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晋江皮皮虾
方以撒说:“一顿饭也不够赔您的洗车费啊。”
贺崇说:“要不这样,等会儿开去你打工的修车店洗,就不要让你收费了。”
方以撒说:“我们店里可洗不了宾利。”
贺崇轻轻弹了弹方以撒的额头:“不去你们店里洗,那就去江边洗吧。”
滨湖市临江,夏天到了,有的车主图方便,便去江边洗车。但是江边绝对不会出现宾利这种豪车,以及忙忙碌碌仔细擦着车的少年。
他们洗车的地方是一个斜坡,有不少人带着宠物在江边纳凉,也有三三两两洗车的人。
司机先行下了车,把背后的口袋拿出来,他已经联系好了私厨,先去订菜以及处理这只鸡。
“车上没有洗车的工具。”这车从来没有再高级洗车店外面洗过,司机明白贺崇就是意思一下,对方以撒说,“你随便擦擦就行,剩下的我来处理。”
方以撒懂分寸,说;“我知道的。”
他让贺崇待在一边,自己脱了鞋,卷起裤脚走进水里。
贺崇担心他,说:“小心脚底。”
“没事儿,我去借个桶。”
江水冰凉,踩进去全身都是凉意。方以撒觉得舒服,来回跑跑跳跳的,一会儿找这位车主借桶,一会儿找另一位车主聊天,那几位车主刚刚就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后来不知道被方以撒怎么说动了,主动借了东西。
方以撒又提着桶跑回岸边:“来了来了,开始干活。”
贺崇问:“你饿不饿?”
方以撒说:“不饿啊。”
他嘴上说着不饿,却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不远处刚支起一个卖烤玉米的摊子,阵阵木柴和玉米的甜香味随着初夏的风吹了过来,没人能无视这个香味。
贺崇把手递给他,拉他上岸:“先上来,我们去吃烤玉米。”
“好的!”
方以撒很开心,他把桶搁到岸上,手放在贺崇的手心里,用力向上一跳——大概是开心过了头,他没掌握好力度,冲劲大了些,一头栽进了贺崇的怀里。
方以撒的额头正磕在了贺崇的胸口,坚实的胸肌撞得他懵了,脚慌忙向后挪,幸好贺崇反应快,一把搂住了他抱进了怀里。
两人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方以撒的身体还带着河水的凉意,瞬间被贺崇火热的身体包裹,全身犹如电流流过,紧张地整个人都僵硬了。
贺崇顿了一下,随即抬起手,撩开了方以撒的刘海。
“撞红了。”他轻轻揉了揉方以撒的额头,低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方以撒抬头看他,只是一眼,又飞速地低下头去。
他连耳朵都红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隔得这么近,如果换做其他人,所有的焦点应该都在方以撒左脸那条狰狞的疤痕上,可是贺崇仅仅只看了一秒,目光又落在方以撒粉色的唇瓣上——这条疤痕并不是他亲近方以撒的阻拦,甚至连理智都不是,他真的很想亲上去。
贺崇又看向方以撒低垂的眼睫,心想原来有人只是眨一下眼,就足以煽动他心里的波涛巨浪。
幸好他性子沉稳,没有让心里的想法被怀里的男孩捕捉到,以至于让他更加惊慌失措。
贺崇适时放开了方以撒:“走吧,去买烤玉米。”
“嗯。”
贺崇转身,方以撒跟在他后面,默默无言。
贺崇最终是失算了,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足以在冥冥之中,让方以撒感受到他那一刻的悸动。
Chapter 8下
只是方以撒年纪太小,不明白对于贺崇而言,那一刻的悸动代表着什么。他只隐约察觉到自己在贺崇心里是不一样的,就如同贺崇在他心里一般。
这一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玉米很快吸引了方以撒的注意力,一排金灿灿的玉米棒子摆在烤架上,脆香扑鼻,方以撒快流口水了:“嬷嬷以前就爱做烤玉米给我吃!”
方以撒用手在地上比了一个圈:“有一年我们住乡下,就在院子里烧一个火堆,把红薯玉米都埋在火堆下面,等全身都烤暖和了,玉米和红薯也就烤好了,但是烤好了可不能直接把红薯和玉米夹出来,要在地上滚一滚,裹一层草木灰,这样热度就不会那么容易散。”
他说得绘声绘色,卖烤玉米的大叔捞起毛巾擦了把汗,说:“嘿,这小伙子还懂挺多。”
方以撒有些小得意:“那当然,我可是去了不少地方的。”
贺崇问:”你去过很多地方。”
方以撒说:“嗯,还挺多的。”
他列了十几个城市,都离这里不远,多半是小县城,听方以撒的语气,他嬷嬷年纪应该已经不小了,两人相依为命,方以撒不可能留下嬷嬷外出打工,那么,多半是带着嬷嬷一起搬家了。
是什么原因会导致方以撒如此频繁地搬家?
贺崇又看向方以撒,这一次,他的焦点终于落在了方以撒的脸上,方以撒的伤口在右脸,自山根处一直划向颌角,伤口不深,应该不是锋利的东西划伤的,甚至不会是男人或是成年女性划伤的,而且这伤口又是在右脸,贺崇在心里比划了一下,随口问了一句:“以撒,你有认识的人是左撇子吗?”
“嗯?”
方以撒正盯着烤架上的玉米,听到这话,好奇地看了一眼贺崇:“左撇子怎么啦?”
卖烤玉米的大叔插嘴:“左撇子方便啊,左手收钱右手掰玉米,效率高多了——来来来,你的玉米好了!”
方以撒一边接过玉米一边掏口袋:“我的?”
贺崇说:“我给过钱了。”
方以撒是个小话唠,就顾着和大叔聊天,全然忘记了给钱买玉米。
“先给你吧。”方以撒把玉米递给贺崇,“我再买一根。”
“和我客气什么。”贺崇轻笑,手轻轻带过他的腰,让他离开烧烤他:“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走吧,不要挡着别人了。”
方以撒在江边的阶梯上坐下,脚还是泡在江水里,胳膊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咔嚓咔嚓啃着玉米,贺崇去接了一通电话,回来的时候,看到方以撒身边蹲了一只萨摩耶,可怜的白毛团子遇上一个小抠货,一颗玉米都没分给它。
方以撒啃完了玉米,把剩下的棒子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那只萨摩耶也跟着他跑到垃圾桶边,方以撒又走到江边,那只萨摩耶也跟了过去,他知道这只萨摩耶喜欢他,便蹲了下来招了招手,萨摩耶扑了过去,方以撒揉着它的头:“不能给你随便吃东西,那我就陪你玩儿吧。”
他站起来,提起水桶,又朝宾利走过去,萨摩耶也跟着他跳进江水里,它的主人刚好也在洗车,萨摩耶便扑腾着在两辆车间跳来跳去,方以撒很快和主人聊上了,他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
贺崇没有打扰方以撒,他站在岸上,看到方以撒在水里开心的忙碌着,一会儿擦擦车,一会儿又和围过来玩水的萨摩耶玩耍,突然舍不得这一刻就这样稍纵即逝。夏日的傍晚,燥热的温度渐渐退去,留下来的是清凉、惬意、快乐以及宁静的江面和天边绚烂的火烧云。
贺崇静静地看着方以撒开心地大笑着,和狗一起疯闹着,他想,这才是方以撒应该有的生活。
“以撒。”贺崇突然叫住方以撒。
“啊?”方以撒回过头来,萨摩耶跳过来,猝不及防溅了他一身的水,方以撒用胳膊擦去脸上的水,活泼又迷人的侧影,是贺崇这个夏天最深刻的记忆。
“我资助你上学吧,不是读夜校职高,是念高中,考大学。”
方以撒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您又在说笑了。”
他在江水中冲贺崇比了一个手势:“我都十八岁了,要自己挣钱了。”
贺崇说:“你不需要现在回答我,今天,明天,甚至一年后都可以,只要你想上学。”
他语气严肃,方以撒玩闹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他转过身来,怔怔地看向贺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贺崇竟然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泪光。
“谢谢你,贺先生。”方以撒哑着嗓子说,“现在已经很好了。”
贺崇很后悔。
他一向无所拘束,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左右他的想法和决定,当然他也知道,在某些特别的人面前,一些动作一些话语需要慎重一些,只是他却没想到面对方以撒时,他开始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资助上学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再提,伤疤的事情也不可能再问,贺崇只有问他爱吃什么,平时做些什么,再聊些生活上的琐事,可是方以撒仍然很消沉。
送方以撒回家时,看到方以撒消失在转角处,贺崇刚打算转身回去,身后有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贺先生。”
贺崇转过身来:“嗯?”
方以撒站在一排破旧的小平房前,这里灯光很暗,他看不清方以撒的表情,但是他听出了方以撒的鼻音。
“对不起。”方以撒低声说,“是我自己的原因,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真的没时间念书了,我……我要搬到外地去了,已经和嬷嬷说过了,对不起。”
他匆匆又鞠了一躬,然后提着打包盒飞快地消失在了转角处。
贺崇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黑夜中响起一阵叹息,这才转身离去。
几只昆虫绕着屋角的节能灯胡乱地飞舞着,发出令人厌倦的嗡嗡声,邻居坐在窗口写作业,不时向窗外张望着。
窗外传来“咔哒”一声,是开关绳被扯断的声音,邻居知道方以撒回来了,连忙推开了窗子:“以撒,这里,到我家来,今天我爸妈都上夜班!”
“嗯。”
方以撒把打包盒放在窗台上,先打开门锁进门看了看嬷嬷是不是睡了,这才轻手轻脚地锁上了门,敲响了邻居的门。
邻居已经忙不迭地把两大袋打包盒拿进来,打开盒子惊呆了:“这鸡是你请人在外面做的??”
老公鸡肉柴,红烧已经不合适了,这家餐厅把鸡拆了,留下了带皮的鸡肉,加上菌菇,虾仁,浓汤,咖喱,椰汁,做了一道咖喱鸡。
另外两个打包盒,则是海鲜豆腐,牛仔骨,还有一个袋子,装着一盒酱牛腩,一瓶秃黄油。
方以撒皱起眉,海鲜豆腐和牛仔骨是当时点太多没有动过的菜,酱牛腩和秃黄油哪里来的?
他的疑问很快从短信中解答了,贺崇告诉他,这家的酱牛腩和秃黄油都是特色菜又能外带,便另外给他准备了两份。
在短信的最后,贺崇还和他道了晚安,可是每天晚上例常的晚安,方以撒却怎么也发不出去了。
他坐在桌边发呆,全然忘记了一边大快朵颐的邻居,邻居是个实诚孩子,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招呼着以撒:“快吃啊,这菜太好吃了,呼呼呼——”
方以撒说把手机放在桌上,说:“你吃吧。”
邻居这才发现了方以撒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方以撒说:“我要搬家了。”
邻居的筷子停了下来:“你搬去哪里?什么时候搬?你怎么从来没给我说过?你不是还在这里上班吗?”
方以撒说不出来话了,搬过这么多次家,嘴上说着可以交到新朋友,体验新环境,可是临近离别,最说不出口的,正是离别二字。
Chapter 9
那晚回去之后,贺崇在书房坐了许久,电话就在他的手边,一个电话拨出去,不出一个星期,方以撒的资料就会传到他的邮箱里。这是他惯常用的方式,调查一个人,甚至是一个没有户口没有名字的人,对他而言都不是难事。
只是这一次贺崇却没有这么做,他更希望有一天,方以撒亲自将这些事情告诉他,只是这一天,看起来还颇为遥远。
要搬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