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埃熵
他实在是多此一举,多此一问了。
宾氏见他沉默,给旁边等候的几个侍卫使了眼色,他们乌泱泱围上来卸去了龚安邦手中的佩刀,而龚安邦也没有能够再次反抗。
他何必如此呢?
龚安邦颓然地看了靠在那里无所事事的天子,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奈和疲惫:凌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十多年前就应该知道了,这孩子在十多岁的时候,就懂得利用自己的生母,之后更是狠心弑父。
这么多年,或许是得到的利益太多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眸,竟然忘记了怀中抱着的是怎样的毒蛇之辈、虎狼之徒。
他怎么可以仗着自己是对方的舅舅就有恃无恐,凌承的心里,何曾有过一丝儿念着亲情?又何曾会因为对方是血脉至亲而手下留情。
他是最适合做这皇位的人,却又是天下最狠心绝情之人。
龚安邦知道自己已经输了,整个人在一瞬间老掉了十多岁,看向宾氏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他勾了勾嘴角:“娘娘不怕将来也有如我今日的下场么?”
宾氏一愣,似乎没想到龚安邦会如此问,然而,她在短暂的发呆之后,立刻恢复了那副沉稳的高贵雍容,嘴角的笑容甚至都令人无可挑剔:“大人,您似乎忘记了——我是女人。”
“女人在这宫墙之中,永远有你们无法企及的优势。”
“那若将来——”凌承无声无息地从她身后凑了上来,搂住了宾氏的腰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腹:“你也生了一个如朕一般弑父杀母的小逆子呢?”
宾氏嘴角一翘,看向凌承那充满了侵略性的眼睛的时候,眼中同样闪着如狐狸一般的精光:“那不正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骄傲么——亲爱的陛下。”
凌承看了这女人一会儿,终于放开她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然后转过头去看着目瞪口呆的龚安邦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舅舅,你看——这就是朕喜欢她的原因。”
确实是个好原因。
龚安邦被送出来的时候,心有余悸,那个女人、那个姓宾的女人,当真当得起“宸”这个字的意义,她同凌承简直天生一对,都是天生的疯子!疯子!
乾康九年六月初五日,夏至。
宰相龚安邦辞官告老还乡,御史中丞尹正被凌承提升为了当朝宰相。之后,去年上新科状元联名几位新吏上书,状告了朝中不少官员——说他们营私舞弊、勾结朋党、祸害朝纲。
浙江清吏司郎中胡立轩被问斩,兵部尚书龚良弼被革职查办,大理寺从寺卿往下所有六品以上官员被调任边疆,户部裁员而吏部人事变革。
人都说,新相这是在大刀阔斧的锐意改革。
明眼人却能看出,这些被彻查的官员,都是同龚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胡立轩女胡氏为龚安邦妾室,龚良弼为龚安邦嫡子,大理寺寺卿龚良昊乃是龚安邦的庶长子,而户部里头则是因为有龚良泰的存在。
朝臣们人人自危,只当是已经来到了尹氏当政的年代。
然而与龚安邦不同的是,来往恭贺尹正升迁之喜的人们在尹家并没有看见如同龚家那样的居家欢庆,整个尹家大宅像是一栋阴宅一般,处处都透着阴森森的鬼气。
尹正的妻子鲍氏,已经到报国寺出家修佛了,宾客们见到的都是憔悴异常只能通过涂上厚厚的粉的妾室刘氏,刘氏鬓边别着一朵白色的花儿,若非这朵花,宾客们只怕都要忘了——
刘氏的两个孩子,长子尹温在了尘一战已经战死,而次子尹宁被人俘虏、生死未卜。
尹家合共就那么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已去其二。长子尹荣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皇陵,而小女儿尹端云尚且年幼,宾客们来往道喜,最终都是匆匆离去。
尹家不是龚家,尹正成为宰相,可能当真只是临危受命、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然而无论百官如何议论,尹正将来又会有什么下场,接踵而来的、便是宁王顾氏,带着妻女在六月初六日的时候,带领宁王掌握的禁军人马,直接出了京城、渡琴川而直接投了恭王凌武。
宁王叛变,在这紧急的关头令人震惊。
更令人震惊的是,后军都督府都督许温在奉命追讨宁王的时候,竟然也直接带着骁骑、护军、前锋三营数十万的将士,阵前投了“敌”。
朝堂上百官震惊,一个个都高呼着京城岌岌可危,要白袍将军陈洛前来京城勤王。
然而,前去白袍将军阵前的小兵几天后回来,却给了整个京城带来了更加恐怖的消息——三日前,白袍将军陈洛已经带着陈家所有的军队——四十五万余人,全部投降了大戎国君。
大戎国,也就是在六月中旬挥师南下,彻底侵吞了锦朝北方大面积的土地。
铁骑直逼京畿,让京城百姓慌乱不堪,商贾闭市而群起逃难。
只是南逃是为叛逆,西面则面临黄沙侵袭,东去则战乱未平。百姓流离失所而更多的中原百姓被迫分离,甚至被戎狄抓去没为奴隶。
战火纷飞,整个锦州大陆满目疮痍。
而就在凌承点将,要韩峻志带人前往杀敌的时候,军需粮草的督押官——刑部尚书紫隼,竟带着粮草和军需直接叛逃、进入了大戎国内,被对方奉为上宾。
紫隼和陈洛投敌叛国,而整个朝中只有一员良将可用。
在凌承准备亲自披挂上阵、御驾亲征的时候,琴川渡口攻破,凌武、同嘉公主等人带领的威武军,在系鸿轩、段无烟的带领下,攻破了琴川防御,直接登陆了京畿。
建邺祭龙山这边同时发难,江湖人一瞬间云集在了京城北面。
刺杀朝廷要员的江湖暗杀者一瞬间多了起来,不少曾经同凌承、尹正、龚安邦走得近的人,神出鬼没地被江湖侠客了结在了家中。
京城内发生了四五起**,留下来的几个大户人家也不得不紧闭大门、派了护卫日夜巡逻。
当然了,城中有人忧自然有人欢喜。
纳言阁大学士舒庆山心情倒是十分好的,端坐在院内陪着夫人品茶下棋。他们家院内的枇杷树长势甚好,这会儿正好能够挡住夏日的烈阳。
舒夫人慕容氏笑眯眯地落了一子,仰头看了看天边的白云,道:“那孩子做的不错。”
舒庆山点点头,也跟着落在了一枚棋子。
“这几日只怕就可以见到她了吧?”
“也可以见到小外孙。”
“拨云见日,”慕容氏稳稳地落下一子,几乎反转了整个局势,她笑着抬头看了一眼舒庆山:“老爷,我赢了。”
舒庆山笑而不语,而慕容氏点点头道:“总算,我是没有辜负表妹的嘱咐。所以,比起从戎和小外孙,我其实——更想见见江俊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