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液液液液液
他让一直等他的冯裴先走了,自己则拉着行李箱去了秦铮铮家。
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又揉了会儿猫,然后将自己裹在温暖的棉被里,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天黑,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他犹还记得梦里出现的他把王雪绛捅出几个血窟窿的场景,揉了揉太阳穴,扯开被子下了床。趴在床角的二饼抬起头看它两眼,复又睡了,这场景让他恍惚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家,后来才意识到是哪里。
他推开卧室的门,秦铮铮正在捧着笔记本认真的在打字,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迅速放下电脑,扑进他怀里好一番亲昵。
传达了几天不见的思念,龚月朝被他弄得手足无措,举手投降,“好了好了。”
秦铮铮哪舍得放手,环着他的腰,又用头顶蹭他胸口,“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所有证据指向你的时候,我……差点儿当着我们队长的面,大声的告诉他们不是你,后来我怕……反而会对你不好,忍住了。”
“嗯?”龚月朝揉他的毛寸。
“我心说不对啊,时间对不上,后来案子被抽丝剥茧的分析清楚,我才放心,赶紧给你发了信息。”
龚月朝噙着笑,没控制住心里的喜悦,亲了亲他的头顶,“你信我就好,也不怕犯错误。”
“怎么会不信?为了你我愿意犯错误。”秦铮铮仰着脸看他,“虽然说……过去……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嗯。”龚月朝应了声,此时从他的腹中传出饥饿的响声,年轻人这才放开他,龚月朝问:“饭都好了?让我看看都有什么菜。”
秦铮铮如数家珍,“红烧带鱼,蒜香鸡翅,青菜排骨汤。”
“真丰盛啊,在外面吃了几天,总觉得不如家里的好吃。”
他话音一落,秦铮铮便因为那个“家”字愣住了,龚月朝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跟秦铮铮笑笑,说:“快吃饭吧。”
“好。”秦铮铮去厨房盛饭,嘴里哼着一首老歌:“我的家就是我的城堡,每一砖一瓦用爱创造……”
第九十七章
龚月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远远看着秦铮铮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心里突然间就像被什么触动了似的。
伴着秦铮铮粗糙的歌声,他的回忆一下子飘出了很远,甚至都忘了具体的时间了,或许是初中,或许是在高中,他的好友陈煜生曾经问过他:“小朝,你对于将来有什么愿望?”
那时候的龚月朝,有了继父,有了妹妹,却始终没有对于家的归属感,家这个字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放学的铃声早从生硬的电铃换成了婉转的萨克斯风吹奏的《回家》,可回的是哪里?进了那扇门,首先迎来的不是母亲和蔼的微笑,也没有一句嘘寒问暖,只能看见母亲为妹妹忙前忙后的身影,以及对他的冷漠。
他已经懂事,甚至比同龄人懂事的都要早些,所以能明白母亲的心思,带着他这个拖油瓶住进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的房子里,母亲为了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或者说讨取新公婆的欢心,那就只能把所有的心思放在那对父女身上,把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继父对他的态度虽然随和的,可总归不是亲生的,又要花他的钱,也有几分生疏和尴尬,更何况他还新添了个奶声奶气会喊爸爸的女儿,哪里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龚月朝从来不觉得自己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可以生活的心安理得,因为谁都不会把重心放在他的身上。就比如晚餐有一盘肉菜,龚月朝是不敢伸筷子去夹的,只是因为有一次,晚饭的餐桌上摆着一盘排骨,他刚想夹一块,母亲就直接用筷子头敲掉了,她的意思很鲜明也很直白,让他不要跟妹妹争吃的,“你都十几岁了,要照顾妹妹知不知道,你妹妹正在长身体,你吃这些有什么用?”说着,便把排骨从盘子里夹了出来,径直放进妹妹的碗里,哄着乖巧可爱的女儿吃。妹妹用手抓进嘴里啃着,蹭了满脸的酱汁,开心得咯咯直笑,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却更深的刺痛了他的心,夹了几口附近的咸菜,低着头配了一整碗饭,黯然的离开了饭桌。其实他的母亲根本就忘了,他也在青春发育期,刚逃脱了校园霸凌,却又陷入了被嫌弃的深渊,实在是卑微。
那次之后,龚月朝也有了记性,懂事的什么都不去争了,越是这样,就越容易被疏忽。
“我想有个家。”龚月朝想了想,看着好友的眼睛,极其认真的回答说:“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后来他工作了,有了稳定的收入,继父给他拿钱买了房,他很慌张,分不清他们是想弥补过去的疏忽还是什么。他在那所老房里安了家,最初住得也不是心安理得,后来慢慢习惯了,才逐渐有了归属感。
他的心理不够健康,一部分是因为童年阴影,一部分则是因为缺少父母的关爱。
他出事之后,又不想欠人情,便迅速拜托陈煜生卖了房,还了钱,把他自认为亏欠的东西一并还了。更可笑的事情是他的那个妹妹却还在怨恨他。是啊,或许真的太丢脸了吧,因为自己蹲了几年监狱,让那一家人在外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龚月朝发着怔,此时秦铮铮盛好了汤和饭端了出来,喊了两声见他不动,就上前叫他,“老师,吃饭了。”秦铮铮伸出了手,想拉他一把。
“……哦。”龚月朝的反应稍有迟缓,就着秦铮铮的力道起了身。
“你在想什么?”秦铮铮看破他,问道。
龚月朝摇头,他心里的小别扭,很多都藏了起来,即使面对很亲近的人也不愿多说。
饭菜一看就很丰盛,秦铮铮很用心做得,他拿起勺子,舀了口摆在面前的青菜排骨汤,送进嘴里的一瞬间,鲜美的滋味便已经在唇齿间荡漾开了,还不等咽下去,秦铮铮又夹了块鸡翅放在他的碗里,说:“我还在汤里切了根山药,被压力锅炖化了,你尝尝鸡翅。”
难怪汤里会有绵绵沙沙的口感,龚月朝拿着筷子又把鸡翅夹起来,棕色的翅中表面,裹着浓郁的酱汁,上面点缀着蒜泥和黑芝麻,咬一口,蒜香便先行占据了味蕾,与鲜香的鸡肉争夺起了阵地,偶尔还会有点芝麻香迸发出来,最终也说不出谁输谁赢,反正都融合成美好的滋味滑进了胃里,填补了空虚的五脏庙。
“怎么样?”秦铮铮期待的看向他。
“好吃的。”龚月朝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这块鸡翅,随之迎来的又是一块又软又嫩的烧带鱼。
他放下碗,细细的剃掉了刺,吃罢一块,又夹了一块,却不急着吃了,拨弄着饭,想起了在上海跟韦江远说的那些多沟通的理论,自己反而却没有做到,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其实,我是刚才是想起过去了。”
秦铮铮放下筷子,认真听他讲话。
龚月朝说:“我小时候,其实也不小吧,初高中的时候,我妈刚生了我妹,我又不是继父亲生的,她为了在那个家里有些地位,心思就全都放在了那爷俩身上,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我。”他比划着桌子上摆着的两菜一汤,“这样的菜,我想都不敢想,基本上都是我妹妹的,我能有点咸菜吃,可能都得谢天谢地。”他自嘲道。
“老师……”秦铮铮用极其心疼,极其小的声音喊了他一下,他只是知道龚月朝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却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般遭遇。法院开庭的时候,他见过那个流了满脸泪的女人,甚至现在还记得那张苦情的脸,他以为只是母子别离,却没想到还有这般疏离的亲情在作祟。
“我那时候,只想着长大就好了,自己能独立了,就好有个家了。其实,后来还是有改变的,他们给过我钱,帮我买房,就是你去过的那个。他们的家,我还是挺少回去的,觉得不是那儿的一份子。”
秦铮铮攥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安慰道:“你现在有我了呀。”他笑着,眼里却挂着一圈泪。
“是。”龚月朝被他的笑感染了,不再伤感,“有你了,看见你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我很羡慕的。”他的目光望向电视柜上摆着的镜框。
“嘿嘿……”秦铮铮傻笑起来,突然,他心思一动,抓起放在手边的手机,把椅子搬到龚月朝旁边,打开了相机,就见屏幕上出现了两个亲密的脑袋,秦铮铮呶呶嘴,说:“老师,你笑笑。”
龚月朝弯弯嘴角,秦铮铮竖起手指,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笑得开心极了,还幼稚的比划了一个“耶”的姿势,就这样,留下了一张照片。
秦铮铮细心存好,对龚月朝说:“等明天我把这张照片洗出来,也摆那儿。”他指着电视柜。
龚月朝看着秦铮铮那双真诚而又无暇的双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秦铮铮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又往他的碗里夹菜,那架势,是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塞给他的。
吃罢了饭,龚月朝捧着一杯温水倚在厨房门边,看着秦铮铮洗碗收拾,说起了他的新领导,“那个李文,怎么吊儿郎当的?你可别跟他学坏了。”
秦铮铮正认真的用洗碗擦刷盘子,手上沾了一堆泡沫,马上被他的话引起了好奇心,转头望着他,辩解道:“老师,我们领导还挺好的。”
龚月朝摇头,“我看不咋样,像个二混子。”
秦铮铮噗嗤一声笑了,对龚月朝说:“我跟你说过我们队里那个姓严的老警察吧,以前就是他师傅来着,据说是因为救他才受的伤。”