚记得张明星告诉自己,元红铭在来北京前变卖了家里的祖宅和几亩地,说明他手上应该是有一点闲钱的。
如今他连一瓶云南白药和一卷纱布的钱都付不起……肯定是钱花完了又没工作,好吃懒做老样子,不然不至于连个药也要抢。
不过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王愆旸皱了皱眉,他觉得重要还是他腿上的那个伤口,如果能知道那个伤口是怎么来的,有很大几率能知道元红铭平时都和什么打交道,说不定就能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
一提到他左腿上那个伤口,王愆旸就来气。
在起初,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元红铭的情况下,他还因为自家小元幸左腿上也有个伤痕,不免对
这个落魄的人产生了一丝同期。
现在看来,当时自己就应该一拳把元红铭这个人渣打死,或者就让他的伤口自生自灭,得了破伤风感染而亡也行。
总之,死了就行。
思来思去,王愆旸觉得还是给两个人打个电话比较稳妥。
快步行至医院大楼的阴影里,王愆旸首先拨通了张明星的电话。
“喂,王先生有什么事情吗?”张明星那边应该有不少客人,声音无比的嘈杂。
王愆旸不愿打扰人做生意,开门见山:“我刚刚见到元红铭了……”
“我靠!!!”不待王愆旸将话说完,张明星那边已经率先骂了出来,“小米你先招呼一下客人,我出去打个电话。”
“王先生你说吧。”
王愆旸捏捏眉心:“他从老家来京市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住哪里,或者是你家里的人?”
“你问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张明星挠挠头,“我爸他们应该也不知道,元幸他奶奶在的时候我们两家就没什么交集的。”
“那好吧。”王愆旸叹了口气,“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也不打扰你工作了,麻烦你大热天的还要跑出来接我电话,谢谢你。”
“没事没事。”张明星说,“对了王先生,元幸他还好吧?他……见到元红铭了吗?”
问完这句话后,张明星又自顾说了好一堆,大多是关于元幸的。包括他从前路过元幸家,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哭声,和看到元幸有一次放学后不敢回家,躲在同村其他小伙伴家里看电视的事情。
王愆旸仔细听着,听着听着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我听你这么说着,感觉你们村里的思想观念也不是很落后,尤其是你。面对拐卖妇女的事情,怎么会整个村里的人都装聋作哑呢?”
之前嘉铭也告诉过王愆旸,他们曾经去过那个小村庄,但是被村民们给赶了出来。
“……”
张明星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听他深呼吸一道,吐息间有微微的颤抖。
“这么跟你说吧王先生。”张明星努力地稳住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早些年,在我和元幸都没有出生的时候,我们村里有一个被拐卖来给人当老婆的女孩儿被打的很惨,一条腿都被打断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说话也不利索,看着特别可怜。”
“有一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帮着这个女孩逃跑了,然后又报了警。那时候警察还算管事,这户人家包括卖媳妇给他们的人也进去了好几个。”
“看上去是他们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实际上是,那个女孩生的孩子因为怨恨他们让自己没有妈妈了,放学后把报警那户人家的一对双胞胎小孩给从山上推下去了。”
王愆旸:“!”
“双胞胎的尸体一直没找到,那个小孩因为当时才七岁,还受《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也就没遭什么罪……”
“后面过几年,他们家里的大人也从牢里出来了,出来第一件事是又买了个媳妇……到现在一家人还在村子里的生活着。”
烈日随时间的流逝稍稍偏西,张明星舔了舔起了皮的嘴唇:“所以说王先生,谁家没个妹妹和女儿的,看着好好的女孩被拐进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对不起啊,不是我们不想管这事,是实在是怕了……”
他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蝉鸣声不绝于耳,烈日炙烤着即将融化的大地。
良久,王愆旸这才叹了口气:“你没必要道歉的。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了,你也快回去看着自己的花店吧,这阵子忙完的话带元幸去你那里转一圈。”
“嗯嗯,王先生你也辛苦了。”张明星也叹了口气,准备挂电话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急急叫住王愆旸,“等一下王先生!”
王愆旸问:“怎么了?”
张明星思考了一下,说:“嗯……具体不知道能不能行,我可以托人帮你问问元红铭在老家那群狐朋狗友,我有个弟弟,也挺混的……跟他们其中一个认识,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好。”王愆旸顿时喜出望外,“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的同时,蝉鸣也戛然而止,头顶飘来一大片云彩遮挡住烈日,给暴晒已久的大地带来一片阴影。
王愆旸头顶的发丝在夏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但尽管如此,也吹不尽他心头那份烦闷。
临进输液大厅前,王愆旸拍了拍自己的脸,整理了一下表情和情绪。
元幸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休息,面颊上的虚汗下去不少,但绯红色却始终不褪。
“就喝了一瓶盖。”吴小毛主动将那瓶水递给王愆旸,“一滴都没多喝。”
“嗯。”王愆旸淡淡地点点头,伸手去探了探元幸额头和脸颊的温度。
炎症同时也引起了发烧,虽然还没到高烧的程度,但是在三十几度的夏日里,着实让人心疼。
指腹在元幸的脸颊上轻轻摁了摁,留下一个白印子,手一拿开就很快消失。
元幸似乎感觉到来自他的开心先生的抚摸,忍不住鼓了鼓腮帮,嘟嘟囔囔道:“拜托拜托开心先生,让我,让我再吃一口吧,就,就一口……”
闻言,王愆旸忍不住笑了一下。
病成这样还不忘记吃,看来还真是个馋鬼。
而一旁的吴小毛则松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胸口说:“可算是笑了,吓死老子了。”
“什么?”王愆旸侧头问他。
吴小毛指指他的脸:“说你终于笑了啊,你是不知道,你刚刚进来时的表情有多恐怖,脸黑的跟烧过的炭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碰瓷了讹了五百万。”
王愆旸一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明明他在进来前是有刻意调整一下面部表情的,结果还是……
看来心中的愤懑无论如何都消散不下去。
尤其是在听了张明星讲的事情之后。
“哎……”王愆旸抚额,手指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一言难尽。”
“你怎么了?”知心好友吴小毛立即问,“出去玩这么几天还不爽吗?”
“不是这个。”王愆旸将手拿下来,表情又变得凝重严肃,“我刚刚在路上,遇到元幸的人渣父亲元红铭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原本还在躺椅上的元幸突然扭了一下,吓得王愆旸立即就闭上了嘴。
如果被元幸知道的话,那自己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吴小毛也将声音放低了不少:“那你把他打死了吗?”
“我要把他打死了我还至于这样吗?”王愆旸皱了皱眉毛,将刚刚在药店遇到元红铭以及受到嘉铭发来的照片讲给了吴小毛。
“我靠……”吴小毛忍不住骂娘,“真他妈的……嗯……他妈的。”
骂过元幸奶奶后,吴小毛又问:“那你准备咋办啊?这人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
王愆旸皱着眉思考一会儿:“我有个朋友在警局工作,之前嘉铭的车就是他帮忙调监控查出来的,我看看能不能调一下这附近的监控看看。”
“也行。”吴小毛点点头,目光挪到熟睡的元幸身上,“总之不能让元幸撞见。”
王愆旸闻言,稍稍顿了一下,还是同他点点头。
在港城大学酒店的那天晚上,元幸说是自己已经不害怕元红铭了,但要是真的见到了元红铭,还真是不好说。
或者说,勇气这个东西,本来就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