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痣鸽
元幸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门,拉开灯,一间狭小又简陋的房子呈现在王愆旸眼前。
是间一眼就能看到全貌的小屋,唯有厕所被隔开,目测不过二十平米。大件的家具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破旧的长沙发,剩下的就是几张板凳和桌子。
所谓的厨房就是一张临着水管的桌上放了个电磁炉,旁边摆着菜刀案板,锅碗瓢盆和瓶瓶罐罐的调料,以及散开的半袋火腿肠。
王愆旸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执意要来元幸家,他对这个小孩了解得越多,心里就越疼。
他无法想象元幸生病发烧的几天是怎么窝在那张寒冷的小床上,开开心心地给自己发短信,喊自己开心先生的。
在这间清冷的屋里睡觉真的不会冷吗?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王愆旸想了种种,唯独个中滋味,是他无法体会的。
灯色昏黄,屋内的温度不比室外高到哪里去。
元幸从墙角提起一个大红色的暖瓶,拔出木制的瓶塞,看到从瓶内冒出的丝丝热气,自言自语般庆幸地了一句“还好还好。”
倒了杯热水出来,元幸小心翼翼地托着玻璃杯的底部,因为只有那里不会烫到手。
他问:“开,开心先生,你喝热水吗?我家,没有茶的,只有热水的。”
从元幸手中接过烫手的杯子,王愆旸发现即使托着玻璃杯的底部,也觉得烫手。
元幸倒过水后和王愆旸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小腿一晃一晃,不知道正想些什么。
本来他和开心先生的相处模式就是一个问一个答,但到了家里后开心先生就一句话也没说过了,元幸自己一个人叨叨了几句后自然也就闭上了嘴。
是不是觉得热水不好喝?还是觉得自己家太破了呢……?
看着白色板鞋的鞋面,元幸胡思乱想着。
水龙头里漏下来的水滴砸在水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楼下邻居的只言片语从合不拢的门缝中钻进来,窸窸窣窣的。
所有细碎的声音都在衬托此时的安静片刻。
突然,从外面发出“嘭”一声巨响,像是爆炸的声音。
霎时,五光十色的烟火透过玻璃,送来如花般的火树银花和簇簇星雨,照彻这间狭窄昏暗的小屋,绮丽交织的颜色倒影在屋内,染得昏暗成了五光十色。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王愆旸瞟了一眼,原来是零点到了,大家都在互道新年快乐,虽然不是农历新年,但仪式感十足。
开心先生和小星星在一起度过年末的最后一天,然后又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年。
王愆旸把目光挪到元幸身上。
元幸双手撑在沙发上,双腿也不再晃悠,他微微伸着脖子,目光亮晶晶地看着窗外。
辞旧之声不绝于耳,王愆旸指腹来回摩挲着玻璃杯壁,顶定地看着元幸。
他置身于此,置身于这件昏暗逼仄的小屋内,和一个可怜的小孩并排坐在沙发上,烟花一声接一声地将他们变得五光十色。
王愆旸先前一直觉得元幸太可怜,心里头总是怀着大的关怀和疼惜,但此时,心跳声一声接一声,悸动得仿佛要他死掉。
拂在小星星眼睫上的光芒流转,兜兜转转吻在开心先生的唇角处。
王愆旸又看了几眼,攥紧了手中的玻璃杯,喊了他一声:“元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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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元幸正看得出神, 冷不丁听王愆旸叫他, 转头,软声问:“怎,怎么了呀?”
他坐在沙发右侧, 转过来时,天外正好升起一朵如朝霞色彩般的烟花, 明亮亮地映在元幸的侧脸上。
可能元幸还没有意识到此时气氛的郑重和浓稠,加上小孩子的心理, 他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还轻轻地呀了一声。
这扇家家里唯一的窗户,就是元幸平时晒太阳, 盼着太阳出来的那扇。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 太阳已经悄悄地到了他家里。
也就是这没几秒的功夫,王愆旸在心里又想了很多,从第一次两人初遇到相识, 到后来他逐渐了解了这个命苦小孩身上种种的不幸, 再到现在。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个小孩以后的日子可以不那么孤单,至少余生要有阳光。
但想了这么多, 王愆旸又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元幸本身是个智力残疾,虽有自理能力,但智商相当于一个小孩子,王愆旸此时的感情和心情他或许并不能理解。况且,目前来说, 只有王愆旸了解元幸,元幸并不了解王愆旸,不知道他多大,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元幸真正了解自己后,再接受这份感情。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定会让这个小傻子得到该有的温暖。
埋在胸口的感情呼之欲出,理智又让他把疾行的情愫给拉回。
叹了口气,王愆旸心有不甘地攥紧了玻璃杯,又喊了他一声:“元幸。”
“啊,啊?”元幸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分神了,连忙回头,不好意思,“对,对不起呀开心先生……我忘了你刚刚叫我了。”
看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王愆旸微笑道:“没关系。”
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元幸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怎,怎么了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王愆旸把玻璃杯放在一旁,伸手把元幸在脸上呼噜的爪子拉下来,轻缓地包裹在掌心里。
问:“元幸,你有新年愿望吗?”
元幸也没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他认真地想了一下,小心翼翼问:“只能有一个吗?”
“一个。”王愆旸说,“最想实现的一个。”
窗外的烟花之卷停止了绘制,空气中的一切归于平静,楼下那富有生活气的吵闹声又逐渐传来。
好一会儿,元幸才说话,声音里带着卑微和渺小,情绪里透着无奈和忧伤。
“我不知道。”
他想实现的愿望太多了。
想过的好一点,想回家去看一眼,想去上学,想找到妈妈,还有很多愿望,都是他想实现的。
并不是他太贪心,而是他生活里的不如意就是有这么多。
王愆旸大概能猜出元幸心里的意思,但为了不让他情绪那么低落,还是笑了笑,逗他问:“让我猜猜,是想每天都吃到肉肉吗?”
元幸果然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抿了抿嘴唇,小声说:“不是。”
看着他上翘的唇角,王愆旸忍不住收紧了掌心里的小狗爪子,轻声说:“既然不知道,那我替你许个愿好不好?”
元幸抬头,疑惑地看着王愆旸。
只听对方说:“我希望你能,天天开心,过得幸福。”
虽只有短短八个字,但却涵盖了人世间所有的美好,也将元幸那几个愿望给囊括在内。
回到家乡,找到妈妈,再去大学看一眼,都是能让元幸开心幸福的。
王愆旸说完这句话后,房间内又一次归于平静。
今晚的这个小房间里燥燥静静了好几番,每次在安静时听到的声音都大有不同,唯独这次,满室里全是王愆旸的心跳声。
“哎呀。”元幸小声说着,将手抽了出来,在自己眼角抹了抹,同时吸了吸鼻子。
王愆旸顿时有些慌张无措,比晚上在车上目睹元幸大哭时还要无措。
边抹着眼睛,元幸边给自己辩解:“我,我其实不爱哭的,但是,但是今天,今天……好奇怪呀开心先生,明,明明我今天一整天,都超级超级开心的。”
他唇角上翘,带着笑意,虽诉说着开心,但却总是让王愆旸品出一丝心酸。
“开心的事情你哭什么?”王愆旸找出纸巾,把元幸捂着眼睛的手给捉下来,耐心地给他擦眼泪。
“我,我就是想哭嘛……”头一次,元幸的话语里也带了点撒娇的意思。
“行,让你哭。”王愆旸失笑。
手边玻璃杯里的水已经不烫了,王愆旸把杯子递给元幸:“哭过了也还是要吃药。”
“嗯。”元幸小声应着,接过水杯。
买回来的药放在进门时的桌子上,王愆旸对着服药说明取出这次要吃的量,一颗一颗放在元幸的掌心里,叮嘱他吃慢点。
元幸刚吞下最后一粒胶囊,王愆旸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吴小毛打来的电话。
吴小毛:“大哥大嫂过年好。”
碍于身边有个傻星星,王愆旸不好意思说脏话:“有事吗?”
“回来加班啊老大,你们组出了点问题,我这边儿看了看也搞不定。”吴小毛在那边忙的焦头烂额,“谈恋爱也不能忘了工作啊。”
王愆旸把手机听筒朝自己耳边又靠了靠,生怕这句话被元幸听了去,教坏小孩子可不好。
他拿过元幸手中的玻璃杯,又摸了摸元幸的额头,确认不烫了后才继续说话:“好,等下我就回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元幸立即问:“你,你要回去了吗?”
“是啊。”王愆旸站起身来,从沙发后面拿过自己的大衣,“我要回去工作了小元幸,你好好休息吧。”
元幸也跟着站了起来,跟上王愆旸的步子:“我,我送送你的。”
“不用了小元幸。”王愆旸穿上大衣拉开了门,“外面冷,你就不用出来了,你刚吃了药,现在需要睡觉了,听话。”
“那,那好吧。”小傻子的意志力就是这么不坚定。
穿堂风将王愆旸的大衣下摆吹得鼓起,像是掀起了一枕好梦,元幸打了个哈欠,继而满带期望地对王愆旸说:“开心先生,再,再见呀。”
“好。”王愆旸眯着眼睛笑了笑,抬手在小傻子的脑袋上呼噜了几下,揉得乱糟糟的。
“明天见,小星星。”
元幸没有品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关了门后自己坐在沙发上呆了一会儿,摸摸脑袋又摸摸额头,带着今日份满溢的开心入梦去了。
而王愆旸在下了楼后直接叫了辆出租车回公司。
已经过了12点,但写字楼依然灯火通明,年轻人们拼命在京城奋斗着,为求一隅好梦之地。
运营组内的确出了点问题,不过这个问题被王愆旸简单操作了几下后解决。
吴小毛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不愧是我的好员工!”
王愆旸一记眼刀丢过去,要不是吴小毛这个电话,他应该还在小元幸家里,说不定现在在给小元幸唱摇篮曲哄他睡觉。
“哎别这么凶哇。”吴小毛背着手,老神在在地踱步,“过来我们来会议室聊聊。”
吴小毛一直是个不大正经的人设,此时后半句话却这么正经,不禁让王愆旸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