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琅之
五月夜晚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花香,轻风微凉,却没有寒气,吹得人神清气爽。
沈请让身上依旧穿着初见时的那身白T和蓝色牛仔裤,楚笙忽然想起来沈请让似乎一直都是这种打扮,干净简洁,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不认识他的人根本不会想到他是个国内知名的大导演,更不会想到他身后,有着那么一个资产雄厚的家族。
相比起来,沈家二少穿的就花哨得多,只身上的配饰就各个价值不菲,倒是符合他张扬嚣张的个性。
楚笙看到沈请让的手里拿着一瓶酒面无表情一口接一口地灌着自己,好像喝的是水一样,手边还放着两瓶,都是超市里最常见的,廉价而刺激的白酒。
楚笙在沈请让身边坐下,笑了一下:“我说导演,你就算喝酒也别在路边喝呀!还是这么烈的酒,手机也不接,万一你醉得不省人事,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们剧组可都指望着你一个人呢!”
沈请让只是淡淡瞥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去。
楚笙摸摸鼻子,打算闭嘴。
“我不是沈家的孩子。”
就在他以为沈请让不会搭理他的时候,沈请让放下酒瓶,垂首默默盯着地面,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似乎是想为今天的事做解释,楚笙也就不出声,继续听他说。
沈请让似乎被酒呛到,咳了两声才继续:“不过沈飞白,他的确是沈家的二少,沈家的大儿子在七岁的时候夭折,沈太太身体又不是很好,医生说以后很难再有孩子,老爷子和太太十分恩爱,并不打算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后来,他在我父母的葬礼上看到了我。”
“他和我的亲生父母是好友,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在家里看到他,也很喜欢他,我父母是在海难中去世的,他们去世之后,我本应该由叔叔一家抚养,老爷子当时可怜我,也因为自己膝下无子觉得寂寞,他征求了我的同意,我知道叔叔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何况这个很少见面的叔叔对我来说还不如沈叔叔来的亲切,就点了头。”
“他从叔叔那里取得了我的抚养权,把我带回了沈家。”
“我在沈家一直过得很好,养父养母都很善待我,两年之后沈太太有孕,生下了沈飞白,大家都很高兴,没想到的是,沈太太却在生产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沈飞白出生的时候,他是很高兴的,一个人在沈家,连个能在一起玩的同龄人都没有,总有些寂寞的,在沈太太去世之后,沈请让伤心之余更是心疼襁褓中的沈飞白,他曾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一个好哥哥。
“老爷子因为曾遭遇过丧子之痛,又深爱他的母亲,所以对这个小儿子十分纵容,不希望太过约束他,眼看着他身体越来越差,去年又住了院,公司又不能没人去管。”
沈请让抬起头看着城市上空那轮被灯光挤兑得黯淡的月亮“春节的时候我已经答应过他老人家,最迟明年,会回去帮忙。”
“也许,这会是我拍的最后一部电影了。”
他笑了一下,无比的苦涩,有隐隐的不甘,却没有丝毫的怨怼。
沈家养育了他,而现在,他就要为了这些,付出他一生的梦想了。
楚笙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样的事情,他身为一个外人,无法做出任何评论,他只想安慰一下沈请让,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沈请让似乎的确是喝多了,若是平常,他绝对不会这样多话。
楚笙听他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低低地道:“飞白一心以为爸爸把公司交给我这个不是亲生的儿子是对他的侮辱,却不知道爸爸早就为他铺好了所有的路。”
“我上大学之前,一心想要读电影学院,爸爸问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之后爸爸和我长谈了一个晚上,他告诉我,沈家需要我,飞白也需要我这个大哥,于是我去读了商科。”
这就是他一个电影导演,却出身商科的原因了。
“我大二那年的春节,爸爸的老朋友来看望他,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别墅的二楼书房外,沈老爷子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一丝不落地传入进来送点心的沈请让耳中。
“飞白还是太小了,我总是舍不得对他严厉,这是我的不对,我已经打算把公司交给清让,正好可以激励他,清让是个好孩子,他不会贪恋我们家的钱和公司的权力,等飞白真的长大了,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沈请让默默下楼,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忽然理解了很多事情。
直到现在,一切都按照沈老爷子的的计划发展,只除了沈请让在大学期间结识了一个英国朋友劳伦斯,他很喜欢沈请让在大学拍摄的一些短片,并且愿意给他投资,所以沈请让在毕业之后,还是任性地投身到了影视行业中来,劳伦斯非常喜欢他的作品,每次看了成品都赞不绝口。
并许诺只要他愿意继续拍,他就愿意继续投资,会有那么一天,他会看到沈请让站在国际的电影舞台上,带着自己的作品。
然而沈请让的梦想和坚持对于沈家来说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差,去年在医院里住了近三个月,再次找了沈请让,告诉他飞白不争气,自己打算把公司交给他,他只希望公司好,血缘关系他是不在乎的。
沈请让对这位从小疼爱自己的养父当然是有感情的,所以明知道那些话真假参半,他还是决定放弃电影事业,拍完这最后一部之后,就接手沈家的生意,等到沈飞白真的能够独立支撑,他会离开沈家,他什么都不要,或许那个时候,他可以继续自己的热爱的事业。
“中国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任性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沈请让语气平淡地解释。
楚笙只觉得他有点难过,他也曾经尝过梦想被人把控在手里的滋味,虽说不上感同身受,但还是有些心疼沈请让。
他偏过头去看沈请让,认真询问:“光是沈老爷子舍不得沈飞白么?”
沈请让沉默半晌,嘲讽似的笑了一下“是,我也舍不得他吃苦,我已经这样不自由了,就让他自由地长大好了。”
他似乎有些头痛,曲起指节敲了敲额头“其实以前我们两个挺好的,就是他上大学之后,不知道为何,开始特别讨厌我这个没有血缘的哥哥,尤其最近不知道抽的什么疯……让你见笑了。”
楚笙叹口气,道:“也许是我多嘴,在我看来,二少也很在乎你。”
都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传闻堵上门来了,说是不在乎才没人信吧。
沈请让很快摇头“你不了解他,他只是喜欢玩,而且从小到大予取予求习惯了,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我越是抗拒,他越是要追过来,等他真的拿到手了,没过多久,又会追逐新的兴趣去了,从小到大,他的那些玩具,都是这样的。”
“而我,只不过是他的另一个玩具。”沈请让喝了一口酒。
“更可况,我是他哥哥。”
他是他的哥哥,是沈家的养子,若是和沈家真正的继承人这样乱来,他有什么脸面面对父亲。
世上事,各有各的曲折不幸,楚笙只能安慰地道:“怎么会,你是他哥哥,活生生有血有肉,怎么会是玩具?”
他随即笑了一下“而且你们永远都会是兄弟,这世上有些东西,本就不必长长久久地拥有,也不必求结果。”
楚笙双手一摊“你看我,苦心钻营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得。”
沈请让醉眼迷离地看着楚笙,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导演一向是个对情绪敏感的职业,楚笙对于裴青旸那种闪躲,并不像是没有动过心的样子,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至于贺梅川,他实在不知道贺梅川每天在干些什么,更像是无聊找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