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漂
这边进度突然陷入泥泞,后面排队的人看这里迟迟不动,有些不耐烦了,时郁也不想这样干耗下去,就拿出手机,扫了下收银台上的二维码,说:“多少钱,我帮她付了吧。”
收银员顿时松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时郁。
前面那个女人也回头看了看他,然后微微睁大眼地,又看他一眼。
时郁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把自己的账结了,正要走,又听到有人叫他,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肖翰阳坐在饮食区的座位上,向他招手:“吃了再回去嘛。”
时郁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坐下来后,时郁问肖翰阳:“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肖翰阳一愣,然后笑了笑,说:“没有啊,就是一起吃个饭嘛,虽然我知道你有厉总了,也很明确地拒绝我了,但不至于饭友都做不成嘛对不对?”
时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他一眼,然后说:“可能是我想多了,我以为我说得那么直接,其实伤害到了你,以你的骄傲和自尊,应该会和我保持距离。”
不然之前那几次,肖翰阳也不会总是避着他了。
肖翰阳一顿,神色一时有些复杂地,然后他勉强地笑了下,语气故作轻松地,说:“时工你还是蛮了解我的嘛。”
时郁心有愧疚,但又毫无动摇,甚至有些无动于衷,只能说:“对不起。”
肖翰阳摆摆手,苦笑地说:“不用再觉得对不起我啦,我知道你只喜欢厉总,我已经死心了。”
“不过我确实是想和你说点事情的,”肖翰阳神色严肃起来,说,“你也看到新闻了,厉总那边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啊?”
“我这边听到了一些消息,最近他们公司内部闹得很厉害的,搞不好会有大变动,最近股价都不太正常。”肖翰阳皱皱眉,说,“这些都算了,和你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但是我看到那个司机每天送你上下班,我是担心这个,他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司机吧?”
时郁一时沉默下来。
肖翰阳看看他神色,也不用他回答,其实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就皱起眉来,担忧地说:“你可能不是很了解,像厉总这样的身份地位,处在这样的圈子里,别人如果对他有什么企图,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而且,”他顿了顿,对说别人家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我听说厉总家里情况很复杂,他爸风评一向很差,和他妈感情也出了名的不好,我也知道他爸突然把他妈从疗养院带出来藏起来的事,想想都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不好意思女士,室内是禁止抽烟的。”
隔壁突然传来店员略高的声音,两人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刚才排队的那个女人,就坐在他们隔壁的一桌,烟已经含在嘴里,拿起打火机正要点烟。
店员已经有些不耐烦,不过是勉强隐忍着语气,那个女人却眼皮都没抬一下,神色有种让人牙痒痒的高傲:“你算什么东西,我抽烟还要你来管?”
店员:“……”这是哪个封建时代冒出来的老佛爷啊,还以为普天之下都是她家了吗?
店员已经处在暴走边缘:“……那只好请您出去了。”
那女人终于抬起眼来,被冒犯似的,神色阴戾地瞪了她一眼,结果刚好触到时郁的目光。
她一顿,又垂下眼皮,烟仍含在嘴里,只是把打火机收起来,语气很欠揍地说:“我又没有点燃。”
店员脸都青了:“……”
见是无关紧要,两人就收回目光来,肖翰阳继续说:“你又是他身边的人,如果有什么,肯定也会想从你身上下手的。”
时郁听了,神色却不见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
“其实厉逍他爸爸之前已经来找过我一次了。”
肖翰阳瞪大眼,着急起来,说:“他和你说什么了,你没事吧?”
时郁摇摇头:“没说什么,就是让我离开厉逍什么的。”
肖翰阳张了张嘴,神色一下有些动摇,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苦笑了一下:“那你应该是没答应了。”
时郁嗯了一声,困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答应?”
又说:“厉逍都没让我离开他。”
他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肖翰阳也一时无言。
最后他笑了下,有些苦涩,但又学着释然地,说:“那就祝你们幸福快乐,长长久久了。”
时郁一愣,看看他的神色,然后抿抿嘴唇,说:“谢谢你。”
两人吃得差不多,扔了垃圾,一起离开便利店,走出大门之前,不知道怎么,时郁下意识回了下头。
正好和店里的那个女人对视一眼,对方看着他,那目光很深,眼里的神经质和戾气好像一时都被淹没得看不见了,恍惚间好像还对他笑了一下。
时郁顿了顿,然后转回头来,走了。
时郁没有将这次偶遇放在心上,也没有想到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厉逍的妈妈见面。
厉逍最近实在很忙,常常很晚回家,时郁不太清楚他在干什么,但多少能猜到他那边情况复杂,在家的时候也常常有电话,厉逍有时避着他,有时不避着他,时郁偶尔能听到他提及自己的妈妈,厉逍总是态度僵硬又冷漠,好像对关盈的下落毫不在意。
过了几天,厉逍又接到电话,他突然高声起来:“找到了?!”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的神色陡然变得阴沉,咬牙切齿似的,但是又慢慢地沉静下来,他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说:“她还是向着厉远,眼里只有他,所以最后还是回到他那里。”
厉逍最后说:“算了。”
他挂了电话,一抬眼,就触到时郁的目光,后者微微蹙着眉,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厉逍顿了顿 ,走过去,用拇指按了按对方皱起来的眉毛,说:“怎么了,这个表情?”
时郁看着他,神色里仍不掩担忧,说:“你没事吧?”
厉逍其实有满腔的怨恨和愤怒,甚至还有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被亲生母亲再次放弃的失望和委屈,但是被时郁这么不问缘由地关心,好像心情瞬间被抚平许多,他笑了下,说:“没事。”
“是我妈被找到了,”厉逍说,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冷漠里微微带着讽刺地,“她和我爸一起出现的,她又回去找他了。”
时郁一愣。
就算是时郁,也知道最近关于厉家两父子争权的新闻频出,厉远还亲自上过采访,声泪俱下地控诉厉逍不孝,不养父母就算了,还诬陷自己有继承权的亲生母亲罹患精神病,强行把人关入精神病院,不许任何人探望,手段简直狠毒,甚至还爆出厉逍一向与外公关云山不和,而关云山死前身边常常只有厉逍一个人,透露出关云山的死也疑云重重,颇有蹊跷云云。
新闻一出,引发热议,关于厉逍的议论如热油滚水,炸了个满地开花。
这个时候,在人前消失已久的厉逍妈妈关盈,却和厉远一起出现,简直像某种信号似的——她站在了自己丈夫这边。
时郁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是厉逍的父母,他不好说他们的坏话,心里却是气愤的,又在想是不是就是因为家里的情况是这样,所以厉逍不肯和他多讲。
厉逍的确是不喜欢诉苦的人,在自己面前从来很游刃有余,全局在握的样子。
这么一想,脑中甚至补出厉逍默默受过多少委屈的可怜模样,一时更觉得心疼起来。
他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厉逍,闷闷地说:“没关系,我站在你这边。”
厉逍一愣,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脏好像被什么轻敲了下,荡出一种绵绵密密的酸软和暖意。
他回抱住时郁,说:“你当然要站在我这边。”
还是那种理所当然,天之骄子受尽偏爱的霸道蛮横语气,好像没有什么伤害过他,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
五天后,就是关氏的股东大会,厉远扬言要厉逍知道教训,关氏不是厉逍的一言堂,厉逍既然想要整改董事局,想要将关氏改头换面,那么所有股东都会在大会上表态,对厉逍进行质询,如果不能让三分之二以上的股东满意,厉逍就要下台。
关云山临死前把关氏继承给了厉逍,大概也是为了防止厉逍有动作,将自己原本超过半数的股票分散,一部分给了厉逍,一部分给了关盈,一部分放回散市,最后厉逍虽然仍是关氏最大股东,股票占比却不过一半,将将百分之三十,厉逍由此丧失了很多决定权。
关盈持有百分之十五,是除了厉逍之外的公司第二大股东,但是关盈一直精神状态不佳,不能决策,股东的决议权在她手里基本是废的,只是每年等着吃红利,权当给她养老而已——这也是关云山故意的,十五在关盈手里,形同虚设,没有谁能动得了,既保证了厉逍大股东的决定权,但没有那十五,厉逍也不能够为所欲为。
但是厉远看中了关盈的百分之十五,将关盈握在手里当傀儡,又联合了其他股东,只要超过了厉逍所占有的百分之三十,就能压下厉逍,拿下整个关氏的话语权。
厉远空有一张迷惑女人的脸,因为蠢和无用才被关云山看上,招进来做女婿,但关云山从来没有看得起过厉远,也从来没有允许过厉远进入过决策层。但蠢人也对权力有欲/望,厉远野心勃勃,汲汲营营,一门心思想要让厉逍上位,自己能从中分一杯羹,结果厉逍上位了,却是转头就把自己踢出了关氏,多年美梦成空,让厉远怎么能不恨。
他每每想起厉逍,那个和老不死关云山流着同样血的王八蛋,一样的冷血无情,一样的看不起他,就恨得直咬牙——老子非要给儿子一点苦头吃,否则他不知道谁才是爹。
开股东大会这天,厉逍早早地出门了,时郁送他到门口,时郁知道他这次,是要和自己的父母彻底对立,忧心忡忡。
但厉逍看起来精神焕发,从头发丝整齐到脚后跟,丝毫没有危机感,临走前还搂着时郁接了很长的一个吻。
他安慰时郁,说:“别担心,我什么时候输过。”
时郁就笑了下,说:“嗯。”
时郁送走了厉逍,不久后自己也出门去上班,司机大哥在楼下等他。
时郁家离公司远,路上还要经过一截高速,今天不知为什么格外地堵,到了高架桥附近就基本走不动了,路上还有交警维护秩序。
司机大哥下车去问了问,回到车上来,说:“好像是早上刚出了趟车祸,高架桥的护栏都被撞烂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交通重新畅通起来,车子开到车祸的现场,时郁看到路上有很明显一道转弯的车辙,看起来是完全没有减速,护栏被撞出一个豁口,车子肯定直接飞出去撞到水里了。
现场还有警察在,好像在做打捞工作,时郁只看了一眼,车子开过去,他就收回目光,没再看了。
紧赶慢赶,时郁到公司还是迟到了,时郁进了办公室,后座的同事就神秘兮兮地凑上来:“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不等时郁回答,同事已经有理有据地自己解释起来:“我知道,今天厉总他们开股东大会对不对?”
时郁惊讶地看他一眼,对方自豪地说:“我可是时时关注公司动态的优秀股民。”
但是他却不知道今天的股东大会具体会开什么内容,不知道可能会有关于权力更迭的腥风血雨,而最后这些都会体现在股价上。
在外围看海的人不知道潮头的浪到底有多大,于是便想问身处里面的人,同事时不时地凑过来,想要问他一些内部消息,最后被时郁一句“你是不是觉得当着组长的面摸鱼很刺激”,给吓退回去了。
自从杨东走后,时郁升级为高级工程师,就已经作为组长领队了,只是工作没什么太大变化,时郁也还是一如既往寡言冷漠,大家习惯性忽略了。
没有人打扰,时郁安安生生地干了会儿活,结果过了没多久,他的肩膀又被拍了,这次还格外地用力。
时郁脸都要黑了,转头正要骂人,同事一脸震惊地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厉总爸妈出车祸了!”
车子从护栏里撞飞出去的时候,引擎就已经爆炸了,他们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像一团烈火,然后坠入江流。
打捞起来的时候车体都变形了,车前盖整个凹进去,烧成了一坨黑色废铁,驾驶座里的两个人也已经烧成了黑炭,他们死死纠缠在一起,不论生前如何,死后倒是能称得上一句不离不弃。
这些都是时郁从新闻上看到的,网上的实时消息出来得很快,还有人po出事故现场图,但没过多久就被删掉了,时郁一条一条翻过去,指尖发麻发僵,心口阵阵如擂鼓,跳得很厉害。
他不停地给厉逍发信息,打电话,但是对方一个也没回他,冷漠的电子声让时郁焦躁不安,他神经质地咬住了手指关节,继续给厉逍打电话。
漫长的嘟嘟声之后,这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说话的却是厉逍的秘书:“时先生您好,厉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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