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埃熵
他只是悠然地放下手中的一套毛笔,挥了挥手要暗卫退下,轻笑一声道:“这套笔墨,本王很是喜欢,秦老板,没想到你在笔墨纸砚上,也如此精通娴熟。”
“王爷过誉了,秦深只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坐在书斋外琴房内静静抚琴的秦深淡淡一笑道。
“此事还望秦老板替我保守秘密,”恭王笑道:“至少对外,你得帮本王担下这名头来。”
秦深的手顿了顿,脸上却浮现出一番揶揄的表情来,他点点头道:“秦深明白。”
几日后,当宋家终于忍不住报官的时候,恭王要求美人图的消息也传遍了大江南北,恭王府的门客不解其意,只觉此举大动干戈、劳民伤财,且十分不值当。
李吟商也为此数次劝诫过恭王,他虽为皇帝的人,却也对北地十八州有着士人天生的责任,认为《锦绣河山图》意义深远,不应该拿来如此置换。
然而恭王一意孤行,甚至用“本王自有打算”一句,搪塞了所有人。让李吟商这几日有些郁郁不得志,更免不了生了忧思。
秋主肃杀,且深秋时节百花凋零,落叶满城,往往容易使人生出哀思。
羽城远离京城,更远离李吟商的家乡,这里看不到江南的烟雨、看不到江南的园林水巷,只能看见漫天的黄沙,和一堵堵高低不平的墙。
秋闱过后,新的士人进入了朝堂。
听着、看着那些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举子们,李吟商仿佛看见了曾今的自己,又好像通过他们,照见了如今如此不堪的自己。
曾经的理想和如今的生活,相去甚远,满目疮痍。
高中状元之时,就好像一朝登上神坛,然而现在的他在北地恭王府之中,已经泯然众人。罗鄂山一战之后,他清楚地知道——恭王不信任他,而且也并不打算重用他。
他豁出去和凌承做的那出苦肉计,根本没能打动恭王。
望着天地苍茫间,北地开阔的高天上的盘旋不落的飞鹰。李吟商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却气息岔了经,呛咳了好几声。他并非羽城北地人,心情郁结便更容易着凉。
秋后天来飒爽,干燥的空气让李吟商反反复复咳嗽、缠绵病榻。
这几日好不容易好了些,却因为一直病着,而错过了羽城最大的士人聚会——宋家那场家宴,而没能够结识更多的文人、举子。
而凌承自从贺兰寻回京后,就忙着应付外戚势力,没有功夫来理会于他。他的朋友如孟遇舟之流,不是忙着秋收、镇守上的事儿,就是在江南,根本见不着一点儿黄。
站在恭王府外围的城墙上,李吟商自嘲地苦笑一声,却又咳了起来。
“李公子,您这病似乎已经生了喘症,倒不能这么拖下去了,今日正好天气好,不若我陪李公子出门走走,城中有家医馆,听闻看这种咳喘之症,最是擅长。”
李吟商回头,看见抱着一个雪白色团子,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绒领披风的江俊,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医馆的陆大夫,来自杏林陆家,想必药到病除,必能瞧好你的病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而且更得有点晚,咳咳_(:зゝ∠)_晚点二更,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第49章 将军威武049
江俊口中的医馆, 自然是指陆陵游开在城南的那一家。
陆陵游为人不拘小节且随性懒散,嫌取名太过麻烦, 医馆门口只挂着他草草写就的一块木板, 木板上书两个大字——“医馆”。
饶是他如此随意, 可是来医馆看病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且羽城百姓都知道, 在城最南端开着一家没有名字的医馆,里头有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陆姓小大夫, 还有一个长得很好看、喜欢穿黑色衣服的药房先生。
陆姓小大夫性子极好, 望闻问切耐心非常, 按着他的方子煎出来的药也很好吃。城里的小孩都知道他会给生病的孩子专门制作一种像糖豆一样的小药丸。
李吟商皱了皱眉,看向江俊——
今日, 江俊身上披着黑色绣暗纹流云细灰线的一件绒领外披,里头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白色袄子,手中抱着的雪貂远远看上去有些像是冬日暖手的手炉。
长发加冠, 以一根银剑形质长簪扎束。
在北地的黄沙映衬下,显得气质极为雍容, 倒一改他素日里给人文弱书生之感的气质, 让人觉得他更像是一城的霸主,带着点俾睨天下的傲气。
恍惚间, 李吟商想起了在兰阳郡中, 彼时江俊带着他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他从前从没有看过的人和事, 之后他们穿过了两座大山,来到了一个开阔之处。
在那里,包围着兰阳郡的群山在这里交汇又从这里分开, 天高云阔,大开大合。而江俊站在那开阔的田地间,青衣一席,广袖随长风而舞,仿佛振翅欲飞的青鸟。
若说,那时李吟商眼里看到的,只是一只欲飞未飞的青鸟。那么现他看见的,却是那九天之上,盘旋不落的九天玄鸟。
江俊,为何会是江俊?
他曾经也是誉满京都的状元郎,作《十策》论道天下,惊艳多少世人。后来他的仕途一路顺利,从乾康二年至今,他成为了锦朝历史上升迁最快的官员,年纪轻轻位及三品要员。
李吟商三个字,曾经也是士人、举子崇拜的盛典,曾经也是一个传奇。
然而如今的李吟商已经不再耀眼,已经泯然众人,再也不是传奇和神异。他举世无双的日子已经不在了,自从决定了要离开京城、进入恭王府之后,他就不得不走下神坛,重新过上那种闭嘴、低头,卑躬屈膝,默默承受他人责骂的日子。
但江俊、江俊是不同的。
江俊跟在太子身边的时候,和他一样是个传奇。后来,太子败了,江俊应该和他一样走下神坛,从此泯然众人、从此消失在京城的政坛之上。
然而,江俊不仅没有走上这条道路,还重新登临了神坛之上。
李吟商甚至可以预料到,在不远的将来,江俊会重新握起他曾经在阴山、在玄甲卫之中创下功绩的银|枪,可以重新披上战铠,冲锋陷阵、英姿勃发。
怎么可以?
怎么能够?
神色复杂地看着江俊,李吟商哪里不知道江俊来到恭王府后恭王是如何的厚待于他,又如何不能得知恭王数次与他在东苑的承风堂之中秉烛夜谈、畅饮到天亮。
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江俊的。
一方面,他为江俊惋惜,恭王司马昭之心,江俊跟了恭王,注定当个乱臣贼子。另一方面,李吟商却嫉妒江俊——嫉妒他能够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信任,嫉妒他能够适逢知己。
见李吟商半天没有回答,江俊愣了愣,又笑问道:“李公子这是讳疾忌医?”
“……”回神的李吟商摇摇头,道:“王府的大夫已经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