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液液液液液
他怎么样了?龚月朝很想问这话,可却都梗在喉咙里,用身体里唯一一点力气攥住了手机。血液同时倒回到心脏中,四肢冰凉。
“我现在回警局了,你赶紧去医院吧,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清。”李文这样语焉不详。
“嘭……”他用力的关上窗户,摘下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夺门而出。
坐在出租车上,龚月朝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脑子里全是秦铮铮的样子。
最开始遇见他时的羞涩,到去探监时的关切,被拒绝后的失落,以及义无返顾来张州追他时的决绝……年轻人总是开朗、乐观而又真诚,似乎想把自己全部的,最好的都捧给他看。过去,现在……甚至是将来,秦铮铮说自己不会变的。
“我爱你,老师……”年轻人总会凑在他的耳边这么对他说。
是不是,以后都没办法听见了?
龚月朝胡思乱想着,司机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他掏了一把钱递给司机,也不等着找,跌跌撞撞的下了车。上楼时,腿都在发颤。
龚月朝惊觉自己好像没真的在乎过谁,过去被仇恨蒙蔽了心,如今只顾着沐浴在秦铮铮给他的爱中,享受着那份体贴以及关切。如今意识到了或许会失去,他过去没有过的失落感一时间成了他唯一的感受。
急诊室外面站了不少人,真的没看见李文,他只好随意扯了一个穿警服的年轻人,连珠炮似的发问:“铮铮呢?铮铮怎么样了?”
年轻人看起来很眼熟,可能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见他时还说了句:“龚总啊,你来了。”见他一脸急切,才对他说:“铮铮为了保护我们李队,肩膀中了一枪,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您放心。”
听见这话,龚月朝也顾不上去责怪李文为什么这时候会不在,只觉得松出一口气,一整晚的不适全都消散了。他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长椅上,也不知怎么了,视线竟然模糊了起来,他只好用牙齿咬着嘴唇,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还是冷静不来,那个小警察说得关于秦铮铮中枪的过程他都没太听懂。
龚月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好没事,还好没事……他这么告诉自己。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事儿?他爸爸会在天上保护他的。
手术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脸色煞白的秦铮铮被推了出来,龚月朝上前两步与医生一起推着床,把人送到了病房。
医生说弹片伤了骨头,需要好好养着才不会影响到以后。
送走了秦铮铮的同事,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药袋悬着,药液顺着透明的管子一滴滴的流到秦铮铮的身体里。
他伸手摸着秦铮铮苍白的脸,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虽然知道警察这行当会很危险,可他却头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危险以及即将要失去一个人的难过。
不知道是不是秦铮铮感受到了他的触碰,眼皮微微动动,眼珠在眼皮下面滚了滚,眼睛费力睁开来,见第一眼是他,还有些不相信似的,狠狠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来,直到确认了自己没看错,这才扯出一个极其疲惫的笑容,嘶哑着声音对龚月朝说:“老师,你在啊,我都告诉李队不让你知道的。”
“这么大的事情,你说什么傻话。”龚月朝有些怒了。
秦铮铮的笑容却没有因为他的怒火而消失,继续说:“做手术的时候我还在想,这次咱们俩可有同样的印记了,那家伙可真会打,我好开心。”
龚月朝意识到秦铮铮说的是他们肩膀上都有伤了,而且位置还差不多,这傻瓜,受伤还说这样的话。
“我做手术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自己听说过的一个说法,好像是人身上的胎记都是上辈子受过的伤,我要是没挺过来,那我等到了下辈子,就能凭借这个胎记找到你了,到时候咱俩还能在一起。”
听见这话,龚月朝这会儿彻底绷不住了,眼含着泪,轻轻握着他的手,点点头说:“好,还在一起。”
“那到时候你可别像之前那么拒绝我了,我会很伤心的。”秦铮铮这种时候还在埋怨他过去对自己的冷漠。
龚月朝也不愿意计较了,答应道:“嗯嗯,不了不了,看见你下辈子身上胎记的位置,我就知道是你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秦铮铮做完手术,麻药劲儿过了,就开始嚷嚷着疼了,医生让护士给推了一针止疼药都没管用,逞英雄那会儿所爆发出来的勇气和力量都没了,声称睡也睡不着,硬扯着龚月朝说话来缓解自己的痛苦。
龚月朝当然知道那滋味,想当年他在监狱的时候也遭过同样的罪,只不过秦铮铮的伤相对而言还更重些。他知道,这其中必有些撒娇的成分在,毕竟一个人身体上的不舒服,就会造成情绪上的低落,秦铮铮不过寻找些发泄口罢了,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对他的依恋。他也有过这样的绝望,只不过那时候他都是自己硬抗过来的,无人倾诉,无处发泄。
夜深人静,就在这安静的病房里,龚月朝挺有耐心的陪着秦铮铮,听他讲昨晚的抓捕经过。
秦铮铮说自己出警那会儿,坐在车上恍恍惚惚的还看见龚月朝了,等车子上了大路,他心里开始有些隐隐的不安,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还在想是不是自己从省厅回来,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揪出来出任务,这会儿血糖有点低了。他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加快体内能量的转换,李文还笑他,问他是不是头一次出这样重的任务觉得紧张了,秦铮铮又哪里肯承认。
到了皇廷花苑外面,按照最先的部署,为了避免太过招摇,他们便分散在小区的各个门口,准备进入。这个小区的布景很美,山水园林一应俱全,在小区里遛弯的人不少,夜色和景致将他们掩盖的很好,有的就顺便混进了人群,用来伪装自己。
李文在电台里面交待,行动要稳准狠,这个时间路人比较多,一定不能搞得动静太大,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他们分散着四面包抄,围住了位于小区南部的别墅区。
他们在事先研究了别墅区的户型图,可不排除户主将房屋结构改变,预定方案做了好几套,最后还是要取决于最后的实际情况。
正好这时,一个身穿蓝色外卖员衣服的人往这边走,几个人精神一凛,李文顿时心生一计,上前与他交涉,最后由他换上了外卖员的衣服,拎着餐盒按响了别墅的大门。
里面应答的是一个浑厚的男声,位于别墅正门侧边的秦铮铮精神高度集中,汗毛都竖了起来,里面是个骂骂咧咧的人开了门,他叼着一根抽了一多半的烟,看见李文就吐到了地上,还用脚碾了碾,说道:“送个破外卖还这么慢。”一把夺过了李文手里的袋子。
李文连声道对不起,顺便观察房子的结构和里面的人员,还不等李文做什么反应,却因为从房间里飘出来浓重而又刺鼻的烟味刺激到了位于另一侧的一个警察,他轻声咳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够大,可常年做保镖的人都具有非常敏感的神经,他狐疑地盯了一会儿李文,似乎因为见他眼生,便防备地往腰侧摸去。站在一旁隐在黑暗之中的秦铮铮很快注意到他的动作,正在考虑是否要行动的时候,刚才发出咳嗽声的警察却先他一步冲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房间里的人意识到了什么,快速的掏了枪,秦铮铮提调着的神经促使他与那人拔枪的同一时间便扑上了李文,“嘭”的一声,秦铮铮便只感觉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这声枪响仿佛成了讯号,分布在四周的刑警瞬间将整个别墅围得严丝合缝,从而将妄图从四处脱逃的石柯伟的手下全部围捕在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吕施。
或者说因为他们前期准备的极其充分,行动结束的很快,他们原本只打算抓吕施一个人,却没想到因为其他人随便放的一枪,连窝端了一个黑恶份子。
警方这边除了秦铮铮,还有一个小警察受了点轻伤,当救护车来了之后,秦铮铮疼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他恍惚看见李文踢着开枪那名匪徒的屁股,凶神恶煞的大声骂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朝警察开枪,等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他眼见着秦铮铮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朝他的这个方向喊了声,“铮铮,等哥审完了这群兔崽子们,再去医院看你,你给老子好好活着。”
这是秦铮铮失去知觉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虽然秦铮铮在清醒的时候叮嘱李文别告诉龚月朝,可这人不仅说了,还添油加醋的给龚月朝打了这么个电话。
“听你这么说,我都觉得你那个同事是卧底了。”
秦铮铮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以前在随江工作的时候,我们单位也有。其实这个都很正常,有些混黑道的,为什么能那么明目张胆作恶?还不是安插了些眼线在警局里,甚至说高层都有。”说着话,秦铮铮也有些绝望,他这种过分正直的孩子,总认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两者本该泾渭分明,而不是互相渗透。可他在离开随江之前经历过那么一次之后,就发现自己真的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被人害了还帮人数钱,如今已经不再只相信表面上的东西了。
龚月朝见他面露失落的神色,便揉了揉他的脸,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人抓到了就好,我还说怎么李文没来看你,原来是连夜审犯人去了,还以为你救他都是白救,真是个白眼狼。”
秦铮铮说:“是,要是顺利,我觉得明天可能就有结果了。”他望着龚月朝,疲惫的笑笑,“老师,你累了吧?”
龚月朝没回答,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时间,问:“还疼吗?”
“疼。”秦铮铮皱眉道。
龚月朝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说:“凌晨两点了,你睡会儿吧,明天早上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这种事情,不好不告诉她。”说罢,他站起了身,想要去一旁的陪护床上。
这时,却被秦铮铮拽住了手,“老师。”
“嗯……”龚月朝咽下了刚要脱口而出的“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