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痒 第7章

作者:阿漂 标签: 近代现代

时郁答不出话来,他觉得脸上火辣辣,对方的问话好像是当众扇了他一巴掌。

他差点忘了,这是厉逍的家,他的妻子,当然也应该在这里。

他双脚定在那里,一动不能动,但是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叫嚣,要他逃跑。

这时候厉逍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先是看见时郁,后者穿着宽松单薄的睡衣,纤细的锁骨和脚踝都露出来,还泛着一种被温水熏出来的暖红色。他头发吹得半干,这时温顺地垂下来,整个人显出一种刚刚沐浴后的清新湿润来。

厉逍的目光在时郁身上停留片刻,而后才去注意到在场的第三个人,而对方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时郁看。

厉逍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他对时郁说:“你先回避一下。”

时郁脚下动了动,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他们中间没有任何的话语权,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捧着自己的衣服,默默地退回了浴室。

金敏心把目光收了回来,仍然不掩好奇地,问:“他就是那个被你藏起来的人?”

但厉逍看起来并不想和她多谈,他将手里的文件袋递给她,说:“上次我们谈好的,拿走吧。”

金敏心见他一字都不肯漏,切了一声,接过文件袋,打开翻了翻:“哇,这么厚啊。老厉,你真的很大方嘛,给的赡养费这么丰厚。”

厉逍并没有因她的赞美而觉得高兴,他说:“不丰厚,你肯同意离婚吗?”

金敏心弯起红唇,很是撩人地一笑,说:“我们金厉两家,本来是商业合作强强联合,现在你想甩下我,我们金家损失可是不小,不让你掉层皮怎么行。”

又可怜似的诉起苦来:“就这些我还担心不能跟我家里那些老头子交代呢,毕竟现在你继承了你外公衣钵,是名副其实的本市首富了,这样的大肥肉,他们可不舍得我松嘴。”

两人当初结婚本是家族联姻,毫无感情基础,结婚之后也是各玩各的。金敏心这人,美艳又有心机,两人之间的离婚谈判谈了一年多,到前几日厉逍在原来的基础上又让了步,才满足她的胃口,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厉逍知道她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倒也没说什么。

倒是金敏心纳闷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说:“本来我们这样的关系,大家各自开心,表面维持维持就行了,何必非要一刀两断呢?我都还好,反正我又不继承家业,这些年被他们扒着吸血也是已经烦透了,现在能脱离摆布,又有这么丰盛的产业傍身,不用为下半辈子发愁,已经很不错了。倒是你,你也不怕我们两家关系破裂,影响到你们关氏帝国吗?”

“没关系,关氏帝国,”厉逍眼睛微微一眯,里头的野心一闪而过,他冷哧道,“很快就不再是关氏的帝国了。”

金敏心微微一愣,而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后背一凉,打了个寒颤。

外面都说厉逍投胎投得好,又没有一大堆兄弟姐妹争抢,毕业没两年,就继承了他外公那庞大的家业,白白地就成了首富。有心人还在旁边看笑话,要看这年轻人几时跌落下来。

金敏心嫁给厉逍这几年,多少也知道些他们家的那点儿烂事,关云山也一度是她最怕见到的人之一。

但如今看来,眼前这位,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子。

自己能从他口里夺点食,想来也是他懒得再和自己周旋,急于落定的缘故。

金敏心不由往浴室的方向再看了一眼,随后觉得脖颈一凉,转过头,正好对上厉逍不悦的目光。

仿佛是自己的心爱宝物,被人觊觎了一样。

金敏心讪讪地,心想你们一对基佬,我能有什么兴趣。

但她也识趣,无意再留下去讨人嫌,她将文件袋仔细揣好,往门口走去:“行,那我就走了,厉先生,离婚愉快。”

关上门之前,金敏心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对厉逍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还有,今夜愉快。”

厉逍过来敲浴室的门,对时郁说可以出来了的时候,时郁已经换回了来时穿的衣服。

他蹲在马桶上想了几遍,现在清醒很多了,觉得自己过来是犯了傻。

即便厉逍真的出于愧疚,邀请他来自己家歇上一晚,但宾馆酒店那么多,他非来人家家里插一脚,算什么事呢?

就算厉逍内心坦荡,觉得无所谓,但他却并非问心无愧,他也没法再像从前那样,利用对方那一点善意好心,得寸进尺,去要自己不该要的东西。

浴室门被打开,厉逍看见门后的时郁,眼里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变浓,先觉出哪里不对:“你怎么了?”

时郁穿着整齐,背着他的那个小背包,一副打算要走的样子。

时郁也确实在对他说:“……我想先回去了。”

厉逍脸上的笑消失了,他声音有些发沉:“为什么?”

时郁垂着眼睛,没有去看厉逍的脸,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拖鞋里露出的几个脚趾头,它们也纠结地绞在一起。

他低声地说:“我觉得,这样还是太打扰你们了,其实我出去在酒店住一晚就可以。”

对方有片刻没说话,时郁当他是默认了,他抓着背包带的手紧了紧,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低着头,准备绕过眼前的人,走过去。

但是还没走出一步,手臂就被用力地抓住了。

厉逍抓着他,又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你觉得这是打扰?”

时郁仍不肯直视他,他目光往旁边偏移,睫毛也抖了抖,他嗯了声,说:“是。”

厉逍不愿他总是躲避自己,更凑近了一些,让他眼里不得不映出自己,厉逍又问:“那你为什么来之前不觉得打扰,现在才觉得打扰?”

这种逼问的方式,还有内容,都令时郁觉得难堪,他咬住了嘴唇,没有吭声。

“还是说,”厉逍却不肯放过他,步步紧逼,“你刚刚看见了金敏心,你觉得你要避嫌?”

时郁眼皮又是一抖,他脸色几乎有些发白。

厉逍看着他那显出脆弱和痛苦的样子,几乎要觉得不忍起来,但是心又跳得很快。

这段日子里,时郁总是对他平静又冷淡,面对时郁的无动于衷,甚至是刻意躲避,纵使他一向很有信心,有时也会不知所措,也会陷入怀疑,不确定当年那个迷恋自己,视自己如生命的时郁,究竟还在不在。

明知道他和高琦分明没有关系,看到他那么在乎他们母女,还是会觉得喘不过气,胸口发闷,又觉得细密地疼痛起来。

厉逍手下忍不住加大力度,继续逼问他:“你为什么要避嫌?”

时郁眉头痛苦地皱起来,他从喉间里发出一种脆弱的呻吟,好像是想求他不要再说了。

“上次我问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你避而不答,”厉逍咬紧牙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手指发着抖,神经却亢奋起来,他紧紧盯着时郁的脸,后者已经无法承受他的目光,闭上了眼睛,只是眼皮下,仍在不停地颤动。

厉逍声音嘶哑,几乎是有些凶狠地问他:“你是不是,还是喜欢我?”

有那么一瞬间,时郁一动不动,眼皮下也是一片静止,好像是死了一样。

然后他眼皮下突然动了动,紧接着整个人好像一尾离岸的鱼,弹跳了一下,他张开眼睛,眼里虚幻地映出厉逍爆出青筋,几乎显出扭曲的脸。

他看起来仿佛是犯了很大的罪过,在面临厉逍的审判,他小声又虚弱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要继续喜欢你的,对不起……我也没有想要继续纠缠你……”

我也不想继续喜欢你,我不想招你的讨厌,不想被你厌恶,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只会嫉妒,偏执又丑陋的害人精。

我有想好好生活的,没有你,我也在认真地生活,我努力地把它们给你看了,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要拆穿它呢?

5.1

被对方逼迫着坦承自己的爱意,把自己的心血淋淋地挖出来,使时郁痛苦极了,他奄奄一息,好像每说一个字,就是在往他身上钉一宗罪,而审判他的那个人死死地盯住他,仿佛要亲眼见到他如何在这痛苦中挣扎死去,再堕入地狱。

厉逍看着他痛苦喘息的样子,心中在想,他真的还爱自己,他一直都这样爱着自己,他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曾经受过多么大的失望和伤害,充满了绝望和悲哀,他为什么还是这么固执傻气,还是可以一直这样毫无希望地,义无反顾地去爱一个人呢?

厉逍觉得头皮发麻,心脏滚烫,手脚都激动得颤栗起来。

对方那无助绝望,却永远不会消失的爱,作用到他身上,也激起了他的一种陌生而强烈的情感,让他觉得,自己也是可以爱他的,只要这个人想要,他可以给他。

这几年里,因为种种原因,他总是想起时郁这个人,对方像一根细小的刺,嵌在他的骨缝里 ,时不时地显出存在感,让他不适,发痒,疼痛,缓慢而长久地折磨着他。但那究竟是否和爱有关,他却不甚清晰,也并不非常在意。分别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希望时郁幸福,这么多年过去,他也还是这样地希望,而显然现实并不如人所愿,他看着时郁戴起面具演一场戏,僵硬而拙劣的演技让戏外人觉得简直受了骗。在一个又因为想到某个人而不能入眠的夜里,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别人并不能真的使时郁幸福,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这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没有雨露,也放肆地成长起来,不受控制地在他的意识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直到那个微湿的雨天里,他真的等到了那个人走到自己面前,对方迟疑地,又故作镇静地,对自己说了一句:真的是你。

他想:对,没错了。

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使时郁真正的幸福,那么一定是自己。

而他会这么做的。

钳住时郁手臂的手松了,厉逍放开了他。

时郁眼中灰败下去,他知道自己再次犯了忌讳,要被对方驱逐出去。

他心中很绝望,但并不想哭,他现在变得已经能承受这样的结果。

他甚至很快平静下来,收拾好自己的难堪,说:“……我马上就走。”

厉逍却说:“不可以。”

时郁困惑地看向他。

“我把你骗到我家里来,并不是为了让你找机会逃走的。”厉逍说,伸出手指按住时郁刚刚被咬破的嘴唇,他声音低下去,“你现在也已经逃不掉了。”

时郁微睁大眼,好像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厉逍却松开了揉按他的手指,取而代之的,是他低下来吻住自己的嘴唇。

时郁眼睛一下瞪得滚圆了。

厉逍含住他的唇瓣吮`吸,他以为自己是安抚而缠绵的吻法,实际上凶猛得却像是要把人一口吞下肚去,时郁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微开的唇关已经被强硬撬开,男人粗鲁蛮横地扫荡进来,好像饥渴已久似的,几近凶恶地裹住他,吮`吸他嘴里的津液。

口腔里的空气很快被对方攫取殆尽,时郁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浑身僵硬,手足却发软,他被动地承受着厉逍的索取,眼皮下的珠子惶惑似的颤动着,因为缺氧,大脑都晕眩起来,他不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时隔多年之后,这个人还会这样,亲吻他呢?

这个吻太过漫长,等厉逍终于觉得稍稍缓过来一些,肯放开时郁的时候,时郁已经因为缺氧而满脸通红,脚软得也站不住了。厉逍搂过他发软的身体,听他在自己怀里大口地喘着气,好像对方也没怎么,但他听了对方的喘息声,却觉得亢奋起来,身体迅速起了反应。

对方贴着时郁腹部的部位顶着了他,时郁感受到那种发热的硬度,他一边是觉得困惑,一边却难以避免地身体发麻起來。

他试图挣扎,声音里充满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和抗拒,说:“你放开我,你的妻子……”

他还记得对方已经结了婚,而且就在刚刚,对方的妻子还在这里质问他的身份。

厉逍搂着他,呼吸贴着他的颈窝,他哑声地对时郁说:“之前因为事情一直没定下来,所以没能和你说明。”

时郁满是疑惑和不解,而对方贴着他的呼吸,灼热得几乎有些烫着了他,他忍耐地咬住牙齿,没有发出声音。

厉逍继续说:“我离婚了,她是过来拿离婚协议的。”

时郁一时却没什么反应,仍然只是困惑地看着他,仿佛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厉逍觉得他这样,可怜得都让他觉得可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