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液液液液液
韦江远讲起这些事情,最开始还是有些尴尬的以及痛苦的,但看见陈煜生能够接受并且理解,甚至还是很冷静的开解他,也就敞开了话匣子,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让他觉得痛苦的事情。
到了傍晚,天上飘起了蒙蒙的细雨,空气更加潮湿了,身上的衣服仿佛都要拧出水来。韦江远帮母亲在厨房里忙活,顺便还要安抚自己那个“顽皮”的父亲,陈煜生闲极无聊,搬了把竹椅坐在后门的门口杵着腮帮子看雨,就见飘落的雨丝与后山的景色融为一体,什么工作啊、爱情啊,这样的烦心事都可以不去想,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微不足道的雨,融入了这里的一切之中。
直到韦江远喊他吃饭,他才从那种虚无缥缈的诗意中走出来。
晚饭相较于北方的动辄大鱼大肉的餐桌就显得有些清淡了,一人一碗竹丝鸡汤,两个青菜,以及一盘子红烧肉。韦江远的母亲还额外给他准备了一壶初夏时酿的梅子酒,入口酸酸甜甜的,很有滋味,进了腹中,便烧了起来,抿了两口,酒劲上来,整个人都飘忽了,刚刚看雨时的快乐似乎又回来了。
可餐桌上一切的美好,转眼却被那位跟孩子似乱闹的父亲搅乱了。
陈煜生放下碗筷,凑了过去,问那对手忙脚乱的母子:“要不要我来帮忙?”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带大了一个小姑娘,十分自信于哄孩子的技巧,在加上这位父亲还认错了人,把他当儿子,他想,或许自己可以?
韦江远母亲半信半疑的把碗递了过去,谁知他还真的安静下来,又喊他“江涛”,笑眯眯的吃完了他亲手喂得那一整碗饭,快乐的不得了。
陈煜生坐下来,放下空碗,就看见那位头发上带着白丝的女人悄悄的抹眼泪,然后起身与他碰了一杯酒,什么都没说。他再看韦江远,也是一脸尴尬的,甚至有些不自在。
面对这样沉闷的家庭,陈煜生心里觉得很难过,他似乎懂了龚月朝见过一次之后回去便说了不少韦江远难处的原因,因为经历了,才会感同身受。也正是因为这样,原本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也变得没什么滋味了。
伴着细雨,是难得安静的夜晚,陈煜生迷迷糊糊的窝在床上快睡着了,他住得这间客房门便被敲开了,只见韦江远抱着一床薄被走了进来,把被子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陈煜生身边,说:“我怕你不习惯南方这样的湿冷,就又给你拿了一床被子过来。”
“谢谢。”陈煜生拍了拍那床被子,布料有些潮湿,下意识的往后倚了倚,离韦江远远了几公分,是一副回避的架势,他不想在这个地方与韦江远发生什么暧昧的关系。
韦江远没介意,他并不像在随江时穷追猛打的,反而变得有些沉闷。“煜生,我想跟你谈谈。”
陈煜生点头,等待对方开口。
韦江远说:“其实,我刚刚在想,真的叫你来我家,我有些后悔了。”
陈煜生有些意外,反问道:“怎么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韦江远摇头叹气,“我本来理直气壮的想要和你复合,想让你看看我家里的实际情况,今天看起来,反倒有点儿像道德绑架了。”
“……”陈煜生没开口,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很多尴尬的事情摆在你面前,赤裸裸的,事实上,在面对我父亲的问题时,我还是处理得很生疏,我出了太多的丑,让你看笑话了。”说罢,他摊开的掌心,就见里摆着一枚戒指,“煜生,我不逼你了,真的,这大概是我做得最失算的一次,你不接受,我都没有什么想法的,因为我家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有很多,有时候一头热的做了很多事情,是不是显得特别幼稚?其实我心里就是放不开你,徒劳的做些挣扎罢了。今天,让我认清了这个事实。”说着他收回了手,攥着那枚戒指,起了身,走到窗口,扬起胳膊,准备把那枚戒指从窗口丢出去。
陈煜生见他如此冲动,甚至不等他做什么答复,就跟着站起来,上前两步一把拦住了他,在韦江远一脸震惊中,说:“我说过,我既然来了,就是会慎重考虑的,你这又何必。”他还是心软了。
他话音一落,下一秒,便被韦江远拥在了怀里……
韦江远哭了,是他们认识以来,哭得最惨的一次。
在这个山清水秀的江南小镇里,时间过得很慢,陈煜生似乎有说不出的耐心,陪着韦江远生病的父亲做游戏、钓鱼、散步……倒是比一个儿子还显得敬业。
他日常需要接触的人太多太复杂,这么纯粹没有想法的老人实在难得,虽然对方还把他当韦江涛,他也没觉得冒犯。
三五天的时间就这样拉长得像三五个月,什么都不去想的日子还挺悠闲。临走前,韦江远的母亲告诉他:“有空常来,我和你叔叔都很喜欢你。”她的样子也很亲切。——这算是长辈对于他和韦江远关系的一种认可吧,可是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彼此的约定。
来是一个两个人来,走却是一个人走。韦江远原本说就要送他去上海的,正好他带着父亲开车一起回去,因为约了大夫看病。
陈煜生却拒绝了,他怕韦江远提前回上海,老人会不适应。
在他的坚持下,陈煜生自己上了路,坐着飞机,回了张州。
“所以,你怎么想?”龚月朝听完这一切,复又问了一遍。
陈煜生望着餐厅外的景色摇了摇头,“没想法啊。”说完,回给他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就顺其自然呗,估计是这辈子都牵扯不清了。韦江远他已经在随江买了房子,还有生意,我退让了挺多,如果他有心,我更希望他能换个心情能重新开始,不去顾虑家庭这些说不明白的因素。如果他真的放弃了,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反正谁也没亏欠谁。”
龚月朝点点头。
一段感情,最重要的就是问心无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时间转眼就到了年底,一入了十二月份,张州的天气就变得冷酷而又无情。尤其是从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侵袭了全省,给张州带来了一场足有十公分的降雪。
这场降雪结束之后,整个城市的交通都陷入到了瘫痪当中,除雪作业车在路面上努力的工作着,各条主干道也有很多机关干部出来义务扫雪,这是刚好能体现出人民公仆的责任感的时机。
张州市公安局所负责的刚好是局大院门口向两侧延伸的道路,在副局长褚新华的带领下,一群穿着宽大警服棉袄的年轻人挥舞着平头锹和雪铲在不辞辛苦的劳动着,雪后的天气透着比往日更刺骨的严寒,他们捂得严严实实的,干活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是热火朝天。
马子冲操着一把平头锹,把自己负责这片的雪堆在树下面,做好这些,直了直因为弯腰而变得僵硬的身体,他抬头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在不远处和户籍科新考来的年轻人聊得正欢的秦铮铮,他便张口喊了一声:“秦铮铮。”
秦铮铮原本扯着嗓子在刺耳的铁锹与柏油路面碰撞的声音和新来的同事逗壳子,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便抬起头看向四周,只见马子冲朝他挥手,于是拎着自己手里的那把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
“马队,啥事儿?”弯腰铲了快一个小时的雪的秦铮铮,此时白净的脸蛋上就好像打上了一团腮红,红团团的,让人想狠狠捏上一把,把这胭脂加深几分。他开口吐出一股热气,和身上汗水蒸腾出来的,混成一体,飘散在了空气中。
马子冲拉他站到了一边刚清扫出来的空地上,他看起来并不着急,悠然地把铁锹环在胳膊里,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自顾自点上一根,抽上一口,缓缓吐出呛人的烟雾,说:“昨天褚局长把我和李队叫到了办公室,商量给你报功的事儿,你看,这事儿都发生好几个月了,因为破案啊,再加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和相对要走的流程,就耽误到这儿了。材料早就送上去了,前几天省厅才给了反馈。”
秦铮铮摘了手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满不在乎的说:“嗨,我又不急。”其实他原本也没特别上心,只觉得是个锦上添花的好事儿,也算对自己“舍生取义”的工作的一种认可。
马子冲却叹了一口气,脸色一变,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挺抱歉的对秦铮铮说:“铮铮啊,这事儿我说了你别着急上火,昨天褚局和我们谈完,李文他就在褚局长办公室里发了一大通的脾气,还差点和领导打起来,要不是我拉着,李文还得因为你领个处分。”
“怎么了?”秦铮铮不解地问。
马子冲叹了口气,从嘴里喷出一缕白雾,“原本他想跟你谈的,今天一早还觉得他对不起你,抹不开面子,干脆让我跟你说一下。就是……”马子冲顿了顿,就像给自己鼓气似的,“报功的事儿,就没戏了。”
其实,秦铮铮从观察到马子冲变脸色那一瞬间似乎就已经知道了事情总归是没那么顺利,又见从马子冲那一张一翕喷着烟雾的嘴巴里吐出这话,他都不觉得意外了。但总体来说,他还是失望的,并不是求什么功劳苦劳的,只是对于当初领导们给他言之凿凿的承诺一下子落空而产生的那种无法形容的心理落差,但是能怎么办?他这种活在基层任人蹂躏的小兵,也只能顺从上面的安排。
于是他从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道:“哦,没事儿啊,我又不在意。”
马子冲把烟灰掸到地上,和残雪混在了一起,安慰他说:“铮铮,你看你受了难么重的伤,我们两个都觉得挺过意不去的,尤其是李文,要不是你……哎,你别难过,你虽然刚来咱们局里一年,可你付出的这些辛苦,领导什么的都看在眼里呢,他们不是不知道。”
“嗯……”秦铮铮点点头。
马子冲把身体稍稍凑近到秦铮铮身边,压低声音说:“其实,这个案子破了,上头是高兴的,但是中间出了一个差头,你也知道,主管咱们刑警队的褚局下面有步,所以他得占这个头功,现在又都有指标,报了你,就没他的份了,这不就把你耽误了吗?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说罢,他拍了拍秦铮铮的肩膀,没轻没重的,刚好碰到了他受伤的地方。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可实际秦铮铮觉得特别刺耳,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秦铮铮就觉得肩膀被马子冲拍得好痛,虽然他的伤完全好了,可还是一机灵地弹跳起来,往后稍了一步。马子冲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道了声歉,又安慰他两句,才放秦铮铮走。
扫完雪回去,刑警队跟往常没什么两样,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忙着自己手边的工作,也不知道是不是秦铮铮的错觉,他甚至觉得队里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功没报成这件事了,因为大家很有默契的闭口不提已经过去的这个案子,甚至不拿这个事情开玩笑,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刻意回避,反而刚好印证了这种无法隐藏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